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帷幄1
傾城之雨,一下便是兩天未停,宛然江南水城的光景。
悠然的坐在帳中飲茶翻書,前兩日胸口中那翻滾的燥意終是塵埃落定,只剩荒涼的殘垣斷壁,用於時刻提醒記憶。淺櫻長裙的女子斜倚著長榻而憩,眉宇間,朵朵閒雲閃過,色淡風輕。
「小姐!您倒是也動些心思才是啊!」心裡直著急上火,可口上卻顧及著屏風後整日大睡的那位爺不敢大聲,小桃整張臉都皺成了包子,一副大禍臨頭的模樣。
「為何?」淺淺的抿了口茶,面色不變,子漪微露笑意的瞇了瞇眸子,情緒高深難測。
「聽聞雲織格格最近大張旗鼓的練習舞藝,連皇上太后那邊都給驚動了,直說好奇小姐後天的表現呢!您倒是好,宣了戰回來倒是不習不練,連喝了兩天茶水!」還有翻那本枯燥到要死的醫書!這句倒是不敢明目張膽的說出來,小桃氣悶卻是不敢怠慢的復上了新茶,接著茶壺一放,坐在窗前自己咬起手來。
本是平心靜氣,可不多會兒便被小桃那啪啪的咬指甲聲弄的心煩氣躁,良久維持著一個姿勢未動的女子瞥眉忍了半響,終是受不了的落書抬頭。
「小桃……去柯綸將軍那兒看看吧!上次拜託他弄的衣裙應該已經妥了,你去取了回來吧!」
「……」光有華麗的衣裙有什麼用!撅著嘴哀怨的向復拿起書本的女子投去目光,小桃無精打采的坐著半響未動,直盯了子漪許久見她仍無反應才不甘不願的站起身子朝帳外步去。
「等等!」眸中的寒光一閃,翻書的動作也隨之停歇。「你四周帳中的姐妹不少吧,先去她們那兒閒坐坐,那裙子做工考究又是柯綸將軍相送,怎生也要供大家一起讚賞幾許才是。到了將軍那兒,將裙子「仔細」查看清楚再回來,別慌慌張張的誤了事情。」
「嗯,知道了……」領了命便動手掀起帳簾,小桃腳剛邁出,身後聲音便又響了起來,滿是漫不經心。
「別吃虧……」話道的莫名其妙,聽者也是懵懂堪堪。等了一會兒見子漪沒再要出聲的意思,小桃臉掛不解的出門,按著她的吩咐一項項辦起。
一個時辰後
人還未進得帳子,聲音便已率先傳來進來,小桃紅著臉咋咋呼呼,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小姐!咱這會兒子是讓人欺負到頭上來了!」
「怎生了?」心中暗想小桃這差事辦得不錯,子漪倦怠的站起身子動了動脖頸,隨之身後沉沉的笑聲也應和著響起。
「你對這丫頭的性子看的倒是透徹。」嵐宇大覺初醒,眼神迷濛的望著帳頂,慵懶的聲音帶著股沙啞的性感。
「跟著我的年頭也不短了,這些自是知道的。」相處了兩天,將他的生活作息也摸了個大概,子漪輕輕一笑,腳步便迎著向帳門步去。
「小姐!你不知道!我剛拿了禮裙從將軍的帳子出來,就被侯在門外的雲織格格給截了個正著……」
「挨巴掌了麼?」沒聽完她說話便打斷了搶問,子漪端著她的臉左右查看了一番,確定無傷痕之後,才安了心回到桌前坐下。
正巧此時嵐宇也收拾妥當起了身,面帶邪笑的步過來與她同坐。
「小姐!您還有心情笑!還有……」連帶著想連嵐宇一起說了,但心裡卻是沒有那番膽量。小桃臉上爭執的紅潮未消,不拘禮的自己倒了杯茶水飲下,便準備將方纔的情景詳細的敘說一番。
「那小妖精真不是個簡單角色,像是早知道了我會去拿裙子,一下便截了個正著!走!有七爺在,咱們現在去把裙子搶了回來吧!」
「呵呵……搶?」你家主子動盡了心思想把裙子送出去,你倒好,還真真的想要尋回。嵐宇睡了半天,早已覺得口渴,子漪剛抬手倒了杯茶,他便再自然不過的順手搶了過來。
「是啊!拂了我家小姐的面子七爺也會損了聲威的,難道您都不生氣麼?」
「你覺得你家小姐生氣麼?」
「我家小姐自是……」說著就求證的往子漪望去,卻見她滿面盈盈的笑意,哪裡有絲毫生氣的樣子,頓時話憋在了嗓間,難以吞吐。
「小姐!」彷彿此時若是不氣憤翼翼便是背叛了安佳氏家族,小桃尖叫著反駁,上跳下顛像只發飆的猴子。
「呵呵……好好!我很生氣,從心裡一直氣到了腦子裡,氣的下一刻便恨不得過去撕了那個妖精。」
傻子也看得出子漪的話皆是玩笑,小桃似是受到屈辱一般坐下生起悶氣,任子漪再怎麼說都強撐著不肯出聲。
「好好!我今個兒就開始練習獻藝還不成。」妥協的軟聲承諾,終是讓小桃有了些緩和。子漪望她眼神憤然,似是仍不解其中深意,不禁輕歎出聲。
「小桃,你年紀還小,不懂這其中緣由。等等看吧……過兩天的慶典一開,所有事情便都會浮出水面了。」收起了笑鬧的心思垂眸,落在不斷冒著熱氣的茶盞之上,勸慰的女子有些黯然的陰沉了表情,雖然心中目標堅定,卻仍忍不住淒涼感懷。
「退下吧!」見小桃還是不死心的想問,嵐宇起了身來到窗前透氣,語氣是不容商議的嚴厲。
半斜敞開的帆布帳簾被青色的竹竿高高撐起,透出窗外雨幕淅瀝,叮咚之聲時而作響,宛如天籟,淨人心魄。
深藍衣衫的貴氣男子若有所思的對窗而立,清瘦的背影,長袍隨風漫舞,淒冷清爽。
「後悔了?」從她義無反顧扎進宮廷開始,他便難不對她留心注意。嵐宇瞭然的緊抿唇角,眼神落進雨幕但卻未裝下絲毫濕潤,冷冷的穿過,飄向不知名的遠方。
「……」沉默著沒有出聲,心中卻是有淡淡的酸楚湧上,她一遍遍想起額娘阿瑪那關切痛徹的目光,一次次懷念子錚初見時的開朗笑容,一時遲鈍,竟是尋不著答案。
「一旦入了這宮廷,便猶如跳進無底深淵,不自救只有溺斃。」縱使有再多的不忍,再多的願望想淡出宮外,都是不能,割捨不淨。
「死不足懼,要看這宮中有沒有值得托命那人……」原只念著家人的心思不知怎的就轉到了另一抹儒雅溫潤的眸色之中,子漪話尾輕遲,在杯沿不斷畫圈的手指一不留心落進了茶湯,燙得她猛然皺眉。
細細斟酌著子漪方纔的話,半晌無聲。嵐宇慟然的輕輕瞥眉,額娘離世之前那不捨的眼神和年幼嵐致的低泣聲就這般恰如夢魘,充斥了感官,怎生都趕不清靜。
「站得太久果然還是會累。」狀似嬉鬧的轉身復往屏風後走去,他未轉頭看子漪的表情,怕洩露了紛擾的情緒,自是落下了此時桌邊的女子,思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