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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005 回府 文 / 清酒蜜桃

    蘇老爺和婉媚分乘兩頂軟轎,從京城西順門出來,再走了十來里,便回到了西郊蘇園。()穿過銅皮包角的朱漆大門,進了最靠近大門的一處高大院落,方才落轎。

    這裡便是蘇老爺所住的仰賢堂,也是他日常處事及見客之所,建造得莊重敞亮。堂首的匾牌「仰賢堂」三字,以及檻聯「和氣春風賢者坐,靜山流水玉人懷」十四字,俱是黑底金字,極有氣派。

    父女兩人進了正廳,蘇老爺在上首的黃花梨太師椅上落座。他背後便是中堂,張掛了一幅淡墨輕嵐的《秋壑松風圖》,配兩聯端端正正的顏楷,上聯「禮之用,和為貴」,下聯「德不孤,必有鄰」。

    蘇老爺又命婉媚在下首的圍椅上坐下,婉媚趕忙應了。

    早有兩個眉眼端莊、身穿粉紫短打的大丫鬟奉了兩盞清茶過來,分別端給父女二人。

    婉媚看得清楚,這二人乃是專在仰賢堂服侍的兩個一等丫鬟,名喚瓊瑛、琦瑤,一向性格和順,極少惹事生非。

    茶水猶燙,婉媚揭開青瓷杯蓋,略聞了聞今春龍井的清香。

    不多時,管家李得福和二夫人潘氏已是先後趕了進來。

    李德福年約四十五六,身穿赭紅福字紋圓領緞袍,頭插紅漆木簪,看著很是體面。在婉媚的印象中,他無論何時都是神色謙恭,而且微弓著腰,好像從來就沒有直起過。

    而二夫人潘氏一走進正廳,便讓人眼前一亮。她也才三十三四歲年紀,身形已有幾分豐腴,但仍不失為一個彎眉俊眼的美婦。

    今日她面上塗粉施朱,身穿桃紅紗襦,系蔥綠色鳳尾絲裙,前後裙面精繡喜鵲登枝,罩無色灑金對襟禪衣,頭梳挑心髻,左插綠蟬花鈿,右插金蝴蝶步搖,蝶翼鑲紅藍寶石,打扮得光艷照人。兼之眉眼堆笑,行走如風,更顯得八面玲瓏,精神爽利。

    李德福向蘇老爺、婉媚、潘氏分別見了禮,便躬身退到一邊。

    潘氏也向蘇老爺見了禮,卻又像是乍然見到婉媚似的,碎步趕到她身邊,揚著細細的眉毛,且驚且喜道:「呀!這不是婉媚麼!怎麼你已經回來了?我們還以為你走丟了,正要差人外出尋找呢!」

    婉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並不起身向她見禮,只是偏過頭去,對著蘇老爺,輕柔地喚了聲「爹爹!」卻恰好能讓人聽出她的委屈和不快。

    蘇老爺向她微微頷首,轉過頭來,重重敲起了案幾,對潘氏沉聲發難,「夫人,你道婉媚先前為何失蹤?還不是拜你那個侄兒潘世昌所賜!他在白雲山截住婉媚,欲行不軌,婉媚寧死不從,他於是惡向膽邊生,將她一腳踹下了懸崖!」

    聽得蘇老爺這一聲指控,潘氏立時驚得花容失色,迭聲叫屈,「唉呀,老爺你這話從何說起!我家兄長只得世昌這一個孩兒,從小悉心教導,人人都讚他知禮守法,進退得宜!婉媚這樣說他,該不會是有什麼誤會吧!」

    婉媚知道這位繼母素來巧舌如簧,顛倒是非,如果不是自己及時趕去了尚玉齋,與父親當面說清事由,並又堅持與父親一起回到蘇園,真不知道她會如何編排自己!

    婉媚紅了眼圈,盈盈欲泣,忍氣撩起自己染血的左袖,雖然憤怒卻並不失儀,「我明明深陷絕境,險些喪命,還能有什麼誤會!」

    潘氏立即靠近過來,捧起婉媚受傷的手臂,一臉關切道:「唉呀婉媚,你這幾個時辰究竟是去哪裡了?為何山楂他們到處找不見你!——怎麼你受傷了麼?嚴重麼?可好些了?」

    哼,裝得還真像!婉媚心裡翻了個白眼,摔開潘氏的手,冷冷地一聲不吭。

    蘇老爺也寒著臉「哼」了一聲,怒氣沖沖道:「遇上這等禍事,能撿回一命已是萬幸!德福,你傳我命令,把今日陪大小姐上山的所有人,通通叫過來問話!」

    李得福跟了蘇老爺二十幾年,一向為人精幹,這個管家也不是白當的。他當即躬身領命,緊趕慢趕地去了。

    只因事件未明,又涉及女兒閨譽,蘇老爺便使了一個眼色,命潘氏身邊的兩個一等丫鬟琥珀、琉璃,還有自己身邊的瓊瑛、琦瑤通通退了出去,堂中並未留人伺候。

    潘氏眉眼乖覺,見蘇老爺氣得不輕,趕忙端起茶盞給他壓驚。

    蘇老爺沒好氣地接過了茶盞。潘氏偷偷瞟了蘇婉媚一眼,便又向蘇老爺討好笑道:「老爺,今日這事我雖然雲裡霧裡,但既然提到了我世昌侄兒,我不免多說幾句!」

    她小心地看了看蘇老爺的神色,便又繼續說道:「按說婉媚的終身大事,我本來就不好摻和,也免得落人閒話。偏生這孩子沒了親娘,婚事上又是一波三折,一轉眼就耽誤到了如今。我也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這才想將婉媚說給我世昌侄兒。那孩子長得一表人才,也有幾分本事,與婉媚八字又極相合……眼下並無旁人,我們一家人不說外道話,依我看哪,婉媚若是能放下冉家的事,真心接納我世昌侄兒,沒準兒還真能成就一樁美滿姻緣呢!呵呵!」

    她這番話說得曲曲繞繞,蘇老爺和婉媚自是能夠聽懂。

    那意思竟是在說,婉媚仍是心心唸唸想著她大表哥冉彥卿,這才故意推脫繼母好心安排的婚事,還有心捏造了被逼墜崖一事,目的就是為了中傷人家潘世昌!

    蘇老爺抬眼看了看婉媚,歎了口氣,沉默不語。婉媚的性子,他這個做爹的哪能不清楚?

    自從十五歲那年,她被冉家退掉了自小訂下的親事,她就大失常態,一直縮在紫竹軒中,整整兩年沒有出來見人!府裡的任何人都苦勸不聽!

    等她過了十七,婉嫣和婉嬌也都到了婚嫁的年齡。繼室潘氏已是心急火燎,就怕大小姐老大不嫁,耽誤了兩個妹妹的行情,於是終日在他耳邊嘮叨,讓他趕緊想辦法把婉媚給嫁了。

    可他曾經答應過原配夫人徐氏,有生之年,一定要保證這個女兒過得幸福!所以就算不能跟冉家結親,他也一定要相中一戶更好、更合適的人家,才能把婉媚嫁過去!

    他親自勸了婉媚幾回,甚至還當場發過幾次脾氣,婉媚哭了幾場,終於還是同意另覓婚事。

    他自是心中寬慰,接連物色了好幾戶人家,可惜不是他嫌棄對方「家底不厚」,「家宅不寧」,便是對方嫌棄他家婉媚「齊大非偶」,「身患隱疾」!

    「齊大非偶」的說法倒也罷了。想他辛苦打拼二十餘年,如今的蘇家雖然不敢號稱京城首富,但憑他一介皇商的身份,還有尚玉齋和懷仁堂的產業,哼哼,普通人家還真是高攀不上!

    但是,「身患隱疾」的說法卻又是何道理?是說婉媚為情所傷,整整兩年閉門不出麼?那倒也是!婉媚這般重情的人兒,即便不是得了失心瘋,恐怕也很難看上別人,安心另嫁……

    所以自那以後,他倒也心高氣傲起來了。不成便不成吧!他蘇永賀的女兒,難道還要受這些人的閒氣?

    再說了,一百人中,即便九十九人都瞎了狗眼看不上婉媚,總還能等到一個半個有心人,能跟這孩子結緣吧!

    可惜,最先等到的卻是那個什麼潘世昌!

    這廝是潘家大舅子的獨子,從小被父母捧在手裡嬌慣,小時候家境普通,長得也很平常,不過是性情蠻橫而已,成年以後,眉眼更是難看起來,且又沾染了不少紈褲習氣,變得品性風流,慣於眠花宿柳……

    所以當潘氏領著這廝來向婉媚求親時,他一開始自是堅決不肯的!一是擔心其品行不正,怕貽誤婉媚的終身幸福,二是疑心其動機不純,難保不是衝著蘇家的豐厚嫁資來的。

    可是日復一日,他也禁不住潘氏在耳旁一再鼓吹。

    潘氏逮著機會就說,世昌這孩兒已經浪子回頭,痛改前非,不僅跟從前的鶯鶯燕燕、狐朋狗友一概斷了往來,而且還跟長輩們學起了經商理財。

    隔兩日她又說道,世昌這孩兒自從無意中見了婉媚一面,竟至茶飯不思,相思成災,不管她風評如何,一顆心都只掛在她一人身上,還精心挑選了一些可心的禮物,隔三差五地送到紫竹軒去……

    他聽得多了,雖然明知道潘氏姑侄手段拙劣,卻到底不像從前那般排斥。

    他甚至想過,等再過些時日,若那潘世昌果真有所悔改,他蘇永賀就算多花幾分心思,多費幾個銀子,把潘家捧得風頭無兩,讓婉媚風光大嫁,又有何妨!

    只是想不到,婉媚這孩子性情執拗,對潘氏姑侄從來不假辭色。饒是潘氏說得天花亂墜,她仍是將潘世昌送來的禮品通通扔到紫竹軒外,一件也沒有收過!

    如今看來,婉媚這孩子不僅心氣高,而且看人的眼光也真是個准的!潘氏姑侄想要面上一套,底下一套,耍陰招糊弄於她,哼哼,還真是打錯算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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