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溫火1
「當真?」眸子裡閃著莫測的光,耀在忽閃不斷的燭火下,愈發深邃無底。嵐宇認真的頷首望她,雋秀的容顏鍍著一層虛浮的妖嬈,神祇般令人不敢直視。
頓時氣焰便歇止不少,頭腦順帶也平靜下來。子漪挫敗的低著頭,看著他下巴的剪影月牙似的彎曲拉長,鐫刻在自己的華麗的長裙之上,流年般無奈延綿。其實當真如何,不當真又能怎樣?她已再無法心安理得的欺騙自己,天天活在他的羽翼下,自我催眠著好像總有一天會成為他的妻。
口中似含了千斤黃連,苦得一張口就倒流回了了心裡,不住上反。她努力抑制著眼淚不讓它們下落,可美夢一朝醒,再堅固的心,終是抵擋不了心痛中的任何一分。「是。」
蜷縮的指頭一動,隨即僵硬著再無法打出任何一字。她感覺著他落在自己腰上的溫熱手掌漸漸鬆開,整個人瞬間便彷彿成了湍急河流上的浮木,四處碰撞磕的滿身傷痕,到頭來卻還是不得不隨波逐流,沒有真正的歸宿。
「小梓,落輦。」下垂的眼簾細密著只剩微微一線,嵐宇靜靜聽著她的脈搏聲在耳邊緩緩流淌,仿若殘酷的命運之聲,由不得他人為的做半點抵抗。
「為什麼就非他不可……」對著她的起身的背影喃喃道,他從未有過的頹敗。狠狠攥緊掌心,滿身明明有使不完的力氣,可是竟全然在她身上用不到一點。
刺骨的寒風,只稍稍將氈簾牽起一點,便呼嘯著撲面而來,打在兩人身上,恰如他們現在淒冷的心情,冰寒無望。
子漪深吸了口氣,抬手將臉上的淚水抹去。視線中的宮廊漫長而漆黑。百步才有的燈盞吱嘎著在風中作響,昏黃的燈光更是連燈柱外兩步都打照不全,橢圓形的光影外便滿是令人絕望的黑暗。
她要去哪兒呢?
說要找嵐軒也只是一時逞嘴上之快,這個時代,她認識的人只有他宮裡的幾個,天地蒼茫,她卻似失了磁場的飛鳥,只能毫無方向的流浪兜轉。
漸歇的夢魘瞬間在心底猙獰張狂,她稍退了一步便一咬牙忿然跨出。現下的情況,就算孤身在外,也比繼續沉淪懵懂來得強。這般暗自想著,她弓了身子半跨出去,還未到下輦的階梯前,全身都已被涼風灌透,微微打起冷顫。
嵐宇一動不動的端坐原地,輦簾大敞,他慣由著她的秀髮隨風飛舞,頑皮的打在自己臉上頸間。細密的瘙癢感擊破寒風的冷意,酥麻著滲入心底,攪亂心池,漣漪逶迤。她是真的要走?
抱著一絲僥倖的念頭。心想著,若是外面的夜再黑一些,風在凌厲一些,亦或者……她回想著些他曾今的好,是不是就不會離開了?
賭氣的緊抿唇角,不去看她。心中卻默默垂側著頭數她的步子。從坐席到下梯的木台,以往她總是很小心,最少也要走五步。若是她走得急,想必就是真的心繫旁人。可若是多出了一步,他今天是斷斷不能由著她這般走開的。
一步,兩步,三步……
心好像要從口裡猛跳出來,他從未這麼緊張過,手心都黏/膩的被汗水浸濕。
可終究……
她還是五步便踏上了階梯,平靜的好像個事外人,沒有任何失態不妥。
「走。」剎那間聲音都好像結了冰,他手掌一揮便將簾子全然擋住,不願再多看多聽分毫。整顆心都被人生生掏空,零落的空蕩一片。他再坐不住的獨自側倒在榻上,輦中明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聲,可他卻恍惚的仍覺得她在自己身邊,依然形影相隨。
「爺……」
故意讓抬輦的宮人放慢腳步,可輦中卻還是良久無聲,安靜得好像沒有活人棲息。小梓不放心的不住回看,宮廊還是方纔的宮廊,本常在夜裡走也不覺得什麼,可現在看子漪格格那麼單單的垂頭站著,不知怎地,心中就不捨開。
死屍般毫無生氣的躺著,眼眶酸脹的厲害,便再也抑制不住淚水傾滑,乾淨透明的在鬢角間劃出銀線,璀璨晶瑩。嵐宇呼吸困難的大口喘息,眉頭像是上了千萬道鎖,隨著臉上的表情隆縮起來,再也難舒。
「別不要我。雖然我不是她,也請你別不要我。」
時隔多日,她帶著哭聲手語的表情卻還能生動的在他眼前閃現。可……她今天就這麼乾脆的說要離開?
「停輦!回去!」
沉寂良久,猛然回神時小梓已通報過了東宮門。倏地坐起身子一把將幔簾掀開,他仰頭望了望雪花不斷的沉寂夜空,光耀的眸子帶著明媚的火光,彷彿將這夜幕都照亮不少。
「給我跑起來!」焦急的聲音落了半晌還依稀聽得見宮苑間在迴響。他啪的一聲甩開簾子陰著臉坐回原位,不知為何回去,可是心中就是不斷的重複她的淚顏笑貌,怎麼也刪不去。
「還真是上輩子欠了她的……」無奈的搖頭苦笑,他暗忖著希望她還在原地沒有走遠,原先最討厭步輦這般顛簸,如今卻是一點未覺。
凝固冰封了一般立在原地良久。可這漫長無盡頭的深紅長廊中,還是只有她一人。
畏冷的蜷著膝蓋,全身都已沒了半點熱氣卻還是不知自己應往哪裡走,哪裡才是目的地。子漪緊緊的用手臂圈著膝蓋,眼淚撲撲的往覆了一層冰的青磚上落,很快便融開了幾個拇指大的小點,復又快速以缺失的形狀凍好。
他真的就這麼走了……
覺著委屈,可又無可奈何。她想起原來那諸多的夜,她怕身在黑暗的環境中,所以總不敢放開他獨自面對。而他也是絕對的好/性子,即便她這麼任性無賴,他也笑著配合,嘴上雖然不服軟,卻總等到她睡著才離開。
如今想來,那麼長的一段時間。她所表現的依賴那麼明顯,他卻總刻意保持著距離,原來都是為了這樣的時刻。
他本就是不愛她的。所以儘管原來悉心照顧,心中卻總打著要離開的念頭。怪不得上次她戲弄著吻他,他也是淡淡的轉身就走,怪不得!
越想越是界定,她深深的將臉埋進披肩裡,猶如一個因病被拋棄的嬰孩,想放聲哭卻怕孤單著無能為力,只能無聲的用淚水掩埋不被接納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