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無論是誰的眼中都流露出一絲震驚之色,能夠讓那個老者叫一聲主人的,唯有那個三代葬靈師了。()
「他還活著?」雲明的臉上流露出一絲疑惑之色,但是他很快便否定了這個想法,因為他距離那個白袍中年人最近,他能夠看出來,眼前那中年人只不過是一道虛影。
「你……叫我什麼?」那中年人的雙目看向那個站在祭壇上的老者,澄澈的雙目中閃過一絲不屬於他這個樣貌的滄桑。
「主人……哼,你不是他,你只不過是他的一道殘念罷了,空有其形,沒有其意!」那白袍老者冷笑道,「怎麼,你將一道殘念封印在這把劍裡,就是為了看我怎麼破開封印狐仙的封印?」
「我自然是為了阻止你。」那中年人淡淡地說道,那把灰色的長劍脫離的雲明的手,來到了那中年人的身前,「你畢竟是我創造的,我不想你一錯再錯,所以,放棄吧。」
「呵呵,這就是你的方法?和我講理?你也配!」那老者的臉色突然變得猙獰了起來,在祭壇上的那面銅鏡開始不斷地震顫,而那老者的身形也在變得越來越黯淡,仿若要完全融入這一片虛空中一樣。
「既然你將我創造了出來,那麼又為什麼要將我困在這暗無天日的觀天殿!」那老者發出一陣憤怒的咆哮。
中年人的眼中閃過一絲黯淡的色彩,「你是我的孩子……」他輕聲說道,靈器已經擁有了屬於自己的靈智,已經可以看作是一個人了,一般情況下,靈器和創造了它的煉器師的關係就是親人的關係。所以作為創造了觀天鏡的中年人確實可以叫那老者一聲孩子了。
「但是你不是我的父親,永遠不是!」那老者的身形已經完全消失了,四周迴盪著他的咆哮,充滿了不甘,「為什麼你要把我放在這裡那麼久,你知道每一天都看見一樣的東西的感覺是什麼樣的嗎!」
「我只不過是想讓你陪著她……」那中年人的聲音逐漸地壓低了,似乎並不想與那老者爭執,「對不起,我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我只不過是想讓你代我向她贖罪……」
「我沒錯,我又沒錯,憑什麼要代你贖罪!哈哈……反正我馬上便可以脫困了,至於外界會遭受什麼樣的劫難,與我有什麼關係!我只不過是一個器靈,只不過是一個器靈而已!」一股凶戾的氣息突然從那血紅色的祭壇上傳出來。
「你只不過是一道殘念,力量用盡了便會散去,你終究不是仙,不可以長生不死!」那老者的話語越來越重,裡面飽含著憤怒。
那中年人的眉頭微微一皺,隨即他看向雲明,確切地說是雲明的腳下,「引靈陣?雖然簡陋了點,但是也聊勝於無了,不過你既然是靈帝的……便看你的造化了。」他淡淡地說道,這句話只有雲明一個人能夠聽見。
「什麼?」不待雲明反應過來,他便看見一道血紅色的光華剎那間便從那祭壇上衝了過來,來到了他的腳下。
那是一股極其濃郁的靈氣,在雲明腳下引靈陣的牽引下居然化出了實質一般的光華,隱約間還能夠在那道靈氣上面嗅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緊接著,雲明便聽見了一道洪亮的聲音,「來此地的諸位小友,你們來此是為了成仙之法吧,不過萬分抱歉,此地的狐仙怨念馬上便要解封脫困,那麼就讓我為你們推演一遍成仙法門吧,這是你們這一生的劫難,也是你們這一生的造化!」
「我終究是一道殘念罷了,我不知道我的本尊是否已經成仙,但是我的道,卻是走錯了,我不該斬去自己的執念的……不該……小輩,我現在就將封印在這把劍裡面的我的道意釋放出來,希望能夠讓你們變得強大,以後,就全靠你們了!」
一道藍色的光華剎那間便從那把灰色的長劍上射出,化為了一道光幕,籠罩在所有人的身上,那中年人的身形開始變得虛幻起來,直至最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雲明只覺得自己的眼皮越來越重,最後耐不住席捲而來的睏意,陷入了昏睡中,而在他昏倒之前,他分明感覺到那把灰色的長劍來到了他的手中,一股巨大的靈氣流在他的身體裡肆意地翻騰著。
在那道光華消失之後,四周再也找不到一個人影,隱約間似乎還傳來那中年人的一聲歎息。
但是就在這時,一道被黑色長袍籠罩著的人影從某一個偏僻的角落緩緩走了出來,「是誰……?」那觀天鏡的器靈察覺到了那個人影,他的聲音開始在四周迴盪。
那個人逐漸從陰暗的角落走出,透過不算太亮的光線,那個黑袍人影的面貌終於變得清晰了,四周迴盪著觀天鏡難以置信的聲音,「怎麼是你……你……怎麼……還活著!」
……
雲明似乎做了一個夢,一個很長很久的夢,在夢裡,他是一個呼風喚雨的修仙者,御風而行,彈指間天崩地裂,日月無光,但是就在他打算稱霸這塵世的時候,一朵雪白的蓮花突然出現在了他的面前,剎那間開放……
「雲兒,快醒醒,這都什麼時候了,你怎麼還沒有起來!這讓你爹爹看到了可怎麼辦!」雲明被一陣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叫醒。
睜開雙眼,雲明便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華美的木床上,在他的身邊正坐著一個衣著樸素的中年婦人,「娘……」雲明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地叫出了這個字。
「哼,再叫也沒用,你爹已經從邊疆回來了,大約再過一個時辰就來了,臭小子還不給為娘起來,少在這裡裝可憐!」那中年婦人嗔怪道。
「哦……」雲明從床上爬了起來,在他的心裡隱約間似乎有一些不大真切的畫面一閃而逝,但是不知為什麼,在下一刻,雲明卻什麼也記不清楚了,現在在他的腦海中,便只有他幼時的記憶。
「爹回來了?太好了!以後爹爹是不是就不離開了?」雲明聽到了那個消息之後,眼中馬上便流露出一絲興奮的神情,在他的記憶裡,他的爹是一個常年在邊疆打仗的將軍,很少回來。
……
七天之後,雲明一家在連雲城中最好的那家酒樓裡面大擺宴席,慶祝雲明的父親從邊疆活著回來。
在雲明雲明以及他的家人心裡,只要能夠從邊疆活著回來,那麼便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情,因為作為一個將軍,指不定便在哪一場戰役中為國捐軀了,雖然作為將軍有極高的待遇,但是其中的風險也是不容小覷的。
「來,夫君,妾身敬你一杯,祝願你在戰場上攻無不克,戰無不勝!」雲明的娘親舉起了酒杯,面向雲明的爹站了起來。
雲明的爹是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他的樣子雲明似乎早就應該忘記,但是現在那道身影卻是如此清晰地出現在他的身前,「這是……幻覺嗎?」不知道為什麼,他對他的父親有一種發自內心的陌生感。
「河裡的蓮花又開了啊……」雲明不再理會酒桌上的那些觥籌交錯,轉而望向不遠處那條淡藍色的小河中,那一小片漂浮在水面上的蓮葉和蓮花。
不知道為什麼,他對白色的蓮花有一種發自內心的親切感,順其自然地,雲明在接下來的一個月裡面,在他所居住的地方挖了一個池塘,在裡面種滿了各色的蓮花,作為連雲城最有錢的雲家,他這樣做絕對不過分。
就這樣,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他度過了他的六歲生日,在那一天,他的父親送給他一把長戟作為生日禮物。
十年後,雲明已經完全長大了,在這十年裡,邊疆戰事緊急,雲明的爹被徵調外出多達四次,每次都在外面滯留兩年之久,這樣的話,雲明和他的爹相見的時間便越發地少了。
終於,在十年後的某一天,雲明隨著他的父親一起踏上了前往沙場的旅途,這一次,雲明受他父親的感染,要去見識一番所謂的戰場!
「到了軍營裡面,不要多言,不要多動,沒有我的命令,不要隨意行動!」這是雲明的父親在動身之前對雲明所做出的一番叮囑。
那一年的秋天,東風吹,戰鼓擂,當一支利箭劃破了破曉的長空,兩方的陣營便開始了廝殺,這一幕,宛如兩條黑色的長河在那一剎那交匯在了一起,化作了艷麗的紅色。
這就是戰爭,這場戰爭讓雲明真正明白了在邊疆廝殺的殘忍,在他的肩頭有一支木箭插入了他的肉裡,鮮血直流,這是剛才,一支從背後射出來的箭,是軍營裡面出現了作細,本來這一箭要射中雲明的父親的,但是由於雲明就在他的身邊,讓他躲過了一劫。
當天晚上,雲明手拿長劍站到了那名作細的面前,手起,劍落,濺起一片艷麗的血花,這是他第一次殺人,有了第一次,那麼自然會有第二次……
……
三年後,雲明回到了家裡,那一年夏天,在他庭院裡的那一池蓮花開得正盛,那一年,他和孫家的三小姐定親了,那一年,那個素未謀面的孫家三小姐托媒人送給雲明一卷絲帕,在絲帕上面繡了一朵雪白色的蓮花……
十年後,雲明的父親因體弱多病為由乞骸骨,歸隱田園,在十年裡,雲明有了一個可愛的孩子。雲明接替了他父親在朝中的職位,幾乎是連年都在邊疆守護著那一片他所要守護的故鄉。
就這樣又過了二十年,雲明的身體終於在一次戰事中不幸被砍傷,學著他父親的樣子歸隱田園,在那一天,他的眼角流下了兩行眼淚,這是在這二十年來他第三次哭泣。除了他爹娘的過世之外,他竟然再也沒有哭過。
在一個冬天的夜晚,外面下著很大的雪,一間簡陋的房間裡,一個面色蒼白的老人睜著渾濁的雙眼,看著窗外的夜景,然後看向那個陪伴了他半生的女人,現在,那個女人早已經不復當初的美貌了,但是在他的眼裡,她依然是那個少女,還是那麼地美麗……
「我……其實早就知道了……」老人的身體在一點點地變得冰涼,他的生命就像擺在床頭的那盞油燈一樣,漂浮不定,似乎很快就會消散。
他握著她的雙手,身體掙扎著想要坐起來,但是還是失敗了,「你的心裡……是我重要……還是那個……」
「你……知道了?」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什麼時候……」
「從你送來那一卷絲帕的時候……那個地方的味道……我知道……」老人的話越來越輕微,若是不認真聽,根本就聽不到。
「你……不怪我?」
「你是我的妻子……我怎麼會……」
「夫君?夫君!夫君……」
雲明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在一點點地變得輕盈,他的眼睛在此刻似乎變得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晰,清晰得看得見在地上她方才落下的那一滴眼淚,直到這個時候,他的手中還緊緊地攥著一卷絲帕,在絲帕的一角,繡著一朵盛開的蓮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