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秒她還憎恨他得痛心徹肺,此刻卻擔心起來,著急地詢問,「他們有沒有對你怎麼樣?」
他立刻湊上前來撒嬌,指指額角那傷疤,「你看……」
她的心便軟了,開始心疼他。
要怎麼解釋這一切?她只好歸於命。她上一輩,一定欠他良多。
寶凝冷冷聽完,只鼻孔裡輕哼一聲,「既然命運要你如此,那你便性不掙扎好了。不好意思,朵朵,我能力有限,救不了你。」
江朵朵說:「明天是最後期限,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葉醒死。」
寶凝道,「那與我有何關係?」
江朵朵凝視著她,良久才輕聲說:「對不起,寶凝姐……」
寶凝還未反應過來,已然被一雙粗壯手臂狠狠勒住脖頸,頭上傳來一陣劇痛,轉瞬失去了知覺。
她做了許多夢。她夢到從前,她與顧思存鬧彆扭,他不停地向她陪小心,使盡法寶想逗她笑,她偏偏不肯,愣著繃著個臉。他耐心用盡,終於發作,甩手就要走。
她又急起來,衝著他的背影叫,「思存思存……」
一隻稍嫌微涼的手掌撫過她額際,溫熱的唇覆上她的,「我在這裡……」
她驀地驚醒過來。
他正看著她,她怔怔地,疑心自己仍然在夢裡。
他嘴角緩緩露出微笑,「寶凝,你醒了。」
她意識漸漸恢復,騰地掙扎著坐起來,「這是哪兒?我怎麼在這裡?」
他的手溫柔地覆在她手背上,輕聲說道,「這是我家。」
她啊地一聲。
她還是第一次來他的家。她略帶茫然地四下裡打量,灰藍的牆面,米白的窗紗,造型簡單看上去卻十分養眼的床頭燈——慢著,床頭燈下擱著一個相框,裡頭鑲嵌的照片一眼看去顯然年代稍嫌久遠,男女主角都穿著異常土裡土氣,但笑容卻似全世界無敵。
她不覺伸手拿過相框來。
照片上的女孩,真正久違了,她自己都險些認不出來。
「我怎麼在這兒?」她喃喃地再次發問。
「江朵朵給我電話……」顧思存道。
寶凝打斷了他,「你給了她多少錢?」
顧思存顯然不願說出實情,含糊道,「不多。」
在他眼裡,不多是多少?
寶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們已經良久不見,他瘦了許多。她的心無故有些刺痛。
他亦看著她,平靜地道,「你沒事就好。」
寶凝道,「她不定會傷害我,害你破費了。」
他只淡淡地道,「我怕。」
這世上哪有一定的事?寶凝不願意相信朵朵真會傷害自己,但顧思存可不敢冒險,早在朵朵墜樓自殺時候,他就警告過葉醒,「老實點做人,不然有你好看。」
那小不是好人。但朵朵茫然不覺。顧思存與江朵朵素無交情,但他深知寶凝對江朵朵格外用心,他只看寶凝面上。
他們把寶凝扔在廢舊停車場,他趕到時她仍在昏迷,他一把把她攬到懷裡,心裡驚悚不定。
江朵朵打來電話,忐忑不安,「您找到寶凝姐了嗎?」她本性不壞,但被愛情沖昏了頭,友情變得無足輕重。
顧思存冷冷道,「再敢動寶凝念頭,我會讓你們倆生不如死。千萬別懷疑,我做得出來,也必定做得到。」
江朵朵默默地掛了電話。
他伸手替寶凝撥弄耳際碎發,輕聲道,「你餓不餓?」
寶凝輕輕側過頭,說道,「我走了,丁遲找不到我,會著急的。」她下床來。
手機很適時地響起來,果然便是丁遲,「寶凝,你在哪?下午點需得去一趟婚紗店,你上次說婚紗腰身有點兒寬,店裡頭打來電話,說是改好了,讓過去試試。」
寶凝答道,「嗯。好。」
她頭也不回地出門去。
下了樓才驀然發覺,顧思存所居住的這小區大,她嘗試著亂走,正值中午,陽光讓人幾乎睜不開眼來,短短功夫,她全身都已汗濕。
不一會兒,身後駛上來一輛車,顧思存摁下車窗,平靜地道,「我送你出去。」
寶凝想一想,便坐上了車。
無謂的意氣,不爭也罷。不然還不知道走到什麼時候。
顧思存並沒有試圖與她攀談,這讓她稍稍安心了些。
車很快停在小區門口,顧思存側過頭來,淡淡地說:「我還有事,就不送你了。」
她趕緊拉開車門下車,說道,「謝謝。」
車疾馳著離開。這明明是她想要的結果,可是為什麼心頭空蕩蕩的?像丟失了最寶貴的東西,她心痛難抑。
她直接去了林熙和家,林熙和顯然才剛起床,睡眼惺忪,只穿背心褲衩,她不管不顧,逕直進門去,把自己丟在沙發上,嚷,「給我來點啤酒。」
林熙和抱怨道,「上來也不提前說一聲,要是嘉妮在呢?」
/>寶凝生氣,便要起身,「那好,我走!」
林熙和白她一眼,喝道,「少給我裝!誰惹你了?」
寶凝重新躺下,雙腳蹬個不停,「哎喲哎喲,煩死我!」她側過身,可憐兮兮地看著林熙和,「弟弟,姐姐我的心好痛!」
林熙和自冰箱裡取出啤酒,為她打開,「你自己選的,痛死也活該!」
寶凝又生氣,「你不站在我這邊?」
林熙和道,「那你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
寶凝一口氣喝光一瓶啤酒,再打開一瓶,「熙和,我不怕告訴你,我很怕,我怕顧思存有事。」
林熙和道,「嗯?此話怎講?」他突然明白過來,微微皺起眉頭,「丁遲威脅你?」
寶凝再喝光一瓶啤酒,「我如若不跟他在一起,他會對付顧思存。」
林熙和道,「寶凝,你別低估了顧思存。」
寶凝喃喃道,「我不能冒險。」
她想起剛剛過去的那一刻,顧思存也說過,「我怕。」他為她的安危而擔憂,她也不敢拿他的性命去冒險。她想得非常簡單,就是竭盡所能,為他獲得一線平安。
林熙和歎息一聲,說道,「寶凝,你恁地天真了,你以為你人在丁遲身邊,他就肯放過顧思存了?我告訴你,不會。顧思存永遠是他的心頭刺,他必制他於死地才快活,才放心。」
寶凝臉上變了色,低聲驚恐道,「你別嚇我。」
林熙和也喝光一瓶啤酒,說道,「我聽說顧思存已找到合作夥伴,如果談得好,資金便不成問題,如果談崩,他就非常被動。而那個合作方,恰恰是丁遲母親!」
寶凝這一驚非同小可,頓時坐起身來,「什麼?丁遲母親?」
林熙和道,「只是據說,並無實憑。他母親從前是個小歌星,所以圈裡倒有人說她八卦。」
寶凝腦裡亂成一團糟。
林熙和又安慰她,「不過聽說丁遲死不肯與她相認。她當年既然能為利益拋夫棄,如今肯定也會以利益為重。你別擔心,顧思存會順利過難關。」
寶凝突然一笑,「你知道我仍然關心顧思存。」
林熙和道,「我還知道,你只愛他。」
寶凝側過頭,淚水悄然沒出眼角,她喃喃道,「我睡一會。別吵我。」
她睡了許久,一個夢也沒有。大樹是酒精的作用。朦朧中聽到林熙和擰開了音響,仍然是那熟悉的歌:
……
反正層層的浪拍打
也打不醒
我的傻
曾經瘋狂都已暗啞
對你思念卻
停不下
……
她在夢中也情不自禁地微笑一下,看來有許多人都喜歡這歌手,這歌。比如「南方以南」,又比如林熙和,再比如,她自己。
一覺醒來已經快五點,一陣咖啡的馨香在屋裡頭縈繞,寶凝突然想起和丁遲約了點鐘去試婚紗,趕緊抓過電話,果然,手機顯示有個未接電話,都來自丁遲。
她急忙撥過去,說道,「啊,我有點不舒服,剛睡著了,才醒。」
丁遲也不介意,只說:「下次先給我個電話,我會擔心。」
她抱歉地笑,「好。」
他又問,「哪兒不舒服?好些了沒?」
她答他,「睡了一覺,好多了。你忙你的,不用擔心我。」
縱然他有怨懟,她也改不了。在她心裡,他永遠是那個拯救於她水火的恩人,而不是相親相愛的情人。她對他友好,客氣。但永遠不會親密。
她斜眼間看到桌上丟著本書,隨意翻開來,一行詩句躍入眼簾:
「忘了他吧,眼淚只會弄濕翅膀,只要心靈足夠寬廣,其實隨時都可以飛翔,即使這顆心早已墮落深傷。……」
她的眼淚莫名地湧進眼眶來。
此時門響,林熙和走進來,看到她,便說:「你終於醒了。」
她放下書,假裝輕鬆地回道,「沒法,做人就總要醒來。又不能隨便地去做鬼。」
林熙和道,「嘉妮約我吃晚飯。」
寶凝立刻道,「我喝杯咖啡就走。」
林熙和自嘲起來,「我倒盼望你說,拒絕她,留下來陪我。」
寶凝哈哈大笑,輕佻地摸摸林熙和的臉,說道,「你也知道,我只有一顆心……」
林熙和酸溜溜地道,「滾!」
寶凝當真喝了咖啡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