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沐雲蒙眸光一動,不著痕跡的看了眼門外的方向,低聲的問著楊翔。
「該怎麼辦怎麼辦,墨月的脾氣你也知道,她和我動過手,卻還是沒能殺了我。她不殺我的原因無非就是因為你,這些年都過去了,該說的都說了,該做的也都做了,我拿她沒辦法了。只是我答應過她,會娶她,這一點我不會忘記。」楊翔惆悵了一會兒,就又恢復了以往的模樣。「這次出來的任務艱巨,我不希望因為我們兩個的事情影響到大家。明天有什麼事的話還是讓我出去吧,紅淚若是磕著碰著了,這責任我可擔當不起。」
楊翔的話說完,兩人沉默了片刻。沐雲蒙站起身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沒再說什麼,轉身走出了房間。
站在楊翔的門口,沐雲蒙扭頭看了眼旁邊的木門,接著垂下眼簾回到自己的房裡,等著息紅淚回來質問自己。
息紅淚和疏狂過了幾個時辰才回到了客棧,在見到沐雲蒙之後,息紅淚並沒有如沐雲蒙所料詢問楊翔和白墨月的事情,而是表情有些不對勁的蹙了蹙眉,對他說道:「猜我今天看到誰了?」
沐雲蒙饒有興趣的挑了挑眉,能在這個陌生的國度見到她熟悉的人,還真的是件稀奇的事情。
「白寒衣。」
息紅淚說出的三個字,讓沐雲蒙表情一愣。「在哪?」
「縣衙。」正是因為在縣衙那麼個奇怪的地方見到白寒衣,所以息紅淚才會覺得事情有些不太對勁。「我和疏狂都看到了,不會有錯。」
「他來這裡幹什麼……」沐雲蒙若有所思的低聲開口,猜想著白寒衣此行的目的。
白寒衣身為琴師,之前四處遊蕩是經常的事情,所以就算他來到這裡,會認識朝廷的人應該也不會奇怪。但是現在不同了,他早就和池一丹成了親,和之前相比要老實的多。就算在自家待不下去,應該也不會跑到這麼遠的地方才是。難道,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看到池一丹了嗎?」沐雲蒙想了想,追問到。
「沒有,所以才會覺得奇怪。」息紅淚搖了搖頭,坐到了沐雲蒙的身邊。
池一丹在沒和白寒衣成親之前,就一直和白寒衣形影不離的。而當年駱家老爺子,也就是池一丹的爹還曾因為白寒衣的事情而大發雷霆,最後給了池一丹兩個選擇。一個是他們兩個成親,他從此不再過問。另一個就是他乾脆打死池一丹,當沒有生過她這個不孝女。
據白寒衣後來所說,那段時間就是息紅淚和沐雲蒙在玄玄國最難過的時候,也是他這輩子最難熬的日子。池一丹說什麼也不肯留在家,要跟著白寒衣闖蕩江湖。駱老爺氣的火冒三丈,當場就差點背過氣去。白寒衣被這一家人逼得無處可走,最後選擇投降,被駱老爺抓住做了女婿,從此也就告別了一個人的瀟灑生活。
事情的突發情況讓沐雲蒙和息紅淚兩人都有些想不明白,畢竟白寒衣也不是什麼好對付的角色。沐雲蒙在沉思了一會兒後站了起來,對息紅淚說道:「我出去一下,你在這等我。」
「我和你一起去。」息紅淚見沐雲蒙要出門,也連忙站了起來,想要和他一起。可惜,卻被沐雲蒙給攔了下來。
「不必。」沐雲蒙揉了揉息紅淚的長髮,微微一笑,然後聲音壓低了幾分,說道:「去陪陪墨月吧。」
息紅淚腳步一頓,最後點了點頭,答了一聲「好」。沐雲蒙一般情況下都不會擔心白墨月,會說出這種話,一定是發生了什麼。
沐雲蒙出了房間沒走兩步,就被推門出來的楊翔追上了。楊翔是聽到了沐雲蒙下樓的腳步聲跟過來的,兩人低聲交流了幾句,就一併出了客棧,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之中。
息紅淚在沐雲蒙走了之後,來到白墨月的房門前。輕輕叩響門閂,在聽到裡面的聲音之後,息紅淚推門走了進去。
息紅淚看著白墨月側著身子坐在窗台上,吹著夜風的樣子,輕聲說道:「小心著涼。」
「他們兩個幹什麼去了?」白墨月是目送著沐雲蒙和楊翔兩人離開的,這麼晚了,這兩個人湊在一起行動,一定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
「去見個人而已,不用擔心。」息紅淚沒把白寒衣出現在這裡的事情告訴她,隨手把門關上,息紅淚走到白墨月身邊,摸了摸白墨月微涼的額頭,伸手把她從窗台上給拽了下來。
「墨月。」息紅淚一臉凝重的叫著白墨月,頗為擔心的說道:「你不能一直這樣下去。」
「我沒事。」白墨月牽強的笑了笑,卻怎麼也掩蓋不住她眼底的失落。
「沒事?」息紅淚冷冷一笑,一點都不相信白墨月的謊言。「這裡就咱們兩個,你還是算了吧。」
息紅淚一直以來都沒有如此認真直接的,和白墨月說起她和楊翔的事情。因為息紅淚覺得他們的那段經歷自己沒有參與,並不知情,所以也沒有權利說什麼。可眼看著這兩人的距離越來越遠,楊翔那個粗人也弄不出什麼花樣來,所以息紅淚只能問白墨月心裡的想法。
「墨月,現在沒有外人,我就直接把話和你說了。」息紅淚擔心的看著白墨月漫不經心的神情,「你對楊翔,究竟有沒有感情?若是沒有的話,乾脆就讓雲蒙把他派到別的地方去算了,你眼不見心不煩,我和雲蒙看著也都舒服。」
「感情?」白墨月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一樣笑了兩聲,然後和息紅淚四目相對,不確定的問道:「我和楊翔?」
「不然還會有誰?」息紅淚心情有些低落,那天她逼著沐雲蒙告訴了自己一些白墨月和楊翔事情的真相,可知道了以後,她心裡並不好受。「墨月,我知道你恨,你不光恨楊翔,你更恨沐雲蒙。對吧?」
白墨月聽了息紅淚的話,好半天沒有再開口說什麼。最後,在息紅淚忐忑不安的時候,她終於長長的歎了口氣,點了點頭,說道:「是啊,我恨。可是,我卻什麼都做不了。」
白墨月靠在椅背坐了下來,看向息紅淚。息紅淚一直是個聰明的女人,白墨月心裡清楚。而且她也知道,息紅淚是個心狠的女人。對別人,也對她自己。
白墨月沒有息紅淚的那份聰明,也沒有她的那份心狠,所以,她只能這樣為難著自己。
「我不像你,可以斷了自己一切的後路,只為了雲蒙一個人。我害怕的東西有很多,放不下的,更多。」白墨月的字裡行間充滿了對自己的嘲諷,「我甚至擔心,我會不會因為幫那個已經死了那麼多年的人報仇,而丟了自己這條命。」
白墨月說話的表情,讓息紅淚有些心疼。因為她想像不出來,如果換做是自己,夾在這兩個親手斷送了自己心愛人的人之間,會是什麼樣。但是息紅淚知道,她一定不會有白墨月的這份堅持和耐心。
「我是恨過雲蒙,可是我心裡更分得清,一個死人,和一個我的親人,哪個更重要。」白墨月緩緩抬頭,碰上息紅淚的視線。「他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我不能沒有他。」
「那楊翔呢?他對你而言又是什麼?」息紅淚始終不相信,白墨月對楊翔是一點感情都沒有的。畢竟事情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了,這些年的相濡以沫,難道就真的沒有感覺嗎?
「楊翔?」白墨月認真的想了想,然後衝著息紅淚微微一笑,說道:「是我耽誤了他。如果不是因為我的話,他早就應該娶妻生子了。說起這個,我倒是該和他道歉才是。」
白墨月說著說著,便想起今天白天,她聽到的那一番,楊翔和沐雲蒙之間的對話。
這些年,他一直是因為當年的那個可笑的承諾而挺到現在的嗎?
「事情過去那麼久了,他就算欠我的,也還清了。他給過我機會殺他,是我自己沒殺死他而已,這事我誰也不怪,要怪,就怪我自己想的太多。」
是的,她曾經殺過他。楊翔現在的胸口,還有著那時她留下的傷痕。是她的一時心軟,沒在那時候將他殺死。所以現在,就只能說她自作自受。
時間會讓很多事情發生改變,也包括可以讓一個人脫胎換骨。從認識楊翔到現在,他們三個人都發生了改變。從曾經的年少輕狂,到現在的處事冷靜。大家都是經歷了那麼多,才有的現在的模樣。
雲蒙為了報仇沒日沒夜的習武,終有了今日的成就。自己為了殺楊翔,無時無刻不在對他心懷算計。可到了今日,也讓自己更加的難受。楊翔為了彌補他當年的錯誤,為了幫雲蒙達成目的,也一直都在磨練著他自己。
大家都在改變,都不似那時的軟弱和魯莽。可是心,在改變的同時也都在慢慢地遠離彼此。到了現在,她甚至已經不知道,到底應該以什麼樣的表情和心態去和他說話。
曾經也並肩殺敵過,曾經也在生死邊緣一起掙扎過。可是再多的曾經,也改變不了他們的關係。到現在,他們依然像是陌生人一樣,或者說是,比較熟悉的陌生人。
每天見面,說話,執行任務,然後各自回到各自的世界。僅此而已。
她不能說她不恨他們,更不能說,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她能毫不猶豫的就殺了他們。還是那句話,因為她分的清楚,什麼是更重要的。
曾經的季塵,如今只能沉在她的心底,在那個別人看不見的角落,默默的陪著她。他的笑也好,他的溫柔細語也罷,已經漸漸模糊的,讓白墨月有時會恍惚,那些曾經,是不是真的曾經存在過。那個曾讓她痛的撕心裂肺的人,是不是曾在她的生命裡出現過。
如果是,那麼,她為何殺不了他的仇人。
如果不是,那麼,她這麼多年,又究竟到底是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