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遙思凝3
心靜,時間也在輕鬆閒適中過得飛快。現在每一次出門都要告好幾次假,軟硬兼施許久才能獲准。子漪背著竹籃沿著半山腰緩緩散行,下午的太陽正好,不冷不熱的斜掛在天際,映照得整片山梁都紅彤彤的,說不出的心暖。
這幾日嵐軒都讓人從山外帶藥材回來,每頓不是食補就是藥補,吃得她肝火旺盛,真要一張口就噴出火來。今個兒是學堂年測,比往常要多耗費些時間。她中飯後就有些胸悶,本是說好了兩人一起出來散步,可等了又等他身邊還是有不少的孩子圍著,她實在是再坐不住,只好求了假自己出來。想她也是堂堂的醫科大畢業,放著滿山的藥材不用,反而要掏腰包從外面採買,怎麼想都覺得不值。
腳步輕快的這裡停停那裡瞧瞧,她心裡勞記著嵐軒臨出門前的叮囑,不敢獨自走得太遠。可臨近村子的地方藥材比較稀少,若要找到她想要的,更是難上加難。踟躕的望著面前蜿蜒小路犯愁,她求助似的望向天空,午後的艷陽輪廓明晰,眼看著離夜幕還有兩個時辰。
咬了咬牙還是忍不住朝前又走了段,她老遠便看著幾束鵝黃色的小花在風中搖曳,再靠近前,果然花下便長著她需要的溫補草藥,滿滿當當生了一片。唇角一揚,便忘了看地形摸著樹幹往側面彎身,她稍一勾手便輕鬆的採了幾株湊到鼻間,青嫩的馨香帶著山林間特有的濕意,湧入鼻息,清泉般甜冽喜人。
隨手把摘到的採藥扔進竹簍便準備彎身再取,她單手抱著樹,本做好了全然打算,即使是腳下滑落,好歹也有手臂上的保證。沒想屋漏偏逢連夜雨,腳下的泥土松活沒踩兩下就粉碎了整片下墜,手指間也正扶上了樹幹間的青苔,身子一不穩,那邊也跟著傾斜,眼見就要跌入深不見底的山澗中去。
「啊……」下意識張口便想呼喊,可真喊出了聲才想到,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就算是喊破了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認命的脫掉竹籃雙手護著小腹,她眼望著面前的景物迅速下墜,本已準備好了用背後著地,沒想墜勢卻突然停滯,懸空一晃,她又繞了半圈回到了方才走過的小路上。
「小心些。」聲音沙啞的幾乎聽不出本來聲調,她驚魂未定的大口喘著粗氣,不著急查探是何人救命,反而先一步撫摸上小腹,確定沒事才稍定下心來。
待她立穩便迅速後退,拉開兩人間的距離。救人之人全身都罩著極厚重的斗篷,連面上都遮蓋著氈布方巾,如此明媚的陽光下,他滿身陰晦深沉的氣息,讓人僅望著就不禁生畏,不敢靠得太近。
子漪過了半晌才後知後覺的轉身望他,面前的光芒透過樹林間隙直打到她臉上,她輕笑了一下,稍錯開躲避,眸色如蘭。「多謝相救。」她本就不是多言之人,再遇上這樣詭異沉寂打扮的路人,更是除了感謝再找不出旁的話說。
「你受傷了?」看她一直單手罩著小腹,斗篷下的容顏微染寒霜,語氣間也帶了稍許不悅。
「沒有……只是受了驚嚇。」神色微頓,剛才還不覺得,可聽了他後來這話,莫名就覺得有些熟悉。子漪好奇的上前一步,想躲過刺眼的陽光看清他的長相,哪怕是看到眼睛也好,那樣就能證明他是不是她一直在等的人。
可近前了些,復近前了些。她透過他坦露在斗篷和面巾之間的縫隙去尋他的眼,一片幽潭似的墨黑,不見半點斑藍。終究,他們只是語氣相像,他並不是他。
歉疚的笑了笑,本想為自己唐突的行為道歉,可斂神退開才發現,剛才她看他的片刻,他也一動不動的盯著她瞧,目光複雜,冰冷有之,炙熱有之,甚至還帶著些隱隱的質問。
他們見過麼?
越被他盯著越覺得似曾相識,她不知不覺的走上前去,腦中還未細想,便已抬手想去摘他的斗篷,看看他到底長得什麼模樣。可手只差一點便能碰到那斗篷的邊緣,卻在分毫間,被人半空攔下,攥於掌中。
貼著她肌膚的手掌只感到溫潤緊細,一身墨黑的男子疏離地後退一步,不知是因她的舉動不悅還是不喜生人靠近,身上的冷冽氣息愈發濃重。「我們素未平生,此舉未免逾越。」
子漪怔怔的低頭輕撫被他觸碰過的地方,那是一種很奇怪的膚面,既沒有普通人的粗糙,也沒有精細人的光滑,十分柔軟卻又有許多傷痕交錯,像是皮膚整個被撕開又點點接上,新生出細緻的肌膚一般。一時對這個陌生人愈發好奇起來,她淺笑著頷首道抱歉,可臉上卻沒有半點愧色,彷彿他們已經極其熟稔。「你是赤霞山的人?」
據她所知,整個赤霞山只有他們生活的那一個村落,他決計不可能是村裡的人。
「不是,路過而已。」
「哦?如今天色已晚,要出山進城還需些時辰,不如去我家坐坐如何?家裡雖沒什麼好招待的,但對待救命恩人,我家先生還是要好好感謝一番的。」
「……」靜默的望著她的笑靨半晌,黑衣人眸色清冷的無聲凝視著她,半晌不應也不拒絕。
子漪耐心的等著,不知為何,即使對這樣一個陌生且詭異的男子一點都不瞭解,可她就是有些在意,想更深一步瞭解他身上的故事。對,就是故事。這樣的一個男子,身上應該背負著不少故事才是,也許,是和她和嵐軒都不一樣的人生。
「不了。」輕輕的點了下頭便轉身快步離去,黑衣男子不理會身後之人的輕喚,轉身便繞過的路彎,消失不見。
回神便想提步去追,可走了兩步才發現自己好像沒有追隨的理由。畢竟他們只是這樣萍水相逢而已,連認識都談不上又何來更深的淵源呢?
無奈的搖頭笑了笑便撿起竹籃慢慢往回走,她一路輕輕的哼著歌,遠望著村裡炊煙陣陣,腳步不禁加快,再不敢拖延。
身後的小路,夕陽片片灑落,照進林間立馬便被黑暗吞沒,預示著黑夜即將來臨。伴著這樣輕快的歌聲,一個黑影時隨時停,距離雖跟的遠,但卻一直沒有離去,直到她安全進村,才停駐良久後默然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