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一嚥了嚥口水,他心服口服了,楚輕鴻這腹黑已經堪比變態,做人難道就不能厚道一點嗎?出來混都是要還的。都已經下注十萬兩白銀了,現在突然還要追加五十萬兩黃金,在最後時刻下注,馬府的人連後悔都來不及了,楚一默默的在心裡替馬府的那幾位仁兄祈禱。
楚輕鴻自顧自的說道:「馬府這幾年賺的太多,是時候給國庫做點貢獻了。」
他說的隨意,馬府的悲劇在他開口之間已經釀成。
楚一打了個寒顫,跟了楚輕鴻這麼久,他已經對楚輕鴻佩服的五體投地了,這樣的人千萬不能讓他惦記上,不然說不好哪天你就莫名其妙的就悲劇了。
「遵旨,屬下告退。」楚一說完便立刻離開,不敢跟楚輕鴻在多待一刻,真是太變態太腹黑了。
楚輕鴻就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他撲了一張畫紙,拿出毛筆,輕蘸墨汁開始作畫,手隨心動,沒有特別想畫的,抬手落筆之間,畫上便印上了一株枝椏遒勁的梅樹,樹上有著猩紅的紅梅。
楚輕鴻心動手動,不一會一張風韻極佳的紅梅圖便完成,他手中的畫筆停在半空,看著畫紙上面的畫,開始走神。讓他走神失意的並不是那株佔據了大半邊畫紙的紅梅樹,而是紅梅樹下的那一抹紅色背影。
紅色的背影,很抽像,除了紅衣和黑髮別無其他。
『嗒』的一聲,一滴紅墨從畫筆滴下,落在畫紙上頃刻間染紅了一小片。紅墨無聲息的擴散暈染,以一種極為張揚不羈的姿態侵蝕著畫面。楚輕鴻看著這一滴肆意瘋狂的紅墨抿著唇許久沒有表情。
紅墨毀了他剛做的畫作,但是他卻沒有多餘的情緒,他的腦海中只有著那抹紅影,自從那日見過紅衣黑髮的夏清菡之後,他心底開始有了漣漪,近日來只要他一閉眼休息,腦中就會被那個夢境佔據。夢裡他的情緒那麼真實,而且他控制不了那樣絕望的悲傷,楚輕鴻討厭這種他不能掌控的感覺,所以現在的他選擇不睡。
因為睡著便會做夢,所以他選擇不睡,這樣的做法看似消極決絕,但卻是楚輕鴻的風格,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他不喜,所以他拒絕經歷。
這個夢伴隨了楚輕鴻很多年,以前一兩個月才會出現一次,現在每晚都出現,每天起床時的楚輕鴻眼角都帶著宿淚,不是他感情脆弱,而是夢境中的他無法控制自己的心緒,那抹他看不真切的身影,每每看著她,聽著她輕喚『子安』,他內心裡的苦澀和焦急就化不開,就像是有人打開了他的胸膛,然後往他的心臟中傾注了無盡的苦淚,也如一個人緊緊的揪著他的心臟,讓他難受悲傷到心臟難以負荷。
楚輕鴻不會讓這些事情一直影響著他,所以他在尋找解決的辦法。隨著夢境的次數越來越頻繁,夢中的身影也越來越清晰,只是現在的他還是看不真切女子的臉。楚輕鴻低頭,手撐著腦袋,眼睛微瞌,一縷濕潤的墨發貼在他的臉上,其餘的長髮從一旁垂落。
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燭火在這黑和紅的世界裡,無聲息的妖嬈燃燒,姿態搖曳且柔媚。這是楚輕鴻的世界,周圍的物品裝飾都是他喜愛也習慣的,這裡沒有他的允許誰也不能進來,是以他此刻極為安心的放下心來感受自己的心境變化,思量著對策。
要說此次他的異樣,要從那日見夏清菡開始。這幾日楚輕鴻一直在尋思夏清菡會不會就是夢中的她,他暗中觀察過夏清菡,曾立在她窗邊的槐樹上看著她彈琴畫畫,看著她低頭看書或仰頭微笑。只是看著夏清菡的眉眼,他卻依舊沒有想起什麼,夢中女子的臉還是模糊一片。
是或者不是,這個問題楚輕鴻不知道答案,他也做不了決定,情況來的突然,突然到此刻的楚輕鴻開始眉頭微蹙的心煩這種未知。人對於未知都有一種無以言明的恐懼,不過楚輕鴻他對死亡都不恐懼,這種未知,他只是不喜,並不是恐懼,而是心煩。
心煩這種情緒在楚輕鴻身上是極度奢侈的,特別是心煩的事情還是那麼的無依據。心煩和厭煩不同,他常常厭煩他的那些個做事不著邊際的大臣,看著那些牆頭草來來回回的搖擺,那時的他是厭煩的,厭煩就生出了一種毀滅的念頭。如今的心煩只是讓他陷入了一個無止境的循環中,帶著些許無奈。
這個循環看似有解卻又無解。
解鈴還需繫鈴人,楚輕鴻緩緩起身,他來到床邊,手在床頭的一處不顯眼的地方轉動了一下,然後只見床的位置緩緩移動,最終露出了原本床下的空地。空地上突然輕微的響了一聲,然後有機關打開,原本的空地似一扇門被打開露出下面的黑暗以及階梯。
楚輕鴻順著階梯一級一級的往下走去,階梯是石質的材料,越往下走越明亮。階梯的盡頭是一條寬闊的隧道,隧道旁鑲嵌著九十九顆拳頭大小的藍色夜明珠。夜明珠的光芒就像是月光照耀人間,那樣柔和美麗,看著讓人心生溫暖。
更奇異的是地面,地面星星點點的光芒看上去很漂亮,就像是夜空的星星在泛著星光,地下室裡自然是沒有真正的星星和月亮的,有的只是價值連城的夜明珠以及材質珍貴的夜光星石。
能讓一條隧道就這麼奢華的,楚輕鴻真是奢侈的很。他無心看這一切,抿著唇神情冷漠的走過隧道。穿過隧道後出現在眼前的是一間臥室模樣的石室,石室地面上鋪著柔軟的白色毛毯,和楚輕鴻的臥室差不多的裝飾,大紅的床幔,漆黑但是散發著異香的檀木床架。
唯一不同的是石室內掛著一幅幅的畫卷,這些畫卷很多而且大小統一,仔細看的話便會發現畫中只有著一個身著紅衣的女子,有女子提裙撐傘在煙雨天走過拱橋的畫面,有女子抬頭仰望滿樹灼灼桃花的畫面,有女子在涼亭中抬手撫琴的畫面,有女子光著白蓮一樣的腳丫在小溪中戲水的畫面,關於女子的畫面還有很多。
石室裡畫多的詭異,而且畫上的女子都是紅衣黑髮,從身姿可以看出女子的相貌一定是極好的,但奇怪的是,畫中的女子或低頭,或抬頭,或掩面,或回首轉身,她們的臉都是一片空白。是的,畫中的女子全都無臉。
這些畫都是這些年楚輕鴻一幅一幅親手畫上的,起先他畫不出畫中女子的身姿,只是憑著自己的想像和感覺畫出來,後來夢變得越來越熟悉,他心中關於那女子的身影也漸漸凝實,只是他始終無法在她的面上下筆。
楚輕鴻自詡為薄情之人,他將自己定位為天性涼薄,骨子裡絕情薄愛,所以他接受不了他的內心一直對著不知道面貌的紅衣女子念念不忘,每當他以為他忘記她時,那個夢境便會再一次的讓他想起她的存在。這是一件極為霸道的,且不講理的事情,在一個人身上加諸另一個人的人影,這樣的事情,讓楚輕鴻無奈,但是卻又擺脫不了,紅衣女子就這麼霸道的,詭異的,傲然的進入他的夢境,而且一駐就是十幾年。
這件事情本身就顯得很奇怪和詭異,楚輕鴻不信鬼神,但是他確確實實被他無法解釋和理解的事情困擾糾纏著。他不喜歡這畫中的女子,但他的心卻無可抑制的悲傷和絕望。明明是不喜歡卻又像是此生非她不可的堅決。
他拿出筆醞釀了很久,最後在昨日所做的那幅畫上動筆,室內清寂如水,時間一點點過去,楚輕鴻畫的極為認真,終於他停下筆,女子原本空白的臉上有了五官。那是夏清菡的面孔,楚輕鴻在紅衣女子的畫像上添上了夏清菡的模樣,至此這幅畫看上去終於完整了。只是楚輕鴻看著畫皺著的眉頭依舊沒有鬆開。
「還是差了點什麼,到底是哪裡不對勁呢?」他自言自語低頭垂目,赤著腳走到厚重的層層床幔旁,伸手掀開床幔上床,室內夜明珠的光線柔和,當層層的床幔被放下後,楚輕鴻的視線一下變得昏暗。他想不明白的事情有很多。閉著雙眼躺在柔軟精緻的大紅錦被上,右手食指輕輕的在太陽穴上按壓,明日有早朝和蹴鞠比賽,只是今夜對他注定又是一個不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