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雲清回了家便找了芳姐,提起秦昭要請她去家裡做客的事兒,芳姐喜出望外,立刻表示自己十分願意過去住上十天半個月,方雲清的血管差點沒爆了:你當著我的面說想要到外頭住個十天半個月真的合適麼?這一臉的雀躍,難道家裡是龍潭虎穴麼?她並不知道芳姐過去就是長年累月住在秦昭家的,只覺得是自己被嫌棄了,憋了一肚子的氣,卻又不好沖這麼個糊塗人發,回到自己的房裡頭,好半天都沒緩過勁兒來:這一家子,無論家裡家外,要說真沒什麼壞人,可過起來怎麼就這麼心累呢?
方雲清的乳母胡氏正好進了屋,看到方雲清臉色不好,沒敢直接問,叫了她身邊的丫頭偷偷問了情況,頓時氣得七竅生煙,跑到方雲清跟前道:「姑娘未眠太好性!你把她當長輩敬著,她卻連這點臉面都不給,要我說,她樂意出去隨她的便!姑娘只管管好了咱們的家門便是!」
方雲清愣了一下:「什麼家門?」
胡氏冷笑道:「那個什麼顧大人的事兒您就真不生氣?好歹也是個四品大員的親娘,半點規矩都沒有!姑娘再不管管,只怕姑爺的臉都要被這個小老婆娘丟盡了。」
方雲清猶豫了一下:「怎麼說也是長輩,再說夫君都沒說什麼呢!」
胡氏恨鐵不成鋼:「姑爺日理萬機,哪裡有時間管這些雞零狗碎的事兒?再說又是他娘,哪個當兒子的會好端端地覺得自己的娘不正經?說句難聽的,真做出什麼首尾來,外人說起來只會說姑爺可憐,攤上這麼個媽;可姑娘你這裡卻是實打實的治家不嚴,要被人笑話死的!再說姑娘用得著多做什麼麼?只需要吩咐下人,等下次那姓顧的再過來,讓門房告訴他,咱們家後宅裡不能隨便進外男也就是了。他好歹也是個御史,難道還有臉因為這個事兒去姑爺那裡告狀不成?」
方雲清依然還是猶豫,胡氏氣得跳腳:「我的姑娘啊,你怕什麼呢?你是姑爺明媒正娶的妻子,還要對個小老婆低三下四不成?你對她夠尊重的了,平日裡姨奶奶姨奶奶的叫著,萬事不讓她操心,時不時還送她些東西,庶母做到這份上還想怎麼樣?難道恁大的歲數還準備弄出個姘頭不成?到時候坑了姑爺,姑娘你哭都來不及!」
方雲清搖搖頭:「不至於的,那麼多人陪著呢,哪裡會出什麼事兒?」
胡氏道:「出了事兒就晚了!再說就算真沒有,那也是好說不好聽。不過是個老鄉罷了,哪有一個月來看兩三次的道理?說他們沒私情誰信啊!姑娘,這事兒真不能姑息啊!全家的臉面——」
方雲清打斷了她的話:「好了,我知道了!先拖他一拖,正好秦姑娘想要請姨奶奶過去做客,就先把姨奶奶送去幾日,正好把休沐日混過去,顧大人來的時候就說姨娘不在,等下個休沐日再找別的借口,這麼來上幾次,讓他知難而退最好,好歹是個朝廷命官,總要給人家幾分臉面。」
胡氏喜道:「還是姑娘想得周全,這麼做就對了!家裡就得這麼乾乾淨淨清清爽爽的,不然成什麼樣子?」說著又斜眼看了看外頭,小聲對方雲清說:「姑娘,咱們夫人給準備的這幾個丫頭,我看著夏蓮不太好,還是打發出去吧!」
方雲清皺了皺眉:「她怎麼了?」
胡氏道:「雖然說本就是個姑爺準備的,可怎麼個說法也得是夫人說的算啊,前日我看她端了茶跑去姑爺那裡了。」
方雲清默不作聲,心裡頭很不舒服:「算了,她們本就知道自己是被買來做什麼的,有這個心思也正常。回頭敲打一下也就罷了,不至於因為這個就打發出去。」
胡氏撇撇嘴:「就是姑娘這般好性,這些賤人才這麼囂張呢!那穆巧巧也就罷了,姓燕的那個,見天的往老姨奶奶那裡鑽,姑爺每次去看望老姨奶奶她都杵在那裡,一扭頭就把姑爺給拽回她院子裡了。()要我說,這種賤人最該趕出去了!」
提起這個,方雲清也抑鬱的很:「老爺孝順,我有什麼辦法,總不能不許她去看姨奶奶吧!這燕惜惜也就是心眼多些,可她身份擺在那裡,連個正經的妾都混不上,算了,我不跟她一般見識。」
胡氏道:「哎呦我的傻姑娘,您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啊!這哪裡是燕惜惜一個人的問題,這是老姨奶奶拆您的台呢!抬舉個妾上來給您沒臉,小老婆當婆婆,這種事兒干的順手著呢!」
方雲清被胡氏說的心煩意亂:「我看姨奶奶挺老實的!」
胡氏道:「這世上最有一種人,叫做憨面刁,面上看著比誰都老實,其實什麼刁滑事兒都做絕了!她若真老實,又怎麼會跟那姓顧的整日勾搭?我呸!真不知道她上輩子燒了什麼高香,竟這麼好命,生出姑爺這樣子的人中龍鳳來。」
這話說的實在過分,方雲清有些惱了:「奶娘!這話不要再讓我聽到第二次,姨奶奶有再多的不是,也是老爺的親娘,您說話尊重些。」
胡氏忙道:「唉,我這不也是為姑娘著想,一時急了麼?下回再不敢了!」
方雲清其實知道胡氏的心態:要說胡氏過去在方家,也算得上規矩,之所以現在這麼多話,一方面是關心自己,一方面也是心裡不平衡:胡氏當年,才結婚沒幾日就成了寡婦,本來就很可憐了,偏孩子生出來沒幾天就死了,月子都沒出就被婆婆趕出門,要不是被選來做自己的奶娘,怕如今骨頭都爛了!她一輩子苦的厲害,全靠著給自己當奶娘才有了一條生路;再看看芳姐,連個正經寡婦都不算,一個寡妾,卻這般好命,心裡不平衡也是難免的。方雲清也明白,胡氏雖然是自己的奶娘,可奶娘說穿了還是下人,這般對丈夫的生母無理,實在不對。只是畢竟是從小看著她長大的乳母,滿心裡也都是為她著想,方雲清雖然知道她不對,也不忍心把話說的太重。
說完乳母,方雲清便安排人送芳姐出門,想著畢竟是去別人家,總不能讓人覺得她辦事不周全,便特特地叮囑丫頭把新給芳姐做的幾身衣服都帶上,除了芳姐的貼身丫頭月兒,還準備另派兩個自己的丫鬟跟去。芳姐一向好性子,只是畢竟是去秦家,忍不住道:「這,那邊地方不大,給我的院子裡本就有兩個丫頭了,再帶這麼多人過去,也太亂了。」
方雲清聞言有些不快,但還是同意了,一旁的胡氏卻有些不高興,忍不住插嘴道:「老爺夫人成親那天,姨太太當日不是帶著兩個姨奶奶過去住過麼?應該能擠下的吧。」
芳姐一向拙嘴笨腮的,一聽這話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只得勉強解釋道:「可確實很擠,她們兩個那天都是擠在一張床上睡的。」
胡氏笑道:「家裡的丫頭總不至於比兩位姨娘更嬌貴吧!姨娘還是多帶幾個人好,也體面些!」
芳姐實在不想帶那麼多人,過去做客呢,帶這麼多人成什麼樣子?那邊又不是沒人伺候,關鍵是她好不容易有了個鬆散的機會,帶著倆門神幹嘛啊!可她膽子小,嘴又笨,一時間磕磕巴巴的,差點把眼淚急出來。
新婚那天的事兒一直是方雲清心頭的刺,丈夫提前讓自己的親娘躲出去,卻沒通知她家,這一點讓她耿耿於懷,雖然明知道這事兒絕對不能外傳,只怕皇帝也不會允許丈夫告訴她家,而且連瑜還專門派了人保護她,但是她想起來還是會鬧心:既然不能說,為什麼又把自己親娘送出去?還捎帶兩個小老婆!
這會兒見芳姐一幅畏畏縮縮的樣子,她心裡也煩得很,都多大歲數了,拿這幅嬌滴滴的做派給誰看?怎奈畢竟是連瑜的親娘,還是只能呵斥了胡氏幾句,然後又跟芳姐賠不是:「奶娘不會說話,姨奶奶千萬莫要跟她一般見識,今天要去人家做客呢,可萬不要哭了!不知道的還以為誰欺負了姨奶奶了呢。」
芳姐本就沒有哭出來,只是有些眼眶紅罷了,聽方雲清說話,聽著像是勸她,卻不知道為何卻讓她更是憋悶的只想哭,死咬了牙把眼淚吞回去,勉強笑道:「我沒哭,我先回去收拾一下東西。」說罷顧不得什麼禮節,扭頭就走,轉身低頭走出去,眼淚已經順著臉流了下來。
芳姐一向就是個軟弱性格,愛哭也是她生命力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哭,並非是做給人看,而是生性軟弱,遇到事情只會哭。她這輩子的勇氣幾乎全用在了那個救兒子的夜晚裡。等兒子逃出生天,後來又把她接到身邊孝順,她那點堅強與果敢早就有龜縮回了心裡,又變回那個本本分分聽天由命的芳姐。
芳姐一直以為兒子正式娶了妻子,她就可以安心生活了。可是這幾個月下來,她總覺得有些東西跟她想像的不一樣,不是說兒媳對她不好,要說每天見面,對著她,臉上也都是帶著笑的,月錢按時發,衣服按時做,要說也沒什麼不對的,可她依然有一種如鯁在喉的感覺。
而這一刻,她知道不是她的錯覺。
芳姐不算聰明,但活了三十幾歲,總不至於分不清好話壞話,善意還是敵意,她搞不懂自己哪裡惹了兒媳婦,她心裡頭甚至是惶恐的:我做錯了什麼麼?要怎麼改?可是想來想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裡得罪了兒媳婦,這要從何改起?忽然想起胡氏那輕蔑的眼神以及兒媳滿不在乎的態度,她的腳步忽然頓下了。
芳姐終於意識到了一直以來,她沒辦法快活起來的緣故:她的兒媳,打心眼裡瞧不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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