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璃佐看見紀梓笙衣衫不整,狼狽不堪地躺倒在血跡斑斑的地上時,他才知道,原來璃錦竟是如此恨他。他從來沒有這般自責過,他想,這紀梓笙,本是長安的平常百姓,若是自己不踏入他的生活,想必他現在定過的很好,也許身邊還牽著那紅衣的律蒼雪,誰知現在,卻成了這個樣子。璃佐預想過璃錦會對他用刑,他本以為,璃錦還是會顧些兄弟情面的,就算璃錦對此早已不在意了,可連城,他是不可能不在意的,如今,璃錦讓連城親眼見了他殘忍的模樣,也不知他心裡究竟是何種想法。
聽連城說,紀梓笙是快要死了。璃佐卻認為,紀梓笙何止是快要死了,分明是早已死了,連帶著自己的殘缺的心,一併帶入那永不見天日的墳墓裡去了。
連城見璃佐連話也不知如何說起,便擅自上前一步,對璃錦說道:「殿下可否將紀公子還於璃佐?」
璃錦看著連城,目光裡竟是難得的哀傷,苦笑一聲,說道:「連城對我可真是生疏了,既能直稱璃佐名字,又為何要稱我為殿下?」說完也不等連城回答,走去紀梓笙身旁,將紀梓笙輕輕托起放入自己懷中,小心翼翼的樣子像是生怕碰疼了他,讓連城差些誤以為,自己昨日看見的,是一場逼真的夢。
聽了璃錦的話,璃佐轉眼看了看連城,像是明白了這話裡的意思。
————————————
璃錦和璃佐,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而連城,是他們共同的表親,從前的他們,是從來不管這皇位之事的,三人的感情也是好得令人傾羨。聰明一些的人都看得明白,這璃錦和連城,關係非比尋常。璃佐必然也是知道這事的,只是他從來不當面拆穿,因為他也是個斷袖,自然知曉此事不宜多說,而且,關係不一般又如何呢,只要感情好,任何關係,不都是無所謂的麼。
可好景不長,連城的父親,也是皇帝的表親,妄圖篡位,卻沒有成功,皇帝倒不理他兄弟之情,立即處死。而連城,雖是毫不知情,但他父親犯下的罪,是株連九族的,他身為獨子,又怎能逃脫這罪名?最後,靠璃錦和璃佐雙雙在皇上寢宮外冒著雨跪了兩天兩夜,皇上才勉強允許饒了連城性命。削除了他所有的身份地位,安排給時常出宮的璃佐做了貼身侍衛。
連城對此已是萬分感激,卻對璃錦與璃佐二人漸漸疏遠,如今,已到了畢恭畢敬的樣子,像是完全忘卻了往日的情分,只把自己當那麼一個普通侍衛,對誰都是低聲下氣。
璃錦為了這皇位,本已和自己的親兄弟璃佐大生隔閡,又因為這連城,偏偏安頓在了璃佐身邊,更是對他恨之入骨。
————————————
連城見璃佐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古怪,也知該說什麼,只好繼續看向璃錦。此時璃錦也正看著他,俊美的五官處處勾勒著美好的弧線,他輕聲笑道:「既然你們的人在我手裡,那我,不拿回一些什麼,是不是太不值?」
璃佐見璃錦有了要還人的意思,連忙說道:「好,皇兄要什麼,我給便是了。」匆忙之中,璃佐也沒有注意到連城在一旁為難著沉默的樣子。
璃錦點點頭,對璃佐的爽快甚是滿意,伸手將紀梓笙抱起向璃佐走去。
紀梓笙早已滿身傷痕,哪裡經得起這番折騰,璃錦還未走幾步,他便呻吟著睜開眼,一抬眼,看見的便是璃錦,紀梓笙突然掙扎起來,嘴裡還不住的喊著:「璃佐救我!璃佐救我!」結痂的傷口就這麼活生生被他掙開,血似流水浸濕了璃錦的衣服,突如其來的劇烈疼痛讓紀梓笙還未看見璃佐的臉,便又昏了過去。
璃佐接過紀梓笙,動作輕柔地抱住他瘦弱的身子,眼裡滿是疼惜,他想,紀梓笙這般懼怕璃錦,無非是受到了痛不欲生的折磨。而後,他見了璃錦第一個反應便是呼喊自己的名字,那麼,前幾日自己不在他身旁時,定是對著那無人回答的空氣,不知喊了多少聲。那會是怎樣的一種心情?再看這紀梓笙的性子,最看重的莫過於尊嚴,可璃錦卻將他的尊嚴狠狠撕扯得破碎,再扔到腳底無情的踐踏。想著想著,璃佐對他更是愧疚,畢竟,是因為自己,才讓他捲入了這與他毫無關聯的紛爭。
璃錦擊掌,吩咐小廝把門開了,對璃佐說道:「人你可以帶走了,不過,一人換一人,這連城,就是我的了。」
璃佐聞聲抬頭,吃驚地望著璃錦,而連城卻突然笑了出來,輕撫著璃佐額前的黑髮,說道:「快走吧,不然紀公子會有麻煩的,別耽擱了。」璃錦伸手將連城的手拿開,像是不願讓他再碰璃佐,連城也不介意,還是對著璃佐笑。
璃佐見他這樣,更是邁不動步伐,連城看璃錦已是滿臉慍色,生怕璃佐再不走,璃錦便會出爾反爾,將這紀梓笙再要回來。見璃錦正將自己的手腕抓得結實,便順勢掙扎開與他十指相扣牽了個緊,對璃佐說道:「我與你皇兄的關係你不是知道的麼,他怎會傷害我?都是身處宮中,日後必是少不了相見的日子,放心走了便是。」璃錦聽連城竟說出這樣的話,不免滿心欣喜,反手將他擁入自己懷裡,附和著說:「城兒此言差矣,皇弟想見城兒,隨時來我府裡便是。」璃佐見兩人都這樣說了,便放下心來,應了幾聲連忙趕回自己府裡。
見璃佐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二人視線,璃錦便叫人將門給關上了,偌大的殿堂內只剩下他和連城兩人,安靜得似乎連空氣都靜止了。
璃錦依舊保持著剛才的動作,就這樣輕輕擁住連城,連城也不反抗,還是微笑著,無神而空洞的眼裡看不出情緒,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燈影在牆壁上顫動著,陽光透過門窗照射進殿內,落了一地明明滅滅零零碎碎的光斑,與兩人纖長的影子糾纏在一起,像是一個支離破碎的夢境,一段久經風霜的感情,墮入輪迴,一別千年,終是再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