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話說,李儼的計劃還是很出各位節度使的意料之外的。
他們原本以為李儼會將他們派往那些很艱難或者損失會很大的地方,然而事實並非如此——或者說在他們看來並非如此。
李儼的計劃是如此的嚴密,以至於那些計劃中將會造成損失的漏洞,竟然不是一下子能看出來的。除非有人能夠如同李儼這邊的幾個人般瞭解計劃每一步的目的,否則這些漏洞還真的難以被發現。
於是,節度使們,尤其是王重榮、拓跋思恭兩位節度使,都驚訝的發現,他們的任務都很輕鬆。那些攻擊起來很艱難或者說損失會很大的任務都被指派給李儼的軍隊了。
這一點讓他們怎麼都想不通:這個皇帝不會是腦子有病,以至於想通過那些艱難的任務來削弱自己的實力吧?至於王重榮等人,更是認為這其中一定有著莫大的陰謀,要不就是李儼軍中出現了不聽號令的情況,所以李儼想通過這樣的方式,來吧那些不聽號令的部分削弱——但也不至於所有的軍隊都不聽號令了吧?
這些有著私心的節度使們並不明白,李儼對自己的軍隊保有多大的希望,因而其要求又有多麼的嚴格。而實戰,尤其是殘酷的實戰,是提高軍隊戰鬥力的一個極有效的方式——當然這也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得起地。
尤其是那些擁兵自重的節度使們,他們心疼自己的軍隊還來不及。哪裡捨得通過殘酷的實戰來練兵?畢竟他們的眼光,都僅僅放在中原,放在大唐內部。沒有人像李儼一樣,目光已經遠遠超出了大唐的疆域,投向了遙遠的異域——只有這樣,才需要一支前所未有強大地軍隊。如果僅僅局限在國內,當前這些節度使們的軍隊。其實也差不多夠用了。
此外,與其他節度使不同。來自於後世地李儼,深深的知道,戰場急救體系對於挽救戰士的生命有著多麼重要的作用。因此在李儼的大力推行下,還加上他從後世學來的一些醫學常識——雖然在後世十分平常,但在這個時代,卻已經相當先進有效了——戰場醫療體系已經在李儼的十五萬大軍中建立了起來。這樣一來,面對同樣殘酷地戰場。李儼軍隊傷員的生還率遠遠超過普通節鎮的軍隊。而那些經過戰場的老兵如果重返戰場的話,發揮的作用,之大,也是難以想像的,這也是李儼敢於讓自己的軍隊面對艱難任務地原因之一。
當然,艱難任務都讓李儼的軍隊執行還有一個原因:搶功。
不錯,是搶功。要知道,從後世歷史上。李儼已經知道,晚唐時候顛覆大唐基業的那些節鎮中,大部分都是在黃巢之亂中起家的,準確的說,是通過剿滅黃巢之亂起家的。李儼並不希望這樣地事情再度發生,於是只好通過手段讓這些節度使能夠立的功勞變少變小。具體的措施就是將功勞都交給自己的嫡系,讓其他的節度使軍隊無法立功。而艱難的任務自然功勞就高,當然不能交給那些藩鎮來完成。
總之,在一干節度使的竊喜或者疑惑之中,這一作戰計劃被順利的通過了。
到了最後,大家將商定的總攻時間選擇在次日下午。
時間定在這個時候也是有道理的。
首先李儼地軍隊經過五天地強行軍,需要好好的修整,而軍隊地調度、命令的傳達,也都需要一段時間。
此外,在大戰之前保持一定的空白時間。可以有效的分化地方——人都是很奇怪的。如果敵軍的進攻已經開始,那麼大多數人都會選擇齊心協力;但如果敵軍已經包圍了自己但卻沒有實際進攻。那麼被包圍一方內部的矛盾往往會激化,甚至惘顧被包圍的現狀而發生內訌。這可比大軍一到就直接進攻的效果好多了。
最後,大軍圍城而不攻擊,雖然沒有攻擊,但是其威懾力已經存在。守城者不可能不小心戒備。長時間保持緊張的神經,會讓守城軍隊的戰鬥力下降。而守城大軍的士兵卻可以安心的休息,此漲彼消下,雙方的戰鬥力會更加懸殊。
而這段保持不攻擊的空白時間,根據來鵠和眾參謀的分析,到次日下午效果最好,於是計劃中就將攻擊時間定在這一時候。
計劃確定好後,眾節度使也都弄清楚了自己的的任務,於是李儼宣佈散會。在眾人臨走前,李儼刻意用嚴厲的言辭要求眾節度使節制好自己的部下,一定要嚴明軍紀,不得擾民!尤其是攻入長安後,必須各盡其責,不得搶功,也不得疏忽大意。
「否則的話,」李儼說到最後,已經聲色俱厲:「犯事的士兵,一律軍法從事。其主管將官也依次追究其責任!斷不輕饒!」
至於軍法,李儼已經在剛才發下去了:「劫掠百姓者,殺無赦!姦淫婦女者,殺無赦!無故入民宅者,殺無赦!不聽號令者,殺無赦!」
至於執行軍法的軍隊,李儼專門將自己的禁軍三衛軍中撥出三千人馬作為軍法官。除此之外,還有飛龍軍三千人馬以禁軍的名義執行軍法。加起來就是六千人。這六千人在這幾十萬大軍的戰場上作戰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但是用來執行軍法,卻已經足夠了。
眾節度使聞聽軍法如此嚴厲,無不心中暗驚,一個個都表示一定嚴守軍法。至於其內心中怎麼想,那就不得而知了。總而言之,大部分的節度使回帳之後。都傳令部下小心謹慎,萬務觸犯軍法。
至於那些滿不在乎地節度使,卻也頗有幾個。但其中為首的,只有兩個人。
「……權知夏綏節度使拓跋思恭、河中節度使王重榮……等人皆漫不在意,毫無將軍法傳達下去的意思!」
次日晨,李儼的御賬中,鷹眼營的一個情報人員。恭恭敬敬的站立在李儼身邊,向李儼匯報著眾節度使傳達軍令的情況。
李儼這個時候正在吃飯。在他身邊。來鵠、羅隱等心腹和幾個將領也都在旁邊一起用餐。
李儼臉色肅然,一邊吃一邊聽情報人員地匯報。
情報人員的匯報分很多方面,這是整個戰場地情報匯總,由專門的情報匯報員向李儼匯報。這樣的匯報每日三次,清晨一次,中午一次,晚上一次。匯報者被稱之為諜報官。專司情報匯報之職。日後也被引申為進入敵方領地搜集情報的情報人員名稱,稱之為諜報員。這都是後話了。
眼下,正是清晨這一次的匯報時間。這個時候李儼往往都是邊聽邊吃早餐,用餐聽匯報兩不誤。
等匯報完畢,李儼也吞下最後一口胡餅,將碗中剩下的羊肉湯一口喝乾,旁邊自有親兵呈上帛製麵巾供李儼擦嘴。
李儼慢條斯理的用帛巾擦乾淨嘴巴,一把將帛巾丟給親兵。揮揮手,揮退了諜報官,轉過身來。
見賬內眾人都已經用餐完畢,於是開口道:「大家都吃完了吧?吃完了就陪朕出去走走。」說完當先朝賬外行去。
來鵠等人連忙稱是,站起來隨在李儼身後。
賬外,連營千萬。連綿不絕。無數旌旗在空中招展,景象頗為壯觀。
李儼手下軍隊地營帳,是參照了後世的軍用帳篷,重新設計製造出來的,與其他節度使軍中的帳篷不同。
後世的軍用帳篷,能夠在極地這樣的極端環境中使用,可見其先進。李儼這設計出來的帳篷,雖然比不上後世那樣的效果,卻也遠遠勝過當世地帳篷。不但攜帶方便,安裝簡便。更是安全可靠。
實際上。在李儼結合了古今的帳篷特點之後設計出來的帳篷,只要將其材料換成後世的特種帆布。再加上其他的特種材料,在沒有現代化裝備的情況下,其性能還要勝過後世地帳篷。
這樣的帳篷,與其他的帳篷造型迥異,一看就知道使用者與其他帳篷的使用者不是出於一個系統。
李儼畢竟是皇帝之尊,他的大軍營地被包圍在其他節度使營地之內。而在李儼的營地中,看起來一模一樣的帳篷,卻有著種種細微的差異。這些差異,只有內部的人才能夠知道。如果一個外人進來的話,將會發現,他彷彿進入了一個迷宮之中,到處看上去都是一模一樣地。即使是昨晚那些節度使前來議事,也需要有人領路才能夠出入,否則只能迷失在營地中,最後被當成心懷不軌者而被擒殺。
這樣做地目的,是為了保護軍中地中樞戰略要地。畢竟在李儼的軍事教學中,關於特種作戰、斬首行動之類的東西,佔了很大的篇幅。自然從他手下學成的將領們會學以致用,也就形成了諸如此類的種種安全措施。
李儼的御賬處於大軍的中心。
在大軍的中心,是參照梅花營的立營方式而改編出來的六出梅花營。這一立營方法是將七大營帳群集中起來。六個營帳群在外圍形成六瓣梅花的圖案,將剩下的營帳群圍在正中。
李儼的御賬,就是在這七大營帳群中。地點每天都有變化。其變化也是沒有規律的。這裡的每一個營帳樣子都差不多。即使是御賬,也跟其他的營帳樣子差不多。
等等等等,凡此種種,其安全措施之完善,可以說是無懈可擊。李儼在其中是絕對安全的——當然條件是李儼一直呆在營帳中不到外面去。
比如說現在,李儼在外面散步著,就已經走到了營帳之外。
唐軍的立營地在渭橋畔,實際上渭橋南北岸都有唐軍地營地。渭橋被唐軍的營地包圍在了其中。
唐代,渭河上有東、西、中三座渭橋。唐軍的駐紮地,就在西渭橋畔。
西渭橋,又稱之為咸陽橋。橋南端附近,有八件巨形槽形鐵板,每件由三塊大小相近的矩形鑄鐵板相接鑄成。西渭橋即漢代的便門橋,始建於西漢後元元年(前143年)。因橋與漢長安城西南頭第一門—章城門遙遙相對,而此門又稱便門。故有此名稱。至唐代又稱為西渭橋,這是人們對漢、唐長安城附近渭河上的三座橋,因其地進位置的不同而冠之地名稱。西渭橋是漢、唐朝時期由長安通往西域、巴蜀的交通要道。杜甫《兵車行》:「爺娘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咸陽橋。」即指此橋。唐太宗即位不久,與突厥頡利可汗曾會盟於此橋。在唐代,西渭橋也是送客惜別地地方,唐朝王維《渭城曲》:「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唐天寶十五載(756年),安祿山亂,玄宗奔蜀,橋被楊國忠放火燒燬,唐末廢棄。
在後世歷史上,西渭橋在明代更被建設成了渡口,人稱「咸陽古渡」。渡品處建有一座木橋,通隴通蜀,過客眾多,為秦中第一渡。『咸陽古渡『為古長安通往西北西南的咽喉要道,處於十分重要的地理位置。有著「長天一色渡中流,如雪蘆花滿載舟」的美麗景色。
站在西渭橋上。這些資料一樣樣的從李儼腦中流過。追想從現在到千年之後,中原大地與長安城遭受的種種苦難,一種滄海桑田的感觸油然而生。
來鵠等人靜靜地立在李儼身後,看李儼在思考著什麼,都沒有上前打擾。在李儼身邊,李天等十六鐵衛緊緊跟隨。再遠處,大批赤衛軍將士將渭橋圍得水洩不通,警惕的觀察著每一個接近或者意圖接近渭橋的人。在渭水上,更有士兵駕著小船,在上下游來回巡遊。增加萬一有危險發生的預警時間。
「王重榮?拓跋思恭?」
李儼的思緒突然又回到了現實中。想起這兩個絲毫不在意自己嚴令申明軍紀的人物,不由得一陣冷笑。
對於拓跋思恭。這樣做雖然無法接受,倒還可以理解。畢竟對於胡人來說,從來都沒有什麼軍紀一說的。他不知道軍紀的重要性倒也罷了。
但是王重榮,他明明是土生土長地漢人,雖然不是飽讀詩書,至少也是通文識理的。對於軍紀,或許認識不深,好歹也應該瞭解吧?既然皇帝已經嚴格的申明了軍紀的重要性,他還如此漫不經心,其心簡直可誅!
站立了半天,李儼突然展顏一笑,回頭對眾人說道:「諸位,這渭橋自古以來為送別之所,所謂『西出陽關無故人』,來郎與羅郎都是才學過人之士,對此可有詩篇作出?」
來鵠苦笑道:「陛下,送別之詩,當在送別之時詠出。此時即非送別之時,又哪來的送別之詩作呢?」
李儼哈哈大笑:「來郎只需明說江郎才盡便可,又何必諸多借口呢?」
羅隱在旁邊打趣道:「來五郎,趕緊為陛下急就一詩出來,否則,這方圓數丈之內才學第一之名,羅某可就當仁不讓了!」
李儼聽得這「方圓數丈之內才學第一」,也不禁失笑:「羅郎,才方圓數丈之內麼?君之志向何其小也!」
羅隱卻正容道:「此方圓數丈之內,已經包含了天下少有的能人異士,又有天下第一名君,臣能在這方圓數丈之內稱雄,縱橫天下,也不過如此啊!」
來鵠笑道:「過了過了!陛下固然是天下第一名君,我等可稱不上少有地能人異士,羅郎還是不要大言不慚,免得貽笑大方!」說著對身邊的方徹道:「方郎,來某說的沒錯吧!」
方徹手扶下頜,沉吟片刻,裝模作樣道:「來郎,雖然小將知道小將的才幹天下罕有,不過做人要低調,小將還是同意來郎的話為好!」
如此大言不慚的話說出來,居然還敢稱自己是「做人要低調」,來鵠也只好搖頭。其他人更是大笑起來。
就在這笑談之際,李儼心中突然一個激靈,頓時暗叫不好!
只聽耳邊有人大呼:「有刺客,護駕!」
李儼眼角一花,只見一道黑影從渭橋底一躍而上,身前寒光閃爍,帶著水花朝自己撲了過來!
李儼近年來太極神功功力日深,那黑影雖然速度奇快,他卻自知自己能夠避過,當下心中一定,順著李天撲過來的勢頭,朝一邊倒過去,以方便李天等鐵衛保護自己,一面還高呼:「保護好大家!」
現在人多嘴雜,既然知道自己在危機的時候完全能夠逃生,李儼也就不打算暴露自己的身手。日後可能會遭遇刺殺的時候還多,現在暴露身手,不是一件好事情。
作為一個皇帝,本來就不需要赤膊上陣、親自拚殺。除非如同鳳翔兵變那樣不得已地情況,否則還是不要輕易出手為好。當然,如果想要微服私訪之類地那另當別論。
所以李儼現在並不跳出去與此刻拚殺,而是處於眾鐵衛的保護下,看幾個鐵衛與刺客地戰鬥。這個時候,赤衛軍已經衝上了渭橋,首先將李儼包圍得水洩不通,然後就是執行李儼的命令,將來鵠等一干人也都保護起來。李儼這才能好整以暇的觀看刺客與鐵衛的搏鬥。
刺客的身手果然了得。李儼還能夠從其中看出一些熟悉的東西。
等等,不對!
怎麼越看越熟悉?
李儼心念一轉,突然發現這刺客的身手武功跟聶隱娘、薛紅線二人如出一轍!他當然不會認為這人就是二女中的一個,從身形就可以很清楚的看出來其中的差異。但是可以肯定,刺客跟聶隱娘二女一定有關係!
正在李儼要下命令生擒此人的時候,刺客已經招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