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絕?呵呵,那倒不必!
嫁進王府,自然有嫁進王府的艱難,但是嫁進尋常人家,何嘗沒有尋常人家的煩惱?左右都是嫁,還不如趁此機會,在繼母繼妹面前揚眉吐氣一番!
婉媚忖度已定,便向蘇老爺盈盈拜倒:「爹爹無需憂慮!能堂堂正正嫁進端王府,做應大人的正妻,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福分!女兒若是有此機緣,自當時時留意,處處小心,萬萬不敢丟了蘇家的臉面,辜負了爹爹的教誨!」
蘇老爺眼前一亮,心頭一熱,「好孩子,你既有如此見識氣度,爹爹還真是不擔心了,呵呵!」婉媚果然冰雪聰明,最懂自己的心思!
婉媚抿唇微笑,深深再拜道:「女兒能有今日,全仗爹爹一力成全,在此謝過爹爹!」
蘇老爺老懷寬慰,笑中含淚,「好好好!乖女兒,跟自家爹爹可不許這麼客氣!……走,你且隨我一同用飯!我還有許多事,要同你一一交代!」
婉媚含笑應了,眼角瞥過潘氏氣得臉色發綠,婉嬌恨得牙癢癢,婉嫣緊緊蹙眉,兩頰還有兩團不正常的紅暈……
柳姨娘最會湊趣兒,趕上來眉開眼笑道:「唉呀,妾身恭喜老爺!賀喜老爺!給大小姐道喜!」
蘇老爺一聽這話果然高興,哈哈地笑著,拉過她們便要往園子裡去,又示意潘氏母女自行回去。
婉嬌胸口起伏,對著她們的背影恨道:「才不過一次提親,她就要以王府夫人自居了?哼,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貨色!她雖是撞上了大運,真嫁過去又能怎地,應大人難道會多看她一眼!」
潘氏長歎一聲,無力道:「唉,我真就想不明白了,應大人……他怎麼就那麼實誠呢?不過是一隻破繡球,扔了不就完了,還當什麼真!」
婉嫣終於緩過氣來,眼中濛濛有霧,低低道:「娘,我有些累了,想先回房休息!」
潘氏和婉嬌這才反應過來,勉強壓下歎恨,扶婉嫣回去……
婉媚從絳雲樓用飯回來,想著潘氏母女刀子般的眼光,心裡還真是美美的。她可能自己都不覺得,她如今好容易有了一個著落,雖然還感到不大真實,腳下到底輕快了許多,炎炎驕陽曬在身上也不覺得燥熱。
但她也還在想著爹爹方纔的話語。蘇老爺當時摒開眾人,把端王府和應嘯天的情況細細說了,還說他會派人好生打探,聽聽王府的人都是些什麼口碑……
「孩子,我總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但又說不上來是哪裡不對。」他當時皺著眉頭道。
婉媚深深認同,她心裡其實更加沒底。應大人的性情一看就不是個好的,冷酷自負,狠辣果決,看他追捕逃犯的那股狠勁,跟個凶神惡煞似的……而且他自己又是個文武全才,也不知什麼樣的女子才能入他法眼……而從他幼時留下的種種痕跡看來,他恐怕還是個團團矛盾、心事重重的人呢……
難道真像婉嬌背後嘲弄的那樣,即使嫁過去,她也不會幸福?
回到紫竹軒,下人們哪裡知道她的隱憂,都趕上來向她道喜,笑得極是熱鬧。
徐媽媽一邊笑,一邊哽咽道:「老奴就知道,小姐最有福氣了……老奴盼了這些年,可算是盼來了這一天……夫人若是還在,見了小姐這般出息,不知有多高興……」
婉媚聽得落淚,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輕輕笑著,看徐媽媽去觀音像前進香……
隔日又是休沐,冉秀卿應邀而來。其實蘇府的義診沒有他什麼事兒,不過蘇老爺既然下了帖子,而他又惦記著婉媚,兼且要來送他母親的生辰請帖,便也興沖沖地來了。
天剛大亮,蘇府下人便已經依著圍牆,在院外搭好了長長的涼棚,請了西郊名醫郝神醫等人在此坐診,又煮了數桶解暑的涼茶,供人免費取用。
冉秀卿到的時候,診桌前早已大排長龍,郝神醫等人正在望聞問切,蘇府的下人或安置病患、或配藥稱重,忙得有條不紊。
冉秀卿打眼一看,只見來人多為老弱婦孺,大都面黃肌瘦,衣服上補丁摞著補丁。
想不到皇城根下、天子腳下,竟有如此觸目驚心的景象!冉秀卿感歎了一**生疾苦,好在他今日穿的是一件普普通通的淺灰色寬袖袍,就像個尋常書生一般,若是一身錦衣華服,怕真要慚愧而死。
他在診桌旁留神細看,只見眾人所患之症應有盡有,但還是以暑熱、癤子、心悸、痢疾、創傷居多,郝神醫又要把脈,又要開方,一時看不了幾個病患。他於是取了紙筆,幫郝神醫書錄藥方,寫得走筆如飛,渾然忘我……
待得蘇老爺發現時,他卻還不肯走了,一直寫到日中時分,方才跟著進了仰賢堂。
蘇老爺歎息道:「唉呀賢甥,今日可苦了你了!你這般宅心仁厚,涓涓善舉,功德無量啊!」
冉秀卿抱愧道:「姨丈這可折煞我了,比起姨丈延醫施藥,我這點綿薄之力,實在不值一提!」
二人客套了幾句,蘇老爺便命請大小姐過來說話。只因婉媚正在與應嘯天議親,蘇老爺少不得講究規矩,讓人把仰賢堂花廳裡的帷幔垂下,以免冉秀卿與她對面相見。
冉秀卿微微一笑,「想不到僅僅數日未見,表妹便已經許了人家!」言下頗為惆悵。
蘇老爺略有些尷尬,「事發倉促,未及告知,還請賢甥見諒!」
冉秀卿忙道:「姨丈言重了,我也是聽父親說的……據說是繡球招親?」
蘇老爺點點頭,將事情始末大致說了,又道:「對了賢甥,你熟悉京中人士,跟王公貴族多有來往,又與應大人交好,依你看,婉媚的這門親事到底如何?」
冉秀卿笑道:「此事自然是極好的,應大哥言出必果,足可托付終身!」
蘇老爺聞言大喜。帷幔那邊的婉媚卻輕輕道:「妹子原是要向表哥好好請教的,表哥有話,但說無妨。」
冉秀卿聞言一呆,端起酒杯慢慢喝了一口。他也是個少年兒郎,要說對婉媚從沒有半點想法,那也是不盡其實……可是他更知道,他們之間隔著若干人事,終究是絕無可能的……
他想了一想,終於還是如實相告:「據我所知,應大哥他其實心地極好,只是旁人摸不透他的性子……他向來追慕者眾,獨獨選中了表妹,可見用心慎重……至於端王府麼,聽說端王爺甚少出來理事,大小事務多由正妃裁決,正妃是貴妃娘娘的嫡妹,出身高貴……不過這些也都尋常,以妹妹的性情才智,自然上下親睦,宜室宜家!」
場中的氣氛頓時僵了下來,原來端王府的事情如此複雜……
冉秀卿見勢不好,連忙乾笑兩聲,捧出兩張請帖,一張親手遞給蘇老爺,一張經過石榴之手遞給婉媚。兩封請帖,均是冉尚書親筆寫就。
婉媚奇道:「怎地還有單獨給我的?」
話一出口她已經明白了,必是冉尚書知道自己將要嫁給應大人,特來討好,希望前塵往事一筆勾銷……人情冷暖,大抵如此!
冉秀卿正待解釋幾句,李管家卻進來通報,說是西郊民眾敲鑼打鼓,送了功德牌匾過來,請蘇老爺前去接待。
蘇老爺趕忙告罪離開,婉媚也起身致歉,說要去後堂換妝,請二表哥稍待。
這是為了避嫌,冉秀卿怎不明白?他獨自小飲了兩杯,出了半刻的神……
門外忽然響起一個銀鈴般的女聲:「爹爹!爹爹在麼?」接著便有一個窈窕麗人撩開珠簾走了進來,端的是綵衣嚴妝、香氣襲人。
冉秀卿並不敢細看,只記得她是婉媚的兩個繼妹之一,當日曾經跳過《霓裳羽衣舞》的,卻分不清她到底是二小姐還是三小姐。
婉嬌一見只有冉秀卿一人在此,頓時飛紅了臉,用團扇遮住面龐,只露出一雙脈脈含情的大眼。
她頓了頓,卻又拿開團扇,娉婷施禮,巧笑倩兮,「見過二公子……沒想到我們又見面了!」
冉秀卿忙也起身回禮,「原來是……蘇小姐!」沒辦法,他實在不知道她的排行。
婉嬌果然微微羞惱,故意笑道:「二公子貴人事忙,想是不記得我了?我在家中排行第三,名喚婉嬌……」她這般輕嗔薄怒,自有一番美態。
冉秀卿不勝羞赧,垂頭再道:「冉某慚愧!……三小姐此來可是要找姨丈?他去接功德牌匾了,才剛走了半炷香的功夫。」所以瓜田李下的,還請你趕緊離開?
婉嬌卻是笑得歡甜,她原就是來見冉秀卿的,爹爹不在豈不更好!她於是撲哧一笑,「多謝二公子相告,那我就先回去了,二公子……再會!」說罷嬌羞著行了一禮,裊裊地去了。
但她離去之時,偏又對冉秀卿回眸一笑,笑得她愈發醺紅了雙頰。
等她嬌笑著去得遠了,他急召小廝冉墨幫忙擦汗。冉墨一邊答應,一邊卻又嬉笑著眨了眨眼,向地上怒了努嘴。
冉秀卿瞬間大窘——原來那裡不知何時,多了一塊輕軟的粉色香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