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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符二年六月二十一日,對於很多人來說,是一個非常平常的日子。但是對於某些人來說,對於大唐帝國的歷史來說,卻是一個不平常的日子。
當皇帝和朝臣爭執不休的時候,當高駢剛剛結束大屠殺的時候,同一時間,在長安城東千里之外,一場攻城戰正進入了尾聲。
山東的曹州,在王仙芝和黃巢的聯軍攻打之下,即將被告破。
從這一天起,原本被視為芥癩小癬的王仙芝起義軍和黃巢起義軍,正式踏上了歷史舞台,開始了肆虐大唐,幾乎將大唐徹底覆滅的歷程。
曹州城下,一隊隊衣衫襤褸,面有菜色的起義軍潮水般向曹州城發起捨生忘死的攻擊。他們沒有好的武器鎧甲,好一點的拿著破舊的兵器,差一點的,甚至拿著木棒和鋤頭作兵器。然而在他們的雙目中,卻噴發著足以將這世間一切都焚化作灰燼的火熱力量。他們的神情無比堅毅,在戰鬥中,就算身負重傷,但哪怕只要一息尚存,都仍然在奮不顧身的戰鬥著!
除了戰鬥,除了反抗,他們已經沒有了別的活路!
這是一支意志無比堅強的軍隊,也是社會環境的晴雨表。每當社會黑暗到讓人們無法生存下去的時候,就總會有這樣的一支軍隊,出來勇敢的向吃人的社會抗爭!
這也是一支除了士氣高昂,其他各方面都一無是處的軍隊。組成這支軍隊的士兵們,沒有任何軍事素養,也沒有良好的軍紀。他們亂哄哄的,毫不成隊形的朝曹州城和城上的守城軍隊發起進攻。除了一些簡陋的攻城器械外,他們沒有任何諸如「樓車」、「雲梯」、「撞車」之類在這個時代常常會被用到的攻城工具。
擊敗這樣的一支軍隊,一支稍加訓練的正規軍,哪怕只有他們一半的人數,都能夠輕鬆的做到。
然而大唐的武備鬆弛已久,曹州城又處於中原腹地附近的山東。除了一百多年前的安史之亂,根本沒有遭到任何的戰火威脅。這也讓整個曹州城從軍隊的首腦到普通的士兵都沒有哪怕一點的警戒。
事實上,儘管在名義上,曹州城用有一支五千人的守備軍隊。但吃空餉、扣軍餉、任人唯親、訓練鬆弛等等現象,已經讓這一支軍隊不但從人數上遠遠不及五千人,就算在戰鬥力、訓練度甚至其武器裝備等方面,都遠遠的沒有達到真正的正規軍的標準。
因此,在那支毫無軍事素養、武器裝備,只剩下士氣高昂的起義軍的攻擊下,曹州城這依城而守,號稱五千人的守備軍隊,僅僅堅持了兩個時辰,就讓起義軍攻下了曹州城!
靜靜的站在曹州城外的一個小山包上,王仙芝的目光,望向了攻城戰已經基本結束的曹州城,微不可查的歎息一聲。
作為一個長期在官府追捕下販賣私鹽的私鹽販子,餐風飲露的艱苦生活,在他的臉上留下了歲月的痕跡。儘管如此,他像一個儒生勝過像一個擁眾數萬,起兵反抗大唐官府的義軍首領。他的神情中並不是沒有剛毅和決斷,但這些,都讓他那從內心深處透出來的儒雅之氣沖淡了。
不遠處,曹州城中濃煙滾滾,烏煙瘴氣。起義軍已經攻入城內,大部分官兵都一哄而散的逃命去了,只有極少數官兵,還在城頭、巷中做最後的垂死掙扎。義軍眼下最主要的工作,就是開倉放糧,吸引那些身處社會最底層的人們加入義軍。當然,最重要的還有一點,那就是將那些富豪大戶悉數抄家滅族。一方面將那些富豪大戶反抗的力量消滅,一方面也可以將他們的財產據為己有,大發一筆。這中間自然少不了姦淫虜掠之類最讓人深惡痛絕的勾當。
王仙芝心中很清楚城中發生的一切。他心中並不贊同這種不問青紅皂白,殺戮一切富豪大戶以及對他們家小姦淫擄掠的做法。
尤其姦淫擄掠,根本就是一支軍隊的軍紀開始敗壞的源頭。這種苗頭一旦放人其擴大,那麼這支軍隊,遲早會變成所有普通老百姓都痛恨的那種賊兵、匪兵。這並不是他願意看到的。
但是他卻無力去改變這一切。義軍雖然以他為大頭領,但是義軍中絕大多數士兵和頭領對那些富豪大戶的切齒仇恨,就算是他,也不能阻擋他們報仇的行徑。而對這些被仇恨和財富沖昏了頭腦的士兵們,根本就不相信或者懶得去分辨那些為富不仁的大戶和那些寬仁有加的大戶。在他們簡單的腦子裡,一切大戶,統統該殺!只要他王仙芝不想讓義軍反對他,那麼他就不能這麼做。
而整飭義軍軍紀的舉動,每每在他心中起意的時候就因為種種掣肘就不得不半途而廢。這些來自社會最底層的義軍士兵,他們不懂什麼國家大義,也不懂什麼拯救蒼生。他們起來反抗朝廷,僅僅是為了活命。而當活命這一願望已經達成的時候,他們的也就隨著自己身家的逐漸增長而逐漸膨脹起來,從此忘記了自己起兵的初衷。習慣了靠搶劫為生的人,是不可能再回頭去自食其力的。他們也一樣,軍紀的韁繩一旦放開,就再也難以收回來了。
或許自己企圖借助這些目光短淺的貧苦農民去奪取天下的行為,壓根就是一種錯誤吧。
王仙芝心中不由得這樣想。
「老王1
遠處的呼喚將王仙芝從沉思中喚醒過來。
王仙芝回頭看去,遠遠過來一幫人,為首一人,滿面虯髯,一臉粗豪,看起來是個莽漢。但實際上,如果仔細看的話,回看到此人目光中隱隱閃爍,乃是一深有心機之人。此人並非別人,正是與王仙芝並為義軍兩大首領之一的黃巢。那「老王」的叫聲,正是黃巢發出來的。
此時義軍中,雖然以王仙芝為首,但實際上,王仙芝並不能控制所有軍隊。將近兩萬的軍隊中,其中有一萬多,或者從長垣起兵時就跟隨王仙芝,或者在王仙芝攻陷濮州後加入義軍,都是王仙芝的嫡系部隊。而剩下的幾千人,卻是黃巢從他自家鄉裡冤句起兵時拉起來的人馬,自然唯黃巢馬首是瞻。王仙之要想調動他們,還得通過黃巢這一關,否則壓根就別想他們聽命。這便是黃巢的嫡系部隊了。
這黃巢有一身好武藝,據說還讀過幾年書。不過他為人豪爽,性情又耿直又暴躁,雖然有過人的勇武,卻沒見半分書卷之氣,估計也是他在給自己臉上貼金。王仙芝以自己飽讀詩書為豪,難免有些瞧不起他。
黃巢與他從前在做私鹽販子的時候,彼此間都是「老黃、老王」的稱呼。可如今他王仙芝已經是義軍大頭領,說起來也算得上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再整天被人「老王老王」的叫,臉面上實在有些不好看,心下就有幾分不喜。
可是,儘管心中不喜,他卻不能表現出來。黃巢好歹也是義軍的第二號大頭領,手下又有幾千人的嫡系部隊,更有過人的勇武。此時雙方剛剛合併不久,王仙芝也不能不對他有所忌憚,也只好任他滿口亂叫「老王」了。
心中越加不滿,表面上王仙芝卻表現得十分熱情,臉上堆笑迎了上去:「老黃……」拍著黃巢的肩上哈哈大笑。
黃巢的臉上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不屑神色,也跟著王仙芝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