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病纏3
雙手混亂的在床榻上摸索,卻怎麼都找不到一點可以充當武器的物件。她輕顫著用雙手圈緊自己,像只凌弱的獸,無助的溺進榻簾後的陰暗中,提著全身的戒備保護自己,卻仍覺得潛在的威脅寒意森森的不斷拍打在身上,怎麼都忽視不得。
嵐宇仍坐在原地未動,一時心中的恐懼竟不比她少,繃得猶如即將發箭的弦,扯著他腦中嗡響,疼得像是要裂開一般。艱難的刮著嗓子吞嚥了下,卻無奈引起了一股子血腥氣兒,沖得他眉頭微撇。乾涸的唇似久未降霖的土地,生出一層硬硬的殼,帶著羸弱的蒼白,稍稍一動便綻開了來,露出裡面鮮紅的嫩肉,微滲血絲。「渴了嗎?」
已經忘了自己有多久沒有進食喝水,他凝視著她緩緩起身,連倒水都不敢將她拋出視線,緊緊的望著。
小心的端了溫水回來,他不敢直接將茶盞交給她,卻也不敢逼的太急惹她慌亂,所以只不遠不近的平舉著等待,等她適應環境,放下心來。
這一等便是半個時辰。他唇邊始終帶著溫暖的笑,疲憊的紋路遮擋不住的從眉眼間散開,蛛網似的細布了滿臉。水冷了便復換一杯繼續端著,直到手腕酸痛難當,也不肯放下,換了受傷的手繼續。
他好似信心滿滿的不斷用眼神鼓勵她,實則心中卻茫然的不知自己這麼做到底對不對。他從小養尊處優,別說端茶倒水,即便是自己渴了也很少親自動手。蒼瑾陸影都說這病急不得,只能慢慢等她自己解開心結,才可能恢復如初。可他不這麼認為,兩人努力總比一人來得快,既然他們都沒有醫治的方法,那他便用自己的方式,讓她一點點接受他,依賴他。
如同林中覓食的小動物一般,子漪小心的看著杯中的清水,望著自己的倒影環環印在裡面,夜風微動,波紋便細密的顫抖開,迅速將她的影子擊碎,半點不剩。
剛放下的驚恐隨之變滿滿的回返,她猛的揮開茶盞,看著它們銀光一閃消失殆盡,這才稍放下心,恢復了方纔的防禦姿勢。
吃痛的一縮,手還微落下,已有溫熱感生出,打在新換的深藍外袍上,陰暗了一片。嵐宇聽著茶盞滾落的聲音在殿中輾轉了良久,心中溫度也像是被這聲響一起帶走,慢慢變冷。
還是不行嗎?
手臂上本就有傷,這時再被水浸上,愈發弄不清知覺,疼痛麻痺混成了一塊,僵硬的似他人之軀。他失落的垂頭靜默半晌,隨即緩緩起身復倒了杯水回到床前等待,無論她再怎麼做都不願放棄。一杯不成,他還有很多的時間為她倒更多杯,還有將近一年的時間,只要他不死,那她就永遠不會一個人。
一整夜就在這樣反覆不休的動作中緩緩過去。子漪到底還是未進半點水食便又睡去,熟睡中仍保持著蹲坐的姿態,蜷縮一團窩在床榻的角落中。
瓢潑的雨轟隆喧鳴著直落了一夜早上方停,斷續滴著雨水的實木窗稜沁了一夜的潮氣兒,早已變成了濃厚的深褐色。嵐宇攥著茶盞,疲憊的趴在床榻邊闔目小憩。破雲的驕陽順著方格狀的窗紙一束束打進殿來,傾瀉著蔓延拉長,將他暖暖的照在其中,暖被般恰好舒適。
陸影端著清早的湯藥進殿,抬眼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安詳之景。
連續折騰了三天,別說是他,即便是身子強健的竹霧,此刻也著挺不住,不得不暫時歇歇,才能保持神思清明。
他太累了……心中那諸多的疲憊傷痛暫且不提,光說這三天的不眠不休,鐵打的人怕也熬不住。
輕歎一聲,隨即趕緊轉身將門簾的縫隙遮擋好。他步步無聲的將藥碗放在殿中的案几上,正準備轉身離去,便被人喚住,無奈的停步頓下。「你怎麼還醒著?當真是不要命了?」
心中著急,自也管不得語氣好壞。他死盯著床側臉色發青的人嗆聲,恨不得叫人把他綁了將眼睛粘上,若不這般,他怎肯安然休息!
「我的身子還有誰能比我更清楚?」還有一年可活的人再多愛惜又有何用?起了下身,卻眼前一花沒有立馬站起。他閉上眼睛咬牙沉靜了片刻,再睜開已是恢復了不少,能拄著床邊立起。
「子漪頭腦不清楚,現在連你也要跟著一起癔症嗎?那本醫書上明載了能延緩寒毒入侵時間的法子,子漪也在病前好好研究過一番,將可行的方子全部圈點了出來。這般你還要這樣滿不在乎,蔑視她的心意?」
「別說了!」聽著他提子漪所做,他便心痛的難以自已差點怒吼咆哮。他冷著側顏將絲被子罩上她的肩,見著她眼下圈圈青灰色的陰影,手指一轉,便不忍的輕輕撫上。
他這累人的身子,怎值得她那般用心!一邊要操心救他出獄,一邊還要鑽研醫書,她那麼羸弱的身子,哪裡有那麼多的精力可以消耗。他更是該死!罔顧她的憂心也就罷了,竟還滿腦子想著將她推給別人,怎麼還有臉提及保命之道?
「爺!」
「先擱著吧!待嵐致功成,再計較不遲。」
「……「知道現在就算說再多,他也是半點都聽不進的。陸影無奈的攥緊了拳頭復鬆開,也知道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放低了語氣轉口:「子漪現在不食不語,好歹您也要照顧好自己。否則怕是等不到九爺回來,你便先病倒了……」
本以為再沒什麼事能比子漪現在的狀況更讓他心痛,可陸影的話剛一出口,他便抑制不住血液中躁動的煩悶,急急打斷:「嵐致自有他的事要做,子漪的事用不著他操心!「
說完才驚覺方纔那話似是宣示主權,獨自佔有的意念清晰而強烈。他瞥著眉焦躁的走到窗邊啟開了半扇透氣,帶著秋涼的冰寒猛地鑽進來打在面上,這下渾濁的意識才清醒了些。
他方才說了什麼?難道是急得瘋了嗎?
子漪的病最需要的便是時間,他沒有,嵐致卻能奉上一輩子。可他剛才說了什麼?竟自私的說出那些渾話,真真是熬的糊塗了。
「待他坐上那個位置,再把子漪交給他不遲。」自古後宮佳麗三千,可他容不下她受那樣的委屈。若是嵐致不能許他一輩子,那他便是癱在床上,也定再幫她找個好的。在他心中,她值得更好的。亦或者……
眼眸頓時深邃寂藍,他凝視著窗外突過紅牆蕩進的乾枯樹枝,全身覺醒的執念似它們一般無所顧忌的四處偷探,哪哪皆是。她那麼美好,根本沒人能配得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