洶湧的潮水在黑暗中吞噬了每一個殘損的缺口,衝擊著人們心靈深處的最後一道防線,絕望盛放在天邊,宛如往昔熟悉的容顏,灰霾無止盡蔓延,月光也不再蜿蜒。
曾經,有人說:「你就像那湖中盛放的蓮,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如今是嚴寒的冬日,那蓮,早就枯萎了,衰敗了,凋零了,被遺忘在結了一層薄冰的湖泊裡,被拋棄在無人理會的深淵裡,就此,如枯葉般碎了一地,消散在空氣裡。
「連城哥,你的衣服……怎麼回事?」
「璃佐,你什麼時候回來的。皇上在那邊,小心一點。」
璃佐突然笑了出來,連城看著他的目光一如從前。
是阿,連城,不會變的……
璃佐點點頭,朝後面的璃錦眨眨眼,璃錦搖著頭笑了笑,便走去紀梓笙身邊與皇上對話。距離雖不遠,卻聽不見他們在說些什麼。
「璃佐,你怎麼回來了。」連城將他拉去自己身後,「一會兒皇上看見你就糟了。」
「連城哥,你怎麼站在這兒?梓笙他在和……和父皇,說什麼呢。」璃佐不知道該不該再把皇上稱為父皇,那日皇上以為他暈倒時說的話璃佐至今還記憶猶新,說不難過是假的,甚至,還有了些憤恨。那些不甘的情緒就像一隻無形的手臂,牽扯著璃佐的每一次呼吸。
心裡一直有一個聲音在吶喊著: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不是……
喊著喊著聲音就弱了,是他自己自甘墮落的,能怪誰呢……
「璃佐,證明給他看。」看見璃佐閃爍的目光,連城彷彿猜到了他在想什麼,有所會意地望了望皇上。「證明給皇上看,告訴他你什麼都會,告訴他你不是那麼一無是處。」
璃佐有些錯愕,他以為他的想法只有他自己知道。尷尬地抓了抓頭髮,扯出一個並不好看的笑:「呃,被你發現了……其實我也不是要和楓兒搶,不需要去證明什麼的。如果我真的那麼好,父皇怎麼會看不見呢。算了吧,這樣挺好。」
話音剛落,心裡又不禁湧起一股酸澀。璃佐皺了皺眉,璃佐阿璃佐,你何時學會了口是心非呢……
目光又回到連城身上,本想再問些什麼,眼神卻停留在他手中的劍上,遲遲移不開目光。「連城哥,這劍……」
「嗯,孤城劍。」連城低頭看了看,在心裡嘀咕了一聲:好重。「是父親留給我的。」
璃佐輕輕笑了笑:「那月清有嗎,她豈不是要吃醋了。」
「月清,她當然有。」連城眸子裡好不容易因看見璃佐而燃起的光亮不禁在這一刻黯淡下去,他看了看不遠處的紀梓笙。紀梓笙沒有帶劍出來,放眼看去就像是個文弱書生。「月清的劍,名為清月。」
璃佐怔了良久,才喃喃開口道:「是……梓笙那把嗎。」
連城點點頭,不遠處的幾人也不知是說了什麼,只見紀梓笙憤恨地轉身離去,連城拍了拍璃佐的肩:「去吧,他現在一定需要你。」
璃佐雖是很想將「清月劍」一事問個清楚,但此時也顧不了那麼多了,連忙追著紀梓笙的背影跑去。
連城想,璃佐和紀梓笙兩個,一定會很幸福的吧。
「好久不見。」璃錦走去連城面前,彎起唇角笑了笑。他努力告訴自己:這是回宮後第一次看見連城,那日在火葬場你什麼也沒聽見,對,璃錦,你什麼也聽不見,你什麼也不知道……
連城也沒有察覺到璃錦稍稍異樣的目光,也微微一笑道:「好久不見。」
然後,彼此擦肩,彷彿永不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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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梓笙的背影遠看有些飄渺,一抹淡淡的白色,似乎隨時都要化作煙塵,化作灰燼,化作這偌大塵世中的一顆沙粒。即使近在眼前,也給人難以觸摸難以看清的遙遠距離。總讓璃佐不經意間想起殷彩,他們兩人那麼像,都像是漫天星辰中光芒最亮的那一顆,只是,距離太遙遠,就算他是常人傾羨的二皇子,他也一樣無法手摘星辰。
璃佐明白這些,所以他更想去珍惜眼前。
「梓笙。」他輕聲喚道。
紀梓笙有些詫異地轉過身來,許是心裡想著其他的事情,竟未發現有人一直跟在自己身後。
「梓笙,你和父皇,剛剛在說什麼……」璃佐走去紀梓笙跟前,握起他微涼的指尖,在自己手中搓了搓,好半天也不見起色,像是那一絲絲涼意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
紀梓笙咬了咬唇,蒼白得有些憔悴的薄唇多了些紅暈,他搖搖頭:「也不是什麼大事。對了璃佐,你明天幫我把清月劍還給連大哥好嗎?那是他妹妹的劍,我一直拿著心裡也不舒坦。」
「好。」璃佐輕撫著紀梓笙的黑髮,目光不經意間看見了遠處的一個人影……
那是一身……孝衣。璃佐記得,他去民間看見過這種衣服,飄渺的白色,手臂上纏繞著黑色的緞帶,白衣黑邊,遠看就像是個江湖俠客。
「璃佐。」紀梓笙察覺到璃佐詫異的目光,輕聲喚他。「璃佐,我可不可以,再問你一個問題。」
璃佐沒有回答,目光遲遲不肯從那人身上移開。
紀梓笙心裡有些遲疑,沉默了許久終是狠狠甩開璃佐。
「梓,梓笙……對不起,我剛剛……」璃佐這才將目光移了回來,心神卻遲遲停留在那抹身影上。
那個人沒有離去,他一直站在那兒,讓璃佐恨不得扔下紀梓笙過去一探究竟。
「我問你最後一遍,拿到答案之後我以後都不會再問。」紀梓笙理了理情緒,他眼神裡的那種情緒,在璃佐看來,像是失落。「我和殷彩,你會選誰……」
「梓笙,我說過我已經釋懷了,我不會對彩兒念念不忘了,我現在喜歡你,我說過的。」許是璃佐對這個話題有些莫名的反感,不禁放大了些聲音。
紀梓笙是高興的,但是,又覺得,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東西,在自己身體裡,死去了……
「你要我問的事我問了,對不起,也許你不愛這個答案。」紀梓笙自顧自的說著。
遠處的身影轉過身來面對著他們,輕輕笑了:「沒關係……」
璃佐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個夢境,他只是懷念某個人太久,這只是夢境……
「彩兒……」還是情不自禁叫出聲來。
「璃佐,我明白了。」殷彩還是笑,彷彿天邊最美麗的那顆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