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引蛇2
滾動的流雲,不知何時就密麻著鋪了漫天。不過會兒,草原連著地線的遠處,便有陣陣嘶啞的雷聲接續發出,似是方大夢初醒的野獸,不斷的低鳴積吼。
「快落雨了……」回帳的路只將將走了一半,便停下仰頭細細的注視著天空低喃。子漪似是將那天的雨夜深深印進了腦中,此時見了何其類似的情境,心底越發涼意潸然。
「主子快些走吧,身子還未全好,一會兒要是打著涼氣可怎生了得。」愈發覺得子漪此次醒來後便猶如涅槃重生,少了些原先的人氣兒。小九畏縮的盡職叮嚀了句,卻沒奢望她能回應自己。
果然……他的聲音已然落了很久,淺裙癡立的女子還是維持著方纔的姿勢沒有移動分毫。
「去,從帳中給我取把傘來。」眼眶不知怎麼就忽的酸瑩難當,那日沒有落完的淚水似是又傾巢重來,只剎那便湧上眼簾。
小九踟躕著半響沒動,想起帳中仍然安然住著的七皇子,腳步越發沉重。
「主子,還是回吧!草原的雨天不比皇城,立的久了會落下病根的。」
「去吧!」執著的不聽任何人的勸告,她抬手輕輕拂去眼睫上墜落垂掛的髮絲,長裙飄動,猶如狂風中逆風殘舞的蝴蝶。
重重的歎了聲便飛快的跑回去取傘,深怕子漪再著了病倒下,小九一路倉惶的小跑,心中卻是不耽誤的沒有停止思量。一會兒回去七爺定是要問起的,怎麼回才妥善呢?這可著實難住了向來八面玲瓏的他。
身邊的人聲越來越飄渺著遙遠,子漪凝在眼眶的淚水終是順著上仰的臉際落下。耳朵似是有上百隻風箱不斷交替轟鳴,她胸口發痛的聽不見空氣中任何的聲響。巧的是,此時空中的雷聲不知為何也緩緩的歇了,一種欲令人窒息的沉悶如鍋蓋般從天空中襲籠而下,似是不把地面的空氣全部遮掩便不罷休。
啪!先是一滴,如拇指蓋兒般大小,晶瑩著掉落,尋著了株壯碩的青草重重的咂在上面,蹦起飛濺的細鑽隨之散落的四處皆是。緊接著,便是兩滴,三滴,四五成群,六七作伙,音色震人的連成了一片,來勢兇猛。
「呵……」不想露出脆弱的一面所以只能不斷的逼著自己笑,子漪闔眸向天,愈來愈密的雨滴打在臉上生生的疼,像是那些不斷隕落的淚水一般,沉重的能死死將人壓垮。
笑著笑著,聲音便轉了方向只剩下無聲的喘息和抽噎。雨幕中的女子腳步不穩的原地晃了兩晃,空洞的張著嘴啞聲嘶吼良久,最後終是出聲。
「啊……」使出全身的力氣對著黑壓一片的天空高喊,她想著子錚臨走時的眼淚,想著柯綸方纔那掙扎同情的雙眸,胸口似是要被一雙無形的手活活撕裂,痛的只能喊出聲音才能緩解。
「……」從來未見過那個印象中的堅強女子有這樣的時刻,就連面臨死亡時都沒有。嵐軒白衣闕闕的單手撐傘,自己的衣衫已全然濕透,卻仍是固執的將傘下的女子照顧的滴水不漏。
「為什麼!為什麼不是我!他幾天前還興高采烈的誇讚自己的騎射功夫,可是如今……」心中的疲倦毫不憐惜的灌滿全身,子漪歇斯底里的跪坐在草地中,人生中第一次,這般肆無忌憚的,如同孩童般大聲哭泣,像是鼓著勁兒要把這輩子的眼淚都傾倒乾淨一般。
「哭吧。」目光苦楚的同彎下身,將隨風飛舞的雨絲擋在傘葉之外。嵐軒用右手小心的將哭泣的女子攏入懷中,緊握著傘柄的左手早已隔著絲布隱隱的泛出紅花。
「啊……」使盡全身力氣將心中的鬱結嘶吼散出,音色絕望而悲切。子漪清麗的容顏上,早已分不清雨水淚水,眾多水痕縱橫交雜的連成一片,氾濫成災。
天空昏暗著竟是難查黑夜白天,不斷霹靂轟鳴的藍色閃光挾著震人耳鳴的巨響打在地面,詭異駭人。
整個草原好像都得了長生天的懲罰,不見任何生靈的蹤影。寬廣的天地,迷濛的風雨就這般無情的將所有聲響掩埋,成了傷心之人肆然放縱的天然屏障。
可……終究只能護得一時罷……——
***——
抱著將哭累睡著的子漪送回營帳已是夜幕深沉,嵐軒遙遙望著帳外直挺守衛的幾個黑衣人,眉頭不解的一皺隨即不著痕跡的恢復原樣。
「方合,去帳子裡喚人準備梳洗和乾淨的衣服,順便……」沒有繼續說,方合卻是已經明瞭的領了命趕去,他步伐穩健的緩緩走著,艱難舉傘的右手也是拿的極低,深怕動靜大了便會擾著懷中女子的淺眠。
她睡得太少了……疼惜的將目光流連在女子滿是陰影的眼下,他無奈的抿著唇,怨恨自己沒替她再多分擔一些。
這些日子,他對外謊稱是報病養傷,實則卻是在詳查她和子錚被狼群圍攻一事。昨日聽聞她已清醒,他本是想在第一時間便跑來探望,不想卻被查明事實的侍衛拖住了手腳,直到今天才將所有事情的細枝末節理清,再無潛在威脅存留。
「爺,帳中沒有別人在,只有子漪格格身邊的小桃小九守著。門口的侍衛是皇上派人調過來的,想怕是防患於未然。」
「嗯,拿傘跟著,一會兒在門口守候,幫我擋了眼目。」
「喳!」
抱著子漪步進大帳,復又耐心的等著小桃小九將一切收拾妥當,才趕了人獨自立在床邊。
嵐軒一絲一寸端詳床上女子的容顏良久,本就溫潤的眼神滿是純淨的溫存。
「嗚……」不知是夢境中仍然哭泣著還是方纔那悲慼的勢頭還未過去,子漪嗚咽著猛的抽了下身,眉頭隨之便緊緊皺起,再難鬆開。
「我該死……」自責的伸出手想幫她將眉宇將的川字抹去,卻又怕驚醒了她,手生生愣在半空。嵐軒眼色流轉的輕歎了一聲,緩緩的,眸中暖流被一股懾人的厲色充盈。
「做你想做的事,池恬交給我既可。」從子漪剛到柯綸帳外他便已猜到了她選擇的目標,既然她已經有了計劃,他便只有拿準時機等著從旁相助。至於從春巡吵架開始便刻意和雲織配合演戲的池恬……他自有數不清的法子能讓她痛不欲生。
「你就是我的底線。」向來都小心謹慎,不給自己存留任何底線的男子此刻卻纏綿著娓娓道出心聲,僅僅幾個字卻勝過了萬千情話,只妄著牽扯幾世,和她命定三生,白頭相守。
不捨的復坐了半個時辰才輕歎離開。嵐軒剛掀了帳簾出去,屏風之後的男子便猛得點透身上閉息的穴道,慵懶著任由飽含潮意的氣流洶湧入懷。
邪魅著輕摩嘴唇,面色叵測的淺笑,他眼中醞釀著集聚已久的風暴,自己卻是絲毫未覺。名貴的深藍銀線長靴下,斑斕的泥水漬跡和斷裂的碎草雜亂的交錯沾粘,良久還未乾透的靴底不斷的由上而下順延著污水,啪啪的打落在白狐地毯之上,鏗鏘有聲。
這一夜,暴雨未停,轉思未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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