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應該阻止她再開口說話,可是,此時的雪落,早已呆滯在那裡。
「你爸爸的……老婆……就是……天哥……天哥的媽媽……在幾十年前……失蹤……可是你爸爸,你爸爸一直……都愛著天哥的媽媽……」
歐陽美蓮的呼吸急促起來,血氧飽和度也開始下降,心率更是偏快,額頭上,已滲出薄薄一層汗。
「那一年,天哥的媽媽……傳來死訊……你爸爸……你爸他心情不好,總是喝酒……就和你媽……」
歐陽美蓮過了好久,才能說上一句話。
「你媽有了你之後……就和我……和我一起逃走……她怕,你爸知道後,會讓她打掉你……」
「可是……可是你媽……也是個苦命的女人……最終在生下你……生下你不久後……被人……被人害死了……」
雪落瞪大了眼,聽著歐陽美蓮一字一句艱難地說著,聽著這一個迷團一點點撥開雲霧,她的震驚並不亞於當時聽到自己是老桑德斯女兒時,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誰……誰會……害她?」
原來,母親是真的早已死了。可是,似乎母親的死,還存在著一些懸疑。
「雪兒……我一直……一直在想……如果,如果我們當時,沒有逃走……那麼,那麼你媽……是不是……就不會……死……」
她緊緊握著她的手,臉色雖然慘白,嘴唇有些紫紺,但精神似乎特別好。她叫著她雪兒,對,她記得小時候,她是一直這樣叫她的,可是不知道何時,她慢慢開始,不叫她雪兒,反而只叫她雪落,或是落。
看著她上氣不接下氣,她應該馬上阻止她再開口,可是,她開口,卻是問:「媽,是誰害的?誰害的?」
「羅……羅伯特……他……他害死了……害死了你媽……」
「怎麼會?怎麼會害死?媽你說清楚點……他為什麼要害死我媽……」雪落一聽,腦子一下子炸開。
羅伯特是蒼穆的義父,她也一直當他是義父,而他,從第一眼看到她時,就對著和藹可親,慈祥友好,難道,這一切都是騙人的?
因為他知道她的母親是誰,因為他知道她的母親是怎麼死的,所以才找到了她?才讓她嫁給蒼穆?
可是又說不過去!如果他恨她的母親所以才要害死她,那麼,他也理應恨她,又為何要她嫁給蒼穆?
還是說,他只想利用蒼穆的寡情,來報復她?
可是,他和母親之間,到底又有何恩怨?他非要這樣做?
「他是……他是桑德斯的……好朋友……他們……他們一起出生入死……桑德斯……桑德斯的妻子,catherine……我後來……後來才知道……原來……原來她沒死……」
「你說什麼?她沒死?她在哪?!」
雪落還沒開口,頭頂之上,突然響起聲音,雪落詫異抬頭,卻是發現不知何時,伊向天已站在她身後的位置。
「她就是……她就是……羅伯特……羅伯特家裡的……家裡的……」歐陽美蓮大口喘著粗氣,一邊的心電監護系統也開始報警,而她面色青紫,一口氣提不上來,說不出話。
「媽……媽你怎麼了?你別再說了……你快休息……」雪落嚇壞了,顫抖著手去捂她的胸口,一遍一遍替她順著氣。
「是誰?你說,是誰!」伊向天卻不肯放過她,非要她說出來為止。
「哥,哥別這樣……她快透不過氣了……」雪落忙擋住伊向天,而後者卻是血紅著眼,一把拉過她。
「你說……是誰?是不是席翠穎?是不是??!」伊向天緊盯著她,哪怕看到歐陽美蓮一副喘不過氣的樣子,他卻仍然不肯放過。
雪落因為伊向天的話再一次完全怔在那裡。
翠姨……怎麼會是翠姨?
翠姨居然是……居然是伊向天的親生母親??
「你說話……說話啊!」伊向天顯然也很激動,看到歐陽美蓮好半天沒有開口,他不禁一把提起她。
「哥你幹什麼!你放手……放手啊……她要透不過氣了……你快放手!」雪落一看到歐陽美蓮的樣子,慌忙去攥伊向天的手,卻沒想到歐陽美蓮開了口。
「是……」
她僅止一個字,便讓伊向天所有的動作全都靜止在那裡,抓著她衣領的手也顫抖著漸漸鬆開。
而歐陽美蓮,又斷續著開口,似乎拼盡了全身的力氣,非要把這話說完:「……穆-維托……他是……他是羅伯特的……羅伯特的……」
「他是羅伯特的兒子對不對?他是羅伯特和席翠穎的兒子是不是?所以,他們兩個背判了父親,害死了父親,而羅伯特,又害死了她的母親是不是?!」伊向天又開口,字字尖銳,直說得雪落腦袋嗡嗡作響。
她從來都沒有把蒼穆和他們這些人聯繫在一起,可是真的聯繫起來,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事實?
「他是……他是……」歐陽美蓮還想說什麼,卻不知哪來的力氣,一下子將伊向天推開,她趴在床邊吐起來。
胃內沒有多少東西,但僅有的留置胃管的牛奶噴射而出。
「媽……媽——」雪落忙去扶她。
「你別死,你把話說清楚!雪落你過來!」伊向天一把攥過雪落,又一手扶起歐陽美蓮,「你告訴她,害死父親的,到底是誰?你告訴她,蒼穆和羅伯特,到底有何關係?你告訴她,她的母親到底是怎麼死的!!」
雪落只看到歐陽美蓮越來越猙獰的臉,不顧手上的輸液管伸手去抓喉間。
「媽——媽——」她慌亂地叫出聲,也忙撲上去按響床頭鈴,「媽……媽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你別死,你把話說清楚!席翠穎到底是不是……是不是我母親?她難道會忘了他曾經還生過一個孩子嗎?」伊向天仍然問著歐陽美蓮。
後者卻已然說不出話,雖然她仍然很想說,雪落知道,她還有好多的話沒有說完,對於許多年前的事情,或許只有她知道得最最清楚了。
醫生和護士匆匆奔入病房內,將他倆拉至一邊,一看到病人這副模樣,忙搶救起來。
「病人血壓偏高,170/90mmhg,心率135次每分,血氧飽和度88%……血氧飽和度還在下降……四肢濕冷……處於休克早期……」
「立即使用25%甘露醇降低顱內壓……並開一路使用止血劑……」醫生果斷地下達醫囑,並轉身望著他們。
「初步診斷患者顱內壓增高所致的腦出血……你們剛都和她說什麼刺激性的話了?」醫生的話語中有些責備,並對著一邊的護士吩咐,「立即通知ct室……」
「醫生你救救她吧……你救救她……」雪落忙上前攥住醫生的手,一臉的焦急不安。
「如果確診病人顱內出血,那就要動手術,但是也要看出血在哪個部位,而且出血過多的話,做手術相當的危險……」
「救活她,不管用什麼方法,都要救活她!」伊向天在一邊開口。
ct室的報告單很快出來,提示小腦大部出血。
「……現在情況非常緊急,小腦大部出血,壓迫延髓生命中樞的話,就會造成突然死亡,如果想要盡快控制出血,唯有做手術,但是手術危險性極大,從片子上看,出血範圍已經波及延髓生命中樞,所以……做這類手術,往往90%會死在手術台上……」
「什麼意思?也就是說,不做手術得死,做了手術也得死?!」伊向天一下子拎起醫生的衣領,瞪大著眼說道。
旁邊的其它醫生忙都過來抱住他:「伊先生,請冷靜!」
「歐陽小姐,您簽字嗎?」
雪落茫然抬起頭來,又轉頭望向一邊的伊向天。
她要簽嗎?
如果簽了,媽媽死在手術台上,那她就是兇手了。
如果不簽,媽媽還是得死!她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簽!」伊向天卻是開口道,「如果不簽,那就是百分之百的死亡率,如果簽了,至少我們還有10%……」
10%……
那是多大的機率?
雪落手腳冰冷,心亂如麻,向來對數字不敏感的她,從來不知道10對於一個人來說,是多麼的重要。可是,她還是無法抉擇。
「歐陽小姐,時間不等人……看她出血的情況,真的等不起了,越是拖下去,生還機率越小……」
醫生面容嚴肅,對著她提醒道。
她知道她知道她知道!這些道理她都懂,時間不等人她也懂,可是,她這一下筆,就是決定了一個人的生死,這讓她如何下得了手?
「歐陽小姐……」
「雪落……」
「好……我簽!」她終於深吸口氣,顫抖著說出口。
拿起醫生遞給她的筆,冰冷的手早像是失去了知覺,只能感受到胸腔內自己的心,劇烈地跳動著。而手,在下筆的時候,也開始顫抖,連她自己都做不了主。
「歐陽小姐……時間不等人……」醫生和護士都在一邊催促著。
她越是著急,手越是不聽使喚,怎麼都簽不下去。
突地,有大掌一下子握住她的手,溫暖熟悉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