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連城回到宮裡時,認為只有這一個詞可以形容眼前的場景。
靜得不似往常。一個人也沒有,甚至,連光線都那麼灰暗。連城隱隱覺得,要發生什麼事了。
「哥,是不是有什麼不對。」連月清警惕地望了望四周,雙手輕輕撫上腰間,像是隨時都能應戰。莫衷在身後微微蹙眉,摀住胸口的手有些顫抖,連城看著前方,哪裡注意到了這些,直到想拔出劍來時,才恍然想起,劍已經還給了璃錦。
連城像是察覺到了什麼,垂首細細聆聽。
也不知是聽見了什麼聲響,連城猛地抬起頭來,正想說「有埋伏」便被一陣狂妄的笑打斷。「哈哈哈哈哈,連城,就憑你,想殺朕?妄想!」
皇上從殿內踱步走出來,威嚴的氣勢讓連城覺得身旁又多了份涼意。
連月清走去連城聲音,輕聲說著:「點了,過一會兒就行了,別輕舉妄動。」
連城在心裡默默點頭,他知道連月清說的是什麼。只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過去了,莫衷昏倒了,其他人都平安無事。連城微微皺眉,看了看身旁的連月清。連月清只是搖頭,額角簌簌地滴落著冷汗,連城知道,這自然與連月清是無關的。
「連城,朕說過,你殺不了朕,你,還要繼續麼?」皇上直視著連城,咄咄逼人的目光似乎要將連城整個人都看穿。「有毒藥,自然有解藥,連月清,你能讓他們昏倒,朕自然能讓他們清醒。」
「不可能,這解藥我都配不出來!」連月清有些不可思議,她的秘方,連對付過的人都寥寥無幾,記住那個氣味的人,更是不可能有,那這解藥,又是如何配製的。
「不是你配不出來,你什麼時候將心思放在了解藥身上?」皇上冷笑一聲,自始至終,璃楓都站在皇上身旁,咬著唇,一言不發。像是不敢面對連城,低著頭遲遲不肯抬起。皇上也不去理會他,一直看著連城,眼裡是無盡的嘲諷:「連月清,你可真是愚昧了,你對誰使這招不好,偏偏對象是律蒼雪。她可是記得住那味道,自然有辦法配出解藥。」
連城心裡一沉,皇上剛剛念的名字是,律蒼雪……
律蒼雪是和紀梓笙一起的,也就是說……
連城搖搖頭,律蒼雪看起來不像是這種人,而且,她哪裡來的時間。莫非,律蒼雪身旁一直跟著皇上派的人手,隨時都……
「楓兒可是朕的大功臣。」皇上沒由來的一句話讓璃楓兩膝一軟,險些跪倒在地上。
連城此時倒是平靜了許多,抱著莫衷輕笑著:「皇上,你可知道你的四皇兒在哪兒麼。」
「朕不介意你將懷裡那個假貨給朕,至少他還有張一樣的臉。」皇上彎起唇角,彷彿認為他贏定了一般。
連城也還是笑著,絲毫不為皇上的氣勢動容。「紀梓笙,今年二十有一,自長安長大,習慣處處闖蕩,喜歡穿最樸素的白衣,還有,時時刻刻,都帶著我妹妹的清月劍。」連城刻意將「紀梓笙」和「我妹妹」幾個字說的極重,讓皇上也不由得收斂了笑容。
「你什麼意思,還想威脅朕不成。」
「微臣,哦不,卑職怎敢威脅皇上,只不過,這紀梓笙本活得好好的,是誰妄圖將他置於死地,皇上,你覺得,此事是不是需要細查一番?」連城看著璃楓,璃楓也突然抬頭看著他,眼裡滿是懇求。可現實就是殘忍的,既然要保住紀梓笙,保住連城自己,保住連月清,保住莫衷,就必須犧牲另一人。
皇上整日為紀梓笙的事煩惱,聽連城這樣說,自然會大動干戈。「你的意思是,你知道朕的四皇兒在何處?他被人傷了?」
連城點點頭,「正是,並且,此人,皇上猶是看重。」
皇上微微蹙眉,看了看身旁的璃楓,璃楓對著皇上連連搖頭,卻是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皇上冷笑一聲,「朕知道了,讓你妹妹帶著那孩子去休息,你跟朕來。」
連城笑笑,「卑職領命。」
路過璃楓時,連城還是輕輕笑著摸摸了他的黑髮,「璃楓回去早些休息,你不會有事的。」璃楓當時哪裡顧得了其他,對著連城一陣點頭,急得差些掉出淚來,連城只得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快回殿裡去,我什麼也不會說的,皇上不會怪罪你的,剛剛不過是情急。誰傷了紀梓笙,我不知道。」
璃楓不可思議的看著他,目光裡卻是星星點點的水漬,「對不起……」他輕聲說,然後頭也不回的跑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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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楓兒做的事,為何不說個徹底。」皇上的寢宮內霎時只有他和連城兩人,氣氛比方纔還要寂靜的多,像是空氣都凝結住了,隨時都會破碎,像是命懸一線,而那線,隨時會斷。
「我本不想說的,可否請求皇上,就當作不知道此事。」青衣在黃金似得寢宮內顯得有些單薄,連城望著牆上的一幅畫出了神。畫中人,年少輕狂,風姿颯爽,眉宇間透著一股年輕的英氣,一襲黑衣襯得他更是威風凜凜,如玉般白皙無暇的臉頰……如此栩栩如生的畫,如此熟悉的身影,畫中人,不是自己的父親連墨欽,還會是誰?
皇上見連城望著畫微微蹙眉,也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眸子霎時多了一抹讓人難以琢磨的情緒。似是懷念,似是溫情,似是埋怨,似是悔恨,自然,連城沒有心思去注意他眼裡那份複雜的感情,只是淡淡道:「這畫掛在這兒做什麼呢,皇上就不怕夜夜噩夢徹夜難眠麼。」
「朕可以答應你,不去追究楓兒,不過,你也必須答應朕一件事。」皇上微微一笑,將目光收了回來。
「呵,璃楓是你的兒子,我只是不想你傷了他,日後再後悔。你若真想做什麼,我又何必多說。我不會答應你任何事的,那不是自尋死路麼。」連城冷笑一聲,腦海裡又回憶起了父親,臉色不禁又冷了一分。
「自尋死路?你是在說墨欽?」皇上還是笑,走去牆邊伸手摸了摸畫中人的臉,「他呀,心裡的詭計多的很。你和錦兒會在一起,不就是他一手策劃的麼。」
「不愧是當今聖上,什麼都瞞不過您阿。」連城也笑,不過卻是在諷刺,也不知是諷刺皇上,還是他自己。「只不過,我早已想通了,我和你的錦兒已經分開了,我禍害不了你們。」連城說話的聲音很輕,幾乎讓人分辨不出,他究竟是在傷心,還是本身就如此淡然。
「哦?分開了?莫非你連城,真是連心都死了麼。」
「早已死了,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