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凝站在門外等了好一會電梯,電梯卻遲遲不到,想想不過幾級台階,乾脆便步行下去。才至樓梯口,便瞥見樓道間站著一個人影,背對著她,手裡執著香煙。
聽到腳步聲,那人回過頭來,緩緩露出笑容,「嗨,寶凝!」
寶凝渾身一顫。
「好久不見。」丁遲嘴角含笑,審視地看著她。
寶凝不悅,「特意來找我?」
「這麼多年朋友,不請我進去坐坐?」丁遲淡淡地問。
寶凝掏出鑰匙開門,「請進。」
丁遲踏進門,很主動地換上拖鞋,寶凝說:「不用換,我最近犯懶,已經好久不拖地。」
丁遲平靜地答,「我習慣了。」
是的,他習慣了。
從前的他,無論是去她家,還是她的工作室,因為知道她酷愛清潔,總是謹記脫換鞋。
寶凝動動嘴角,終還是沒出聲,逕自進廚房去給她倒杯白開水。丁遲接過杯,懶懶地坐倒在沙發裡,閒閒地開了口,「你休息了這麼久,悶不悶?」
寶凝迅速答,「不。」
丁遲笑笑,「上次跟你說的事,怎麼樣?」
寶凝凝視著他,「你可以找別人。」
丁遲的目光落在她面上,「沒人比得上你。」
寶凝道,「我想過全新的生活。」
丁遲斷然道,「不可能。」
寶凝急躁起來,「任何事都有可能。」
丁遲輕笑起來,「原來你還是這麼天真啊。你真以為做過的事,過去了就算了?那些被你欺騙過的男人,他們真的已經雲淡風輕?不不不不,寶凝,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只要有機會,他們一定要給你點顏色看看。」
寶凝怒道,「那也是我的事。」
丁遲輕輕搖頭,「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他突然輕咳起來。
寶凝忍不住關心道,「感冒了?」
丁遲輕輕「唔」一聲,「咳了蠻長時間了。」
寶凝道,「記得按時吃藥嘛,不行的話就去醫院看看。」
丁遲看著她,「你還關心我。」
寶凝終於崩潰,「你若為我好,就不要再逼我。」
丁遲立起身,伸手捏住寶凝下巴,目光冷得像冰,「寶凝,我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你真狠得下心與我斷絕關係?」
寶凝皺起眉,喃喃道,「疼……」
丁遲鬆了手,轉而整整領帶,「陪顧思存去香港的,是陳嘉妮。他們拍了婚紗,定了婚戒。」
寶凝受驚似地抬起頭來。
丁遲凝視著她,輕聲道,「我說過,這世上,只有我真心對你。」他伸手輕輕拍拍她臉頰,平靜地換鞋離開。
寶凝獨自站在屋中央,偌大的屋,像似四處透風,好冷。
「怎麼這麼晚還在?」
「你呢,怎麼這麼晚還上來?」
「我心情不好。」
「怎麼了?」
「有一個男人,他於我有恩,他用恩情緊緊捆綁著我,我受不了。我想有我自己的生活。」
「堅決點地拒絕他。」
「他如鬼魂般如影隨形。」
「怎麼這樣。」
「我曾經有多感激他,如今就有多想躲開他。」
「別想多。去洗個熱水澡睡覺。」
寶凝燃支煙,緩緩吸一口,繼續打字,「我睡不著。」
「南方以南」道,「好像還有別的煩惱。」他問道,「因為你愛的那個男人?」
「他其實有未婚妻。」
「南方以南」立刻發過來一個吃驚的表情,「你豬啊。」
「我也沒辦法……」
有什麼辦法?醉過才知酒濃,愛過的人才知道,愛是多麼無可奈何的一件事。
「別愛一個人。如果要愛,至少要留幾分來看自己。」
寶凝覺得好笑,自己至今都還在《n市晨報》繼續冒充婚姻愛情專家,冠冕堂皇地為都市裡的紅男綠女們排憂解難,現在看來,「南方以南」倒比她更像個愛情專家。
沒說再見,她悄無聲息地下了線。
哪有人真的能為他人排憂解難?自己釀的苦果只能自己吞下。許寶凝,你自找的。寶凝自嘲地笑笑,爬上床去。
臨睡著,她跟自己打了個堵,如果顧思存真的在明天帶來早餐,她將什麼都不計較,如果他沒來……如果他沒來……她輾轉反側良久,終於悵然睡去。
醒來時天光大亮。
寶凝在床上靜靜發了一會呆,這才意識到,早晨已經過去了,而顧思存他,並沒有如約前來。
她拿過手機,猶豫再,還是沒有撥下號碼。
他有心找她,自會打來。她不用自討
討沒趣。
一整天,她連臉也沒洗,只穿著睡衣在屋裡遊蕩。要非常努力才忍住去窗外等待他車駛過。
黃昏丁遲打來電話,「晚上一塊吃飯?」
寶凝非常厭倦,「我已經給過你答案。」
丁遲輕輕一笑,「你從來花錢沒什麼計劃,上次才買了鋪,不久前又賤賣了房,還買了新房,江朵朵出事,你也出了不少錢吧,聽說你還打算為她安裝假肢,她是很感激你,但是,你手頭應該沒多少閒錢吧,你知道不知道一個好的假肢也很貴?」
寶凝突然心念電轉,一下憶起來,丁遲與斯然根本就是舊識,不由得低聲驚呼道,「是你!是你介紹朵朵與斯然認識!」
丁遲倒也不否認,「是啊,一個需要一些金錢,一個需要一場解脫,我呢,就順手拿點佣金,有何不可?」
寶凝氣憤,「你說有何不可?江朵朵失去了一條腿啊!」
丁遲訝異,「那是她自己的事,誰需要負責任嗎?」
寶凝被問住了。
半晌,她才輕聲問,「那麼,他男朋友,是你故意為難他?」
丁遲更吃驚,「她男朋友是誰?」
不是他。
寶凝有些悵然,她倒希望是他,以便她可以證明,他其實並非那麼心狠手辣。
「對了,江朵朵打電話向我借錢。」丁遲像是不經意地順口提起。
寶凝大吃一驚,「為什麼?」
「想通了給我電話。隨時等你。」丁遲避而不答,掛掉電話。
寶凝疑惑不解,轉而撥打江朵朵電話,卻意外發現她的手機號已經停機。
「搞什麼!」寶凝嘀咕著,轉撥給金梔,「有空沒,陪我喝一杯?」
「不好意思啊,大小姐,本姑娘有約了。」
寶凝沒好氣,「你這個重色輕友的東西。」
她洗個澡,獨自前往純良酒吧。
天才剛黑,酒吧裡很是冷清。寶凝一眼便看到了林熙和,他正坐在舞台中央,正在認真地調試著吉它。
寶凝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叫杯紅酒。其實她平時很少喝酒,但此刻卻想多喝幾杯。
「嗨!」有男人執著酒杯,在她對面坐下來,「一個人?」
寶凝瞥他一眼,並不作答。
「我陪你啊。」男人換了個位置,坐到寶凝身邊來,「你好像很多心事……」男人順勢覆住她手背。
寶凝一口飲盡杯中酒,低喝道,「滾!」
男人怔了一下,「別這樣嘛……」
「滾開!」是林熙和。
男人看一眼林熙和,訕訕地哼一聲,起身離開。
「你怎麼不說一聲就來了!」林熙和坐下來,責怪道。
「我打算明天找工作,所以今天來醉生夢死。」寶凝道。
林熙和好笑,「真的找工作?」
寶凝瞪著他,「你那是什麼表情啊?我什麼都會做的。」
林熙和點點頭,「好好好。那麼,為恭喜你明天再次踏入社會,今晚算我的。」
「那敢情好。什麼貴的就給我上什麼吧。」
「算你狠。」他笑,「稍等一會,我馬上回來。」
寶凝點點頭。
不一會兒,林熙和走了回來,身後跟著侍者。
「想聽什麼歌?」林熙和問道。
「你不用刻意理我,有空就下來喝一杯,不然我會不自在。」寶凝道。
「好。」林熙和道,「無論如何,我先為你唱一。」
他唱的是那:
「……
反正層層的浪拍打
也打不醒
我的傻
曾經瘋狂都已暗啞
對你思念卻
停不下
……」
他歌喉原本動人,在酒吧的上好音響裡,更顯得迴腸蕩氣。寶凝不禁聽出了神,等反應過來,才發現手機一直在響。
她取出手機看,「他」字在手機屏幕上頻繁閃爍。
她怔怔地盯著這個字看了一會,良久,才把手機重新塞回包裡。
她不需要解釋。她有什麼不明白的。金梔說得對,這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又何必開始。
她覺得頭暈,起身去洗手間,打算洗把臉,又稍微抹一點唇彩,突然自鏡中瞥見一個熟悉身影,仍然一身時髦打扮,這一次耳上頸上都佩戴了誇張耀目的飾。她臉色緋紅,看到寶凝便輕輕蹙眉,大刺刺地問,「我們好像見過。」
寶凝不動聲色答道,「你還欠我一件衣服。」
女手指著她,「啊,是你……」她趕緊分辯,「我去找過你啊,去你家,去你的工作室,你你……你叫許寶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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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陳小姐。真難為你還記得我。」寶凝平靜笑笑。
陳嘉妮急道,「我真的找過你的,可是你搬了家,又關了工作室……」
寶凝打斷她,「算了,你不如兌現rmb給我好了。」
陳嘉妮想也不想便說:「好啊,你把賬號給我。」
這寶貝還真不是一般地單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