第30章終纏生1
「祖訓那麼長,可我卻知道,你定能看到最後。
相遇一年,相知半闕,你我互知甚深,可卻從未觸及內心,有時是我膽怯,而大多則要感謝你的細心,不逼我將心裡的陰暗示人,尊重忍讓。所以,話未開頭,我卻要道聲感謝。感謝有生之年你能與我相遇,讓我原本應該灰暗消逝的人生豐富起來,變得與眾不同。」
嘴角輕輕上揚,說了這些肺腑之言,子漪深知這已是他能力底線。在世人面前,他是無所不能的親王,尊榮不容他人侵犯。可只有她知道,他心底的脆弱。不是不願示人,而是每掀開一點,他就痛徹心扉,所以乾脆掩埋遺忘。能做到如今這般,她知道於他來說意味著什麼,又有多難!
「你離開這段,我從蒼瑾那兒尋來了一本手冊。上面大部寫得都是我不懂的醫術藥理,但手冊的最後,有簡短的幾句話,只一眼,我便瞧出了書寫之人。是你。」
眼神一晃,不知為何心底便有些慌亂,她呼吸凝滯著軟身跌坐到身後的木椅上,從她穿越至今,所有的事都像零散的環扣,可這時卻都緩緩連結了起來,謎底逐漸清晰透徹。
「看到這兒,你一定驚訝緊張。與我而言,這些文字也同樣,讓我突然有了要失去你的錯覺。所以我一度想燒了它們,將真相永遠的掩藏。但終究,手在燭火上頓了良久,都未忍下心去做。我娶了你,對著上蒼神明起過誓,此生待你一心終身不離,相信於你,也是同樣。故,物歸原主,只注幾字讓你明白我的心意。無論何時,我都守著你,等著你,不離不棄。」
再翻頁,一本淡紫色的羊皮筆記本便引入眼簾。子漪不敢相信的驚呼出聲,看到它的瞬間竟恍然覺得自己身在現代,從未經歷過古代之尋。這是她大學時的課堂筆記,那時她還有很厲害的強迫症,所以從大一開始到大四結束,幾乎所有的筆記本都是同樣的款式材料。鎮定半晌才提起勇氣探上前翻開,她細細的看著那紙張上的一言一字,簡易的人體切割圖,複雜的心率搏動率,每筆每畫皆出自她手,確實無誤。
怎麼會這樣?越看越覺得驚惶,她不願相信的掠過中間直翻到最後一頁。夾著半角皮格的筆記本尾頁上,幾個字工整而寂寥的零散佈著,容不得她再做妄想。
比起在眾人中寂寞,我更喜歡獨自孤單。生活的意義往往不在於我們做了什麼,而是自己清楚知道,那些是否值得。——2008年2月11日獨自生日秦漪
凝視著,眼底便聚集了淚,越匯越多,順著燭火波光瀲灩。是她的字,那年的家鄉格外冷,明明已是春天,可她還套著厚厚的羽絨服,每日行走校園。那時正是耿冽在特警隊訓練的時候,所以整整三年只有她自己一人,一人吃飯,一人回家,一人寫這些沒有意義的話,像是在安慰告誡自己,又像是無端排解壓抑寂寞。
再無法自欺欺人告訴自己來到這個時代只是巧合,只是她碰巧是子漪的後世,她心思雜亂的倚著桌子趴下身,腦中徘徊的,不是是否能回現代,而是,既然一切都自有定數,那將來是不是也一樣?不管她怎麼改變做了什麼,都逃不過上天的安排?來這兒之後,她有好幾次似要回去的錯覺,有時在夢中甚至看得到她身在醫院,臉色蒼白的憔悴躺著。會不會有一天,她會沒有任何預兆的突然回去?
想到這兒,整個身子都似墜進深潭,冰冷到不住發顫。她不知不覺間便緊攥上手邊的筆記簿,紙張褶皺,邊角頁映在燭光中高高翹起。目光飄散著半天才能收攏,她失魂的盯著筆記最後她的署名出神,瞧得久了才發現,後面還用毛筆跟了一行小字,不細看竟難以發覺。
「胡思亂想無異,打開門,一切都不是虛幻。而我,也永遠在你身邊。」
淚水啪的一聲便落在宣紙上漫綻成花,她淺淺的揚起唇角笑開,儘管還是擔心,卻因他的話暫時安定,慌亂逐減。世上有這麼一人,竟細心瞭解到連自己的情緒都猜得透徹,她還有什麼可求?
倏地起身將筆記整個丟進火盆,她胡亂的抹了淚出門,院中月光靜好,春風簌簌的從牆角兜進院中,帶起了不少飛絮四舞,橘色燈籠映照下,美得好像隆冬飄雪。「他還在議事?」
「王妃自己一看便知。」含笑鞠了下身,竹霧側過讓出路來引子漪前行。
月夜中的山城薄薄的湧著深藍色的霧,她順著指引在紅燈下兜轉了半晌,直出了書房的那方院子,才聽到了些風聲以外的動靜,緊跟著的,還有股說不上的怪異氣味。
「這是?」趕緊用帕子捂著口鼻,她最近害喜雖不及前段嚴重,但偶爾聞著不對的味道還是將忍不住。
「恐怕要難為王妃親自進去瞧瞧了。」前方,一扇木門破敗的半懸在牆壁上,屋內不知是做什麼的,不時有叮叮匡匡的響聲尖銳發出,光聽動靜竟似有人在裡面論劍打鬥。
「他在裡面?」
「是!王妃請。」
越靠得近,那種撲面而來的怪味越是強烈。子漪乾脆從腰間解了個香包過來放在鼻息間,這才張著口硬著頭皮進了門去。
屋外看著就已極致潦倒破敗,沒想一進屋,裡面的狀況更是嚇人。她左閃右躲的小心避著腳下的菜葉木瓢,頭頂身前著騰著一團黑霧,中間隱隱有個身影晃動,不時冒出句低低的咒罵,模糊得讓人難辨身份。
「該死!這都是什麼玩意兒?」
「嵐宇?」不確定那低聲是他的,她停在霧氣外沒有進前,害怕自己踩著什麼滑到,只能停下等候。
兩手一頓,掌中攥著一團物體,烏糟糟的瞧不出是什麼。嵐宇身子一怔,沒想到她這麼快就會尋來,一時藏也不是,不藏也不是,只能趕緊在她沒看到一切前閃身出來。「你怎麼來了?」
臉上帶著白色的面還有淡黃色的痕跡,子漪怔了一下便猜到了他在做什麼,心中感動,口上卻未立馬戳破。「入夜了,我困沒有你卻睡不踏實。」上前一步便埋頭進了他的懷,她細嗅著他身上那淡淡的麵粉香,鼻尖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辛苦了。」他是男子,自體會不到肚子中帶著孩兒是什麼感覺。不過旁的不說,那重量就不輕,著實夠她受的。「等我片刻,我淨了手就來。」
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眼中的水光,她極力眨眼壓了又壓,聲音低低的帶著糯軟。「不,你先說你在做什麼?」
「……」做都做砸了,哪還有臉說。他垂頭用臂膀擁著她,視線落在那殘破不堪的門和地上,不禁自己笑了開。「肚子餓了,想自己弄些吃的,沒想竟快要把廚房拆了。」一不順心就想把手中的東西丟了重來,卻沒想這廚房在他的力道下這麼不堪一擊,幾乎全部毀了。
「別忘了你說過,犯了錯就抄祖訓。」由不得他兩句糊弄過去,平時懶得連飯都恨不得讓別人去餵,怎麼會突然洗心革面,勤快到要親自動手。
眸色一曬,此刻才深深體會到了什麼叫作繭自縛。他輕歎了一聲將頭搭上她的肩,原來不做不知,這會兒才發現,出了宮廷,他在生計上竟然完全不成。「今天是你的生辰,本想按著民俗做碗麵給你,沒想那面硬的像石頭,別說是吃,恐怕拿到戰場上都能當攻城的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