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城走的那個晚上,連月清是一個人在連府度過的。她不想這麼快去找璃楓,她覺得自己的懦弱和不捨都寫在臉上,要等洗乾淨了,感情淡了,思緒靜了,她才有重新面對他們的勇氣。思緒在無止盡的起伏,腦海裡浮現的畫面都是璃錦,璃錦微笑的樣子,微微蹙眉的樣子,毫無情緒的樣子……
想伸手輕撫那張白皙無暇的臉,只是,伸出手去,觸碰到的不過是那冰涼的空氣。
連月清苦笑一聲,嘲諷自己的動作實在可笑。她不是都打算放棄了麼,現在又在想什麼呢。
而且,她能碰到什麼呢?
隔日去三皇子殿的時候不出意料地把他們幾人嚇了一跳。連月清笑了笑,「你們都還好吧!」
律蒼雪也跟著她笑,哪有隔了一日,就這樣問候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多久沒見了呢:「我們很好!可是月清你不是應該和連公子去邊境嗎?我方纔還聽宮裡的小廝說,你們昨日就走了呢。」
「哥哥一個人去就夠了,哥哥想知道什麼,我就先知道什麼。我留在這兒陪你們,比較有趣。」連月清拿過律蒼雪手裡的劍,這是璃楓殿裡的,璃楓這什麼都缺,就是劍多,夠他用個幾十年的了。「蒼雪,我教你武功你不學,他們教就學了是吧?看不起我呢?」連月清一直很努力地笑,笑得很真實,同時,很累。
「沒有,他們說,舞劍和武功不一樣,然後……」律蒼雪總覺得,連月清像是她的姐姐一樣,她覺得這個想法很奇怪,但她打心底裡是這樣認為的。「月清,你不開心嗎?」
「我哪裡不開心嗎?」連月清覺得自己表現的沒有破綻才是。
「你很開心,就是太開心了,所以奇怪。」殷彩也覺得有些奇怪了,連月清平日就算再開心,也不過是微笑而已。
連月清沉默了許久,久到所有人都覺得時光都要枯竭時,她才搖了搖頭,輕聲說:「四個被遺忘的人,突然覺得有些可悲阿,其實,我們為什麼要被遺忘呢,每日嘴上說著無所謂,夜裡卻傷心得一塌糊塗,何必呢,何必被遺忘呢,我們去遺忘他們不好嗎?我們去尋找自己的快樂不好嗎?」
最先點頭的是律蒼雪,她站在連月清身邊,笑得很燦爛,像另一抹陽光:「好,我同意!」
連月清微微蹙眉:「我們女人都打算堅強了,你們兩個,大男人不是應該首先做點什麼才是嗎?」
然後,又是一陣沉默。
再然後,如果有人進來的話,就能看見四人一起舞劍,動作整齊,氣質各異。黑衣男子強健有力,粉衣女子乾淨幹練,白衣男子優柔灑脫,紅衣女子身姿輕盈。只是,如果,真的有人人會來的話……
接近黃昏的時候,四人都回了屋子裡。不是去休息,而是去收拾行李。
只不過,他們只是一人挑了一把劍,帶上盤纏便什麼也不拿了。
他們並不是去浪跡天涯四海為家,只是去散散心,去試著讓自己遺忘,而不是被遺忘。
至於去哪裡,總之不會是長安。長安對律蒼雪和殷彩來說,都是一個禁忌。律蒼雪害怕在長安那麼多年與紀梓笙共同的記憶,殷彩害怕會想到他和璃佐當年的情形。
總之,既然要遺忘,就要去沒有人找的到的地方。
連月清問過他們,這樣決定,是否後悔。
璃楓說:「不後悔,皇兄太多人愛,我只要偶爾能看看就行。」
殷彩說:「我也只要看看就行,梓笙是我兄弟阿,誰得到都一樣,我們為彼此祝福。」
律蒼雪說:「我從未有過自己的立場,所以,也沒有什麼需要後悔的,能忘記,再好不過。」
連月清笑了,笑得很燦爛。
能在她終於放棄這段相思已久的感情的時候,找到三個能陪她一起遺忘,立場相當的人。
遺忘,一個很沉重的詞。遺忘,不是強迫自己去忘記那些已經不再屬於自己的人或感情。遺忘,只不過是去尋找回最真實的自我,把陷入深淵的自己從懸崖上救起,重新追尋光明。不再癡戀那些即使懷念也回不來的感情。
誰說他們不可以?
他們已經有足夠的自信。
「那,出發!」連月清對他們微笑。那是一個很乾淨的笑,像從前的她。不是陪著璃錦的那個從前,而是,在連府,身為將軍的女兒的從前。
璃楓和殷彩以及律蒼雪相視一笑,紛紛點頭。
遺忘,也許總會在某個時候變得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