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年節2
癡癡的坐在床上半晌,腦中卻空白著什麼都未想,零落的抓不住一點頭緒。她本以為自己準備好了,這場宮廷之爭很早以前就已開始,她雖身在局外,可卻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是一場劫難,牽一髮而動全身,別說是她不由自己,宮中的每一個人,包括手握重兵的阿瑪子錚,哪一個又能置身事外?
「嵐宇……」緩緩的輕喃他的名,她沒有安全感的捲身上榻,不要小桃侍奉,只是嬰孩似的蜷縮著,彷彿唯有這樣才能讓身子覺出些溫暖。
年節。想到這兒,雙眸止不住的一暗,她深息了口氣闔上雙眸,突然恍惚的發覺自己的靈魂正在抽離本體,拉著著她的心脈隱隱作痛。受驚了似的猛然坐起,這種切實的恐懼真實躁動,竟讓她生出了下一刻便會回到現代的錯覺。
「嵐宇……」剎那間整個宮殿好似都扭曲變形,她不安的對著宮門大聲呼喊,耳邊那種嘈雜的聲響越來越真實,到後來幾乎和穿越前發生的怪異情景一模一樣。
雙眼倏地洞睜,嵐宇撇了下眉頭趕緊浮上水面。新鮮空氣鑽入鼻息的一剎那,他才發現自己剛才的狀況有多危險。身上帶著傷,頭也灼灼發燙變得不清不楚,方纔若不是隱約聽到子漪的聲音,他會不會就這樣昏迷著溺斃而死?
身子一晃,眼前的事物便幻影般生出了好幾層影,虛無著分不清哪一個才是本體。他強撐著身體披了外袍從後殿步出,本剛上台階就已經意識模糊,可腳步硬是被意志撐著,直到了子漪就寢的偏殿才有所鬆懈。
看到嵐宇的那一瞬,所有的荒蕪感霎時消散。子漪踉蹌著從榻上赤足跑下,未待他走近便撲進了那個讓她心安的懷抱,淚光如注。
整個人如同喝了酒,連呼吸都燙得嚇人。嵐宇怔忪著一愣,背上的傷口仿若毒蛇,鑽進了肌理,絲絲冰涼的不住蜿蜒游曳,扯著他的經脈,崩裂般生疼。「怎麼了?」沒發現自己的嗓子已變了聲調,他強用內力撐著身子,腳步還是不穩的後退了兩下,半晌才定住。
片刻前那一瞬清晰而強烈,子漪確定若不是嵐宇出現,她可能現在已回到了現代。那麼……他們兩人便再無相見之期,天人永隔。
「別再對我生氣,我離不開你。」潮濕的軟弱似雨後叢生的竹筍,她第一次這般深刻的認識到他們之間的差距。就好像七夕時掛在天際的銀河,即使僥倖越過,終也將人歸兩路,生死殊途。
「呵……」沉雅的低笑,病到了這種田地竟然還有精神歡喜。他側過了頭讓自己呼吸貼上她的頸子,原還想遮掩著離去,可終究他也離不開她。即使沒有剛才的變故,他也會來看她,哪怕是熟睡中的一半側顏,只要能證明她鮮活的存在於自己的生命裡,那一切都可以不計較了。「不准再替他說話。」
半掩的眼簾越來越重,他含著笑使小性兒,心中的天平已傾向了妥協的一邊,可偏偏就聽不得她嘴裡念別人的名。
「嗯……」他的脾氣她最知道。若不是極致在乎,又何必動那樣大的肝火?既然兩方都做不到互相妥協,那便罷了……她不提,但也會有別的出路。於他們剛建立的感情而言,越是這樣的時候越是要經得住考驗,妄自動搖一步,便會牽連整座大廈坍塌,兩人皆屍骨無存。
「也不准明知我生病還留我……一個人。」身子一傾,搭在子漪肩上的下巴便倏然滑下。嵐宇蒼白得猶如夜中殘雪,身後,大片的血花交疊綻放,深淺不一,有些竟已乾涸,邊緣浪花拍岸似的推延暗淡。
不是沒感覺到他身上灼熱的溫度,可是寒毒本身對退熱就是極好的。往往一夜過去,不用任何藥物就能見好,到時只要再服用驅寒調劑的湯藥便不會有礙。天剛入夜,隱隱的還有微光懸掛窗沿,無聲的傾訴著光陰流逝,彼消此長。明明他進後殿才這麼點時間,就能嚴重到體力不支昏倒的程度?
下意識便緊緊的圈緊他,以防滑落。她有些吃力的慢慢朝床榻移動,手上黏/膩的沾染上了潮意,她以為是發上的水跡,故也沒怎麼在意。「小梓!」將人安穩放在榻上已是半盞茶後的事,她輕歎著拂去額上的浮汗,懸手就診上了他的腕,房內的燈光被窗外寒風牽引著時明時暗,她不知覺間隆緊眉頭,他離開皇城前她分明還幫他查過脈象,平和穩妥,沒有半點病發之勢。怎麼短短幾天的功夫,竟就變得如此凶險?
嵐宇回朝,宮裡連帶著事情也多了起來。小梓方張羅著人將偏殿收拾妥當,剛準備進殿回稟,正巧子漪出聲,便趕緊打了簾進門。「夫人有何吩咐?」
「這有張藥單,你且去小藥房煎了過來,記住,按藥材的順序計量,火七分水九成。」
「怎麼?夫人身子不適?小的還是傳陸影過來瞧瞧,保險要……」緊字還未出聲,目光便驟然一縮,被突進視線的容顏嚇得不輕。小梓彈簧似的從地上躍起,不等子漪反應便快速湊上前來,滿聲關切:「夫人哪兒傷著了?這滿臉的血……」
「血?」茫然的撫了下額頭,上面仍殘留著汗水的印記。子漪後知後覺的起身到銅鏡前細望,這才發現她額上斑駁的血跡,似被什麼利器拋開,猙獰的痕跡一直延伸到臉側才逐漸歇止。
這血……她剛才不過是擦了下汗,之前唯一碰觸過的,只有……
眉心一跳,全身立馬輕顫著繃緊,她兩步來到床前將手探進嵐宇背下,原本應該乾爽厚實的被褥,此時已變成了半汪溫潭,她僅極小心的掀開了半掌縫隙,血腥氣就遮擋不住的直往外湧,熏得她眼底生熱,差點便失去理智。
「去……」聲音顫抖了一下,想說的話卻沒道完。她壓了壓胸口上翻的怒火緩緩將手抽出,指尖顫抖著剛抬了一點,上頭的血跡便稀疏著下流,迅速朝指窩間彙集。心頭猛地扭曲窒息,剛才那一瞬她竟快要止不住尖叫出聲。眼神凌亂著半晌才找到焦點,她瘋狂的衝到小梓面前,不待他弄清原委,便狠狠命道:「去把竹霧給我叫來!把所有跟著他出城的人都給我叫到殿外候著!」
恍惚間一股凌厲的殺意直撲面門,小梓大睜著雙眼發愣,不知是錯覺還是癔症,眼前女子那冰冷的神色竟讓他無由心慌,連話都難以成句。「是……是是!我…這就去。」
這還是他熟悉的安佳氏.子漪嗎?原來的她儘管淡漠,可眉宇間透出的光華卻溫和謙善,不帶半點嗜殺之氣。今天這是怎麼了?爺殺氣騰騰的回來也就罷了,怎麼連一向冷靜的夫人也會失了方寸!
直跑出殿門還未緩過神來,他喃喃的自言自語,別人聽不見他說什麼,他自己竟也不知道,只是通過這樣的方式來緩解方纔所受的震撼。
向來安靜無比的浮宇宮霎時愈發靜謐駭人。院中,儘管地上的雪仍然未化,可奉命候著眾人卻似不知冷一般,冰雕連坐,跪了密密兩排。
竹霧被喚來後又在殿門外等了半晌才被召進。殿內的燭火不亮,火盆卻生了不下數十。他不太適應光亮的瞇了瞇眼,剛步到子漪身側準備行禮,床邊背對他而坐的女子便冷冷出聲,氣若懸絲:「他受傷的事你知道嗎?」
聽著像問句,可不知為何竹霧卻覺得她已知道答案。默默的垂頭道了聲知道,他恭敬的屈膝跪著,姿態是絕對的服從謙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