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又有別人來給徐采玉拜壽,且多是冉伯韜同僚或上司的家眷,徐采玉少不了恭謹接待,婉媚見自己在場多有不便,便藉故避了出去。
她其實也想趁此機會找找婉嫣婉嬌,看看她們是不是有所動作。這兩人巴巴地跟了過來,婉嫣自然是想露個臉,婉嬌只怕是衝著二表哥去的……
從前姨丈還是吏部侍郎的時候,她倒是經常在冉家內院出入,但自從他升做吏部尚書,新搬了這處宅子,她倒是從未來過,領著鵑兒燕兒東尋西找,竟有些不辨方向。
「妹妹?可是你麼,妹妹?」隔著石榴花叢,一個年輕男子驚喜地喊道。
這把聲音實在太熟悉了,她就算骨化成灰,恐怕也不會忘記。他就是自己的大表哥——冉彥卿!
婉媚的心砰砰亂跳,身子也不由自主地輕顫起來,轉身扭頭就走。天哪,她以為自己已經淡忘、放下,可是當這個人猝不及防地出現,她還是慌不擇路。
「妹妹且慢!請你聽我解釋!」冉彥卿急急跟了上來,明朗的聲線中隱含沉痛。
婉媚頓住腳步,低頭不語,也不回頭看他。鵑兒燕兒見此情形,只得左右看看,走開幾步。
冉彥卿慢慢地走近她身邊,她看到了他的皂靴,還有他藍袍上的祥雲邊。
她努力地平復自己的心神,聲音幹幹地說道:「大表哥想說什麼?我洗耳恭聽。」
冉秀卿輕歎一聲,來到她面前深深一揖,柔聲道:「好妹妹,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我只想說,我千不該萬不該負了你,你心裡罵我也好,怨我也好,我都領受,但請你千萬保重自己的身體……聽秀卿說,你前些日子受了重傷,我心裡焦急得很,也不敢前去探望,不知如今可好些了?」
事情都過去了這麼久,使君有婦,羅敷有夫,他還這般深情款款做甚?
婉媚淚盈於睫,冷冷回應:「些許小傷,不勞大表哥掛念。過去的事都已經過去了,我心裡平靜得很,也不想計較誰是誰非……今日姨母大壽,大表哥諸事忙碌,我就不打擾了,告辭!」
她急急轉身就走,冉彥卿卻還有若干心聲尚未傾訴,不由得像從前一樣,伸手去拉她的胳膊,但她避得太快,他只抓住了她手中的粉色香帕。
婉媚臉現驚詫之色,也不好與他僵持,一撒手鬆開香帕,含著一雙淚眼跑走了。兩個粉衣丫鬟驚惱地看了他一眼,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婉媚在一個僻靜的風口處默默吹乾了眼淚,回頭卻對兩個丫鬟皺眉道:「鵑兒燕兒,我倒要問問你們,方纔的那塊香帕,繡是牡丹花色,並不是我自己的那塊,這卻是怎麼回事!」
燕兒抖了一抖,低頭告罪道:「小姐恕罪!今日石榴姐姐教奴婢整理小姐的衣裳,許是奴婢腦子糊塗,錯拿了一塊顏色相近的……」
鵑兒也慚愧道:「也怪奴婢一時粗疏,將若干帕子混做了一處……」
婉媚氣得站立不住,「你們兩個這是要氣死我麼?以後石榴嫁去了外頭,我房裡就剩下你們,你們若還是這般不知輕重,我還有誰可以倚靠!」
兩個丫鬟都有些戰戰兢兢,她們得知今日要陪小姐出門,心中雀躍,行事不免忙中出錯……
如今在外做客,婉媚也不好發作,只等回家再說。她也是不久前才發現帕子是婉嬌的,原想將就著過了這半日,可是方才卻鬼使神差地……
她心中糾葛,又被冉彥卿那傷情的模樣擾亂了心湖,此後便有些懨懨的,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一主二僕在園子裡慢慢走動,一路上也有幾位名媛淑女來跟婉媚點頭說話,她也都強打著精神應了。
她只記得其中也有工部尚書家的長媳、登州知府家的夫人等等,而這會子相陪的則是吏部曹侍郎家的小姐。她們態度極是親切,但她知道,她們這都是看在應大人的面子上,心裡未必就看得起她。
長廊曲曲折折,她們走著走著,便與一位前呼後擁的宮裝麗人相遇。曹小姐一見那女子便眼神躲閃,面色尷尬,倒像做了虧心事一般。
「曹妹妹,你今日倒是好興致,這麼快就交上新朋友了……」那位宮裝麗人大約二八年紀,生得花明雪艷,步態雍容地走上前來,嘴角含著一抹冷笑,一開口便是發難。她雖是對曹小姐說話,一雙利眼卻紮在婉媚身上,要將她一眼看穿似的。
婉媚心中打了個冷顫,這位麗人是誰?自己何時得罪她了麼?
「參見郡主!」曹小姐福了一福,頭垂得低低的。
「原來你眼裡還有我這個郡主啊!好了,起來吧!對了,這一位是……」那宮裝麗人敷衍地應了一句,嚴厲的目光卻還是落在婉媚身上。
婉媚被她瞧得不甚自在,她平生從未與達官貴人打過交道,所知有郡主封號的,也只有應大人的妹妹應千柔一人而已。而此人圓團臉型,與應大人並無相像之處,料想不會是丹陽郡主吧?看這盛氣凌人的脾氣,直覺也不會是……
「回郡主的話,這位乃是冉夫人的甥女,西郊蘇家的婉媚姑娘。」曹小姐硬著頭皮回道。
「哦?」郡主悠悠道,仍是用下巴和鼻孔對著婉媚。
婉媚心裡暗暗叫苦。按說姨丈的官位只是從一品吏部尚書,姨母的品級更是正五品而已,怎麼會有堂堂郡主紆尊降貴,來府裡賀壽呢?更糟糕的是,自己從未學過貴族禮法,聽爹爹說,成親之前,端王府會派人過來教授自己,但現在卻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她於是看樣學樣,照著那曹小姐的動作,向那郡主深深地福了一禮,「民女蘇婉媚,參見郡主!」身後的鵑兒燕兒也跟著她一齊行禮。
婉媚低著頭,只聽到那郡主從鼻子裡「哼」出一聲,卻絲毫沒有叫她平身的意思。
「哼,你好大的膽子!區區一個商戶之女,見到晉陽郡主,竟然不行跪拜之禮!」一個高大健壯的老嬤嬤叉著腰站出來,怒目而斥。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在別人的壽筵上作威作福,抓住一點小事大肆張揚,絲毫不顧及場合……婉媚總算明白了,這晉陽郡主是成心來找茬的!
怎麼辦?如果她伏低做小,將來這事傳了出去,她在端王府還要怎麼做人?應大人的臉面又要往哪裡擱?
心念電轉之間,她的右手已經搭上了左腕上的血玉手鐲。隔著寬大的袖口,沒有任何人知道她的動作。
「民女慚愧,並非有意冒犯郡主!啊……」婉媚低聲告罪,身軀輕晃了晃,似是不勝虛弱,接著便軟倒在地……
「啊,小姐!小姐!你這是怎麼了?」鵑兒燕兒慌了個六神無主,一左一右地撲了上去。
「郡主,這丫頭她,她竟然暈過去了!」那老嬤嬤也是驚了個目瞪口呆。
曹小姐也慌慌張張道:「郡主,這可如何是好?要不要請大夫?」她心裡歎息一聲,這位蘇姑娘方才便有些無精打采,被晉陽郡主這麼一責難,結果就……
晉陽郡主面若寒霜,皺眉喝住她,「先不忙!」卻又對身邊的老僕道:「嬤嬤,你且掐一掐她虎口,說不定她就醒了呢!」
那老嬤嬤甚是靈醒,郡主是懷疑這姑娘裝暈呢!她樂得看場好戲,當即扒開鵑兒燕兒,伸手就在婉媚左手虎口處狠狠揪了一把!
眾人眨也不眨地盯著婉媚的臉,只見她絲毫沒有醒轉的跡象,睫毛也沒有絲毫的顫動!
糟了,她這是真暈了!「快,快請大夫!」曹小姐小心地看了看晉陽郡主,終於一迭聲差使丫鬟……
婉媚遁入隨身空間,通過法寶靈鏡,看到了晉陽郡主指使家奴狠掐自己,當真是氣憤不過。有些人莫名其妙,專愛恃強凌弱,自己早該有所準備才是!她翻騰出幾樣空間寶貝,估摸著時候差不多了,便默念口訣出了空間。在外人看來,她便是悠悠醒轉了。
「我的兒,你可算醒過來了!」徐采玉念了幾聲「阿彌陀佛」,面上甚是欣喜。
「姨母,我,我這是怎麼了?」婉媚茫然道。她如今和衣躺在被子裡,正可以把帶出來的寶貝隨身藏好。抬眼打量當場,這裡約莫是一間客房。場中站著的人,除了自己的姨母,也還有婉嫣婉嬌、鵑兒燕兒,還有幾個別的小丫鬟。
「我的兒,你先前暈過去了!大夫說這幾日暑氣重,你身子弱,一時抵受不住,要多休息才是!」徐采玉溫言安慰,卻絕口不提晉陽郡主仗勢欺人之事。
婉媚微微一笑,再看婉嫣婉嬌面帶嘲弄,想必她們都已經聽說了此事。
「啊,我其實並無大礙!讓姨母擔心了,還耽誤了姨母的正事,真是過意不去!」婉媚半坐起身,自責道。
徐采玉紅了眼圈,「好孩子,快別說這話了!要是你娘親在日,你哪裡會這般嬌弱!」
一對姨甥話未說完,門口卻起了一陣騷動,有丫鬟急急進屋通傳,「稟夫人,丹陽郡主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