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戈和秀娘今兒趕早出來,他們駕上馬車,去旱池子那裡把李老頭接上,一塊趕鎮子去了。
李老頭盤著腿坐在車板子後面,倆手穿在袖筒裡,打著哈欠,「哎,楚娃子啊,你們倆口子這——這——這麼早是要幹啥去啊。」
秀娘從籃子裡取出一塊方布巾,反手給扎到頭上,「李叔兒,今兒咱趕鎮子去。」
李老頭看著她,「趕鎮子?趕鎮子幹啥啊?」
楚戈駕著麻繩,笑道,「李叔兒,咱在鎮子上的鋪面下來了,今兒咱們趕好過去看看。」
李老頭聽了一頓,擺了下手,「哎,楚娃子楚娃子,你先把車停下來。」
秀娘想著這李老頭是不是大清早的剛喝完稀粥,然後就立馬跟車出來,這茬顛了一道,自個兒那老身子骨有些吃不消了。
她尋思著問叨,「咋了李叔兒,哪不舒服麼?」
李老頭坐在車後頭嚷嚷的也說不清楚,只是一直喊著楚戈把車停下,他有話要說。
秀娘瞅著李老頭應了一聲,回身讓楚戈找處僻靜的地兒先把車停下,這茬他們已經出了村子,楚戈架的馬走的快,沒一會就到了大土路子上。
楚戈把馬車趕到路邊的大樹下,好遮著些日頭不是,他扥緊麻繩那車停下,扭過身來看向李老頭,問叨了一句。
李老頭倆手扶著車把手,瞇瞇眼兒的把頭偏向他們那邊,「楚娃子,剛才你們倆口子說的啥?」
楚戈眨了眨眼,理所當然的說了,「咱們的鋪子啊,咋了李叔兒?」
秀娘瞅著楚戈一笑。這直愣子這麼說了,不等於沒說麼,她拍了下楚戈的手,對李老頭說叨。
「李叔兒,是這樣的,楚戈和我,早先在鎮子裡托人買下了一間鋪面作坊,咱那前兒不是要搗騰洗衣板子麼,那咱得有間鋪面啊,要不造好的東西都只是擱在家裡。沒地兒賣去。」
「這不,昨天那人兒把鋪子的地契送來了,今兒咱就一道去看看。那間屋子啊,趕好前面是鋪面,後頭就是個大院子,到時李叔兒你就能在那院子裡造板子了,造好了就能拿到前去買賣去了。」
楚戈笑了下。「李叔兒,一會咱要是瞅的好了,你就搬到鎮子上來住著,免得兩頭跑麼。」
李老頭擺了擺手,「哎,不是這個。不是這個,我是說,你們剛說的。鎮子裡誰的鋪子下來了?」
秀娘皺了皺眉,和楚戈對看了一眼,心裡想了下,算是明白李老頭啥意思了,她笑了笑。說了,「李叔兒。鎮子上的那間鋪子當然是咱的了,以後,鋪子裡要是賺著錢了,叔兒你的手工錢照算,完了咱就一九分賬,我和楚戈在份子錢裡給你留了一成的份子。」
李老頭聽著了好像還不大相信,他木木的看著楚戈和秀娘,只有那嘴皮子動了動。
楚戈瞅著也是一笑,「李叔兒,我瞧著我兄弟也忙,沒咋的來照看你老,今兒後咱分下的份子錢,我想著也夠叔兒養老的了,等咱賺了錢了,一成不行,咱就倆成。」
秀娘看著李老頭,笑叨了一句,「咋樣,叔兒?」
李老頭咧扁著老嘴,低下頭,忽的就轉身去坐著,他弓著背,清了清嗓子,「你、你們倆看著辦吧。」
楚戈笑了笑,說叨著甩起麻繩,駕著棗紅馬上路了,「哎,那叔兒,咱就這麼定了,你坐好,咱上路了。」
秀娘瞅著李老頭一眼,也笑笑的回過身坐好,她知道,楚戈說叨的些話,定是讓李老頭為之動容了,本來麼,楚戈跟他不沾親不帶故的,可就是這麼個外人,不僅給他找了個相對輕鬆的活計,月月給工錢不說,還要每年在賺的錢裡分出一成來讓他養老,這親兒子都沒這麼好哩。
原先秀娘和楚戈送木料去給李老頭時,閒聊中有聽他說起過自個兒的幾個兒女,可也就是那麼一說,然後就寥寥幾句帶過去了,想來他和自個兒的孩子處的不咋地。
要不這李老頭做得一手好木工,到哪不能賺著錢啊,可他自個兒的孩子愣是讓他獨自一人到下陽村來過活,逢年過節什麼的也不見有誰來看看李老頭的,也就只有楚戈一個人,在村裡得空的時候常常會過去看看他。
秀娘心裡也知道,楚戈這麼做,一方面是想幫著李老頭,而另一方面就是要還給李老頭一個人情,那前兒楚戈讓文氏趕到下陽村來過活時,雖說自個兒攢錢買下了一間破舊屋子,有了一個落腳地,可是屋子裡啥玩意兒沒有。
那時楚戈手裡沒啥閒錢,置辦不了啥傢俱,他就鋪著稻草在屋裡對付了幾天,這李老頭有次路過瞅見了,就尋摸了山裡的一些柴木,給他造了些桌椅木床啥的,事後也沒給楚戈要過木工錢,這茬楚戈一直記在心裡,今兒他給李老頭說叨的那些,趕好是把他的心事兒給了了。
楚戈駕著馬車走過了上陽村,李老頭問他啥時能到鎮子,他說了,「李叔兒,咱再過一袋煙的功夫就到了。」
李老頭在車後頭應了一聲,伸手砸了砸腰,這馬車走道快,都要把他的老腰給顛散了。
秀娘這茬從籃子裡摸出一把鑰匙,說叨著遞給楚戈,「楚戈,一會兒到了鎮子裡,你和李叔兒先去後街那間鋪面看看。」
楚戈瞅著一手接過鑰匙,一手駕著馬車,尋思著問道,「秀娘,那你呢?」
秀娘把籃子上的花布蓋好,聽了楚戈說的,笑了下,「昨個兒咱不是和田掌櫃他們說好了麼,我今兒要到田地裡幫他捉捉蟲啊。」有道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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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嫂子,你喝口茶潤潤嗓子,這可是擱地裡剛摘下來的新茶。」
王師傅端著個茶碗,笑叨的放到了秀娘面前。
秀娘瞅著扯了扯嘴,這小嫂子從他嘴裡喊出來,她咋覺得那麼彆扭哩,「王師傅,你長我好幾年哩,喊著我妹子得了。」
王師傅聽了呵呵笑著,搓搓手,「哎,妹子,今兒趕好日頭不大,在村裡這是下地的時候了吧。」
秀娘端起茶喝了一口,「這時擱下陽村裡,下地還太早了。」
王師傅木愣愣的應了一聲,他瞧著秀娘跟沒事人似的坐在後院裡喝茶,也不說自個兒是幹嘛來的,昨個兒掌櫃的和老吳回來的晚,瞅著那臉色也忒嚇人了,他們倆只是說了這女子今兒到鋪子裡來,讓他給「請」到田地裡瞅瞅二寶籐。
可是掌櫃的這一個「請」字可就難辦了,瞧著這女子的磨嘰勁兒,他又不好催促啥的,這王師傅尋思著,在邊上可是急壞了,今天無論如何他都得把這地裡的事兒給解決了,要不掌櫃的鐵定會把他給辭掉的。
他在秀娘身邊來回走了走,最後忽的嚷嚷了,「哎妹子,今兒日頭好著,要不我帶你到鎮子外面的田地裡轉一圈吧。」
他這說著,一直擺著往外請的姿勢,秀娘看著他,眨了眨眼兒,「啊,哦,走走……」原來要帶她去地裡的人兒就是王師傅啊,那他咋不早說哩。
「小嫂子,你瞅瞅,就是在那兒了,前面再過一個土溝溝就到了。」
王師傅扯著袖子擦了擦汗,領著幾個夥計,邊走邊給秀娘指路。
等出了鎮子,到了大土路子西面那塊,秀娘終於看到了一大片的二寶籐,她順過瞧了瞧四下裡,瞧著這外面的田地都有種東西,可不像是莊稼啥的。
「哎,妹子,你看這塊就是……」
「王師傅,這裡的地都是你們的麼?」
「啥?哦,不是,就這十五畝地是田掌櫃的,其他的是別家藥行鋪子的。」
「那這鎮子裡的所以藥鋪子,都在這塊有自個兒的空地麼?」
「哎,也不是,鎮子裡能在外面有田地的就只有四五家……哎,妹子,別說到這些,你還是先過來看看這二寶籐……」
秀娘回過頭來看著前面的那些地,她瞅瞅忽的一笑,「喲,這一棵棵都長得枝繁葉茂的,王師傅,你這養的可真好啊。」
王師傅聽到誇讚,有些得意的說叨了,自個兒是咋的沒白天沒黑夜的叫人盯著地裡,是咋的細心照料這些二寶籐的。
秀娘讓王師傅在那說著,自個兒走到一株跟前蹲下身,然後對著後面的那幾個夥計說,「哎,我的籃子呢?」
站在最前面的一個夥計出聲了,拎著籃子放到秀娘面前,「哎,在我著哩……這籃子還挺沉的。」
秀娘笑了笑,解開籃子上的花布,「這裡面放的都是鐵疙瘩,能不沉麼。」
王師傅說叨了一半,瞅著沒有在意自個兒,他也就悻悻然住了嘴。
「哎,妹子,你拿著這麼多剪子幹啥?」他看著秀娘蹲在前面,身邊放著一籃子剪刀。
秀娘拿出了一把,瞅著還挺鋒利的,她回頭對他說了,「王師傅,你給這些二寶籐修過枝兒沒?」
王師傅撇了撇嘴,「嗨,這二寶籐又不是人家大宅子裡的花園子,有啥修頭的麼,再著說了,這一棵苗子老貴錢了,咋能拿著剪子……」
「卡嚓!」
王師傅還沒說完,秀娘就使著剪子,把跟前一株二寶籐給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