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細織2
這就是她的孩子?
眼中頓時聚起晶瑩的淚,她抬手死命的捂著紅唇,即便這般,斷續的嗚咽聲還是傾瀉/了出來,融進刮面的寒風中,蕭蕭瑟瑟。眼一眨,淚水瞬間就蔓延了滿臉,她顫抖著抻開手指,卻在碰觸到孩子面頰前猛地收起,再沒了伸出的勇氣。
從他出生開始,她便狠心著一面都未見他。本就是不該來到這個世上的孩子,她即便是給他再多的愛,終也改變不了他早早夭折的命運。可是……
淚水一旦氾濫,就如同暴雨連天,再想止住已是不能。她渾身冰冷的仔細將棉被重新裹好,腳步遲疑了片刻又趕緊恢復原來的速度。眼神堅定的望著不遠處燈如鬼火的黑色牢門,她胡亂將面上的淚痕抹去,再揚頭,臉上只剩無情的冷漠,妙曼著望不到邊際。
不能有可是。他的出生就是為了給五爺爭個前程,若不是這樣,連她的存在都變成了個笑話,何況是萬人唾棄的他?
孩子,額娘不能愛你。默默在心中痛苦低吼,她聽著兩步外陳舊的大門吱嘎著厚重打開,稍稍向一旁引路的嬤嬤點了點頭,隨即挺直了腰桿,步步穩妥的垮了進去。
這是她第二次來這裡。皇宮中像這樣連名字都說不出的地牢太多,上次來,是她不顧一切想替自己爭取幸福。而這次,她是為了這些年的幸福還債來了。
「義父……」聲音冰寒低緩,逛蕩在半身黑水的地牢中,幽幽似鬼吟。她抬手端過了身後的火把舉在手中,樣子肅穆而莊重,是旁人從未見過的果敢。
左相毫無生氣的埋著頭,參雜著稻草的枯槁白髮縷縷從鬢間落下,墜入腰間的黑水中,長蛇一般裊裊游曳。午夜的地牢,除了水面上不時有覓食的老鼠肆意游過便安靜的再沒有半點聲響。他懷疑自己幻聽的微微抬了抬頭,混沌的視線大致在身側蔑了一圈,又復將頭深深的垂下。
這個時辰連審訊的官差都不願到這鬼地方來,何況是那個恨他入骨的鐲琴?
乾癟到滿是血痕的嘴唇嘲諷的揚起,只輕輕一下便帶出了幾滴鮮血落進水中啪啪作響。他望著不遠處那眼冒綠光的老鼠似見著了上等美食,拚命的游動著肥碩的身子朝自己湧來,竟連噁心害怕都忘記了,只想早點結束性命,就算是被這些畜生活活吃掉也是好的。
鐲琴至始至終都冷眼旁觀著。原那樣高高在上的人淪落到今天這等田地,天知道她等了多久。()恨不得讓他如今的痛苦再加深十倍二十倍!
「想死?恐怕皇上不會輕易准了。」看他的模樣便知道手腳皆已挑經廢去,所以即便在這臭水湯中泡著,天天受刑也作死不得,只能咬牙忍著。這對於曾眾人矚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左相來說,絕對是比死還煎熬難忍。
「鐲琴?」這回才算是聽得真切了。左相激動瞇著眼抬頭,萬萬沒想到這等時候她還肯來牢中看自己。「是你!真的是你?」掙扎著就想往前,無奈腳似棉花般虛無的飄在水中早沒了知覺,所以這樣一掙之間,只能聽到手腕上的鐵鏈嘩嘩作響,其餘再動不了分毫。
「是我。怎麼?您這是高興還是憤恨?」
「自是高興!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家人,如何能不歡喜?」
「呵!家人?」見到老鼠圍著他打轉都不及這個字眼來的噁心。鐲琴冷冷的挑了挑眉,表情極盡厭惡。「你的家人都已在黃泉路上等你,你忘了麼?」
「哈哈……我就知道你從未拿自己當碧魯氏一族的人。不過……」儘管已這樣狼狽,奸笑時的模樣仍讓鐲琴背脊發冷,細密的滲出一層冷汗來。他眸閃精光的瞇眼上下打量她,那眼神似是透過了她的毛裘外披,直瞧進了內衫中。「你畢竟幫我生下了一個兒子不是嗎?嵐軒再聰明還不是照樣要幫老夫養兒子!你以為我為何要幫他奪皇位?若不是盼著這個孩子將來能繼承大統,誰會選擇那麼個不得勢又不好掌控的皇子!」
「閉嘴!」歇斯底里的死瞪著他,明明光束已經夠暗,可她仍覺得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滿是齷齪的淫/欲。
「哈哈!閉嘴?原來更過分的事咱們都做過了,怎麼現在老夫只是說些話你就受不了了?違背我的心意執意嫁給他,你得到什麼了?到頭來還不是連個妾侍都不如!」
手指一翻,下一刻已從髻上拔出了枚短簪並射出去。牢內左相連痛都未來得及呼,上下嘴唇便已被簪子緊緊的鑽起,鮮血直濺。
氣息不穩的微微顫抖著身子,鐲琴眼眶泛紅卻仍保持著方才擲簪子的姿勢,染著牡丹豆蔻的指尖在火光下根根分明的閃著紅光,春花般絢爛。「你以為自己聰明?呵呵……別笑死人了!」
「嗚嗚……」腥臭的血跡飛錯的滿臉皆是,左相怒視著來回掙扎,無奈手上的鐵鏈太粗,這樣的舉動只能使自己愈發痛苦。
「你到今天還不明白?若不是五爺為除去你設了這個局,你以為碧魯氏會消亡的這麼快?」
眼睛倏地瞪大,左相不敢相信的停止了嗚咽,臉色霎時蒼白似紙。
「彈劾七爺,這本就是個局。你以為是芙蓉不小心,才有今天之禍?左相大人,你還真是天真!」那封書信一開始便只是給嵐宇反擊的引子。朝中勢力發展到今天這種程度,有沒有他們碧魯氏一族根本就不再重要。與其始終被人禁錮伸不開手腳,到不如除掉絆腳石,自己掌勢來得穩妥。
「很早以前我就跟你說過。人想得到的東西太多,終有一天會被自己的**害死。皇上想除你已經很久,若不是後宮有皇后坐鎮,前朝又有五爺做質,你以為你還能張狂到今天?」柔柔的收回手拂起鬢間的碎發,她垂了下眸復抬起,目光通透銳利。
「這藺國不管將來如何,現今就算再怎麼變也只能是博絡氏的江山。五爺和七爺再怎麼鬥,到頭來你都是眾矢之的,早晚要淪為案上魚肉。真難為你還細心謀劃了那麼久,聯絡外國,迫害後宮。殊不知自己早已是圈裡待烹的畜生,任人宰割了!」從未覺得這般暢快過,鐲琴冷笑著俯視牢中之人,見他面如死灰的不住搖頭,心中壓抑了多年的憤恨終於得以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