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沂水城,城主府。
離開了花園之後,楚燃見天色已晚,再不敢耽擱半分,快步向鄭虎的房間走去。
已經將近子時時分,鄭虎房間裡的燈還亮著,想必他現在正趴在床上埋怨她,然後奮筆疾書向夜楚郁報道吧!
楚燃自嘲一笑,見門虛掩著,便直接抬腳走了進去,卻發現她似乎來得不是時候。
鄭虎的確如她所料,爬在床上怨懟她,但令她意外的時,此刻鄭虎身邊還多了一個灰不溜秋的男子。
這麼男子背對著他,正緩緩俯下身去,一件一件的褪去鄭虎的衣服,動作十分的輕柔小心。
兩個人都十分認真專注,完全沒有發現楚燃的存在。
「咳咳,鄭虎……」楚燃輕咳幾聲,掩飾自己的尷尬,同時向裡面走去,卻見鄭虎左右手分別拿著一個饅頭,嘴裡還咬著半個饅頭,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誰呀?叫爺爺幹嘛?」鄭虎大口嚼著饅頭,下意識扭過頭來,但看到來人是楚燃時,活生生一副見了鬼的模樣,慌忙將饅頭藏在了枕頭下,「王、王爺,你怎麼了來了?」
「鄭統領感覺如何了?」楚燃上前一步,按住想要下來行禮的鄭虎,並斜眼看著床邊的灰衣男子,從她進來的那一刻,他似乎就想躲起來,好像她是什麼洪水野獸。
鄭虎將楚燃盯著男子不放,忙將自己帶笑的臉湊了過來,毫不在乎道,「這點小傷……算不了什麼?」鄭虎慌忙之間,不小心扯到了傷口,頓時疼的牙關緊咬,今天也不知道得罪誰來,打他的人簡直把吃奶的勁都使上了!若是真打七十大板,怕是他的小命不保!
鄭虎想要轉移她的注意力,楚燃怎會不知,不過他越是刻意掩飾,此人的貓膩也就越大。於是,楚燃眸光一轉,冷冷盯著嚇得縮到地上的男子,疑惑道,「你是什麼人?見了本王也不禮?」
被她這麼一吼,灰衣男子嚇得肩膀不停顫抖,像只受傷的野獸縮成一團,拚命的搖搖頭。
「不說話是想裝傻嗎?」楚燃上前一步,微微彎下腰,伸手捏住男子的下顎,強迫他抬起頭來,卻見他臉上抹了一層灰,被流血的手抹得烏七八黑,完全分辨不出他真正的面容,只見那雙烏黑的眼眸亮如星辰,似乎在哪裡見過一般。
楚燃沉思片刻,忽然想起花園中被毒打的男子,再看到鄭虎藏在枕頭下的饅頭,一時間恍然大悟,沉聲道,「是你?」
見她放輕了語氣,男子似乎也沒那麼害怕了,黑玉般的眼眸帶著幾分執拗,十分認真的點了點頭。
「原來你偷東西是為了鄭左將。」弄清楚了始末緣由,楚燃也鬆開了手,放過了這個「大膽的小偷」。
將全部的注意力放在「小偷」身上,楚燃自然沒有發現身後的鄭虎在她鬆手的剎那,方才徐徐吐了一口長氣,似是十分害怕楚燃發現了什麼。
誰知,楚燃的下一句話,又讓鄭虎的神經緊繃起來,緊張的看著地上的男子,眸子裡毫不掩飾的擔心。
「你叫什麼名字?」
半響,男子方才緩緩伸出手,用帶血的手指在地上寫著,「林野。」
楚燃這才發現,從她進來到現在,他始終都安安靜靜的,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原來是一個啞巴。
楚燃忽然有些內疚,便也不再為難男子,將袖子的藥瓶取出遞給他,吩咐道,「林野,好好伺候鄭統領。」
說完,方才發現自己說的有歧義,而林野接藥瓶的手頓了頓,顯然還在顧慮她話中的深意。
楚燃面露幾絲尷尬,直接將藥瓶塞到他的手裡,解釋道,「我是說,好好給他擦藥!」
見林野愣著不說話,被楚燃忽視已久的鄭虎又忙爬出來轉移注意力,這一動難免又牽動了傷口,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咬牙道,「多謝王爺關心!」
「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被鄭左將擦藥!」楚燃看著一旁紋絲不動的林野,略帶惱怒的提醒道。雖然是她打了鄭虎,但總不能讓她給他上藥吧!
但還沒林野搭話,鄭虎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停到了什麼噩耗,猛地跳了起來,連連道,「使不得!使不得!」
「為什麼使不得!」楚燃眉頭輕皺,疑惑的看向鄭虎。
鄭虎微愣片刻,用自己的空無一物的腦袋苦想著理由,半響方才擠出幾個字,「男男授受不親!」
噗呲一聲,楚燃十分不給面子的笑出聲來,看著極力將自己縮到床角的鄭虎,用一臉防備的眼神瞪著她,似乎她是什麼混蛋禽獸,也把他怎麼怎麼樣。
「如此說來,鄭統領是要找女子咯?」楚燃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不放過「調戲」他的好機會。
聞言,鄭虎眼睛瞪得老大,眼睛也不爭氣的紅了起來,爆粗口道,「放、放屁……」話一出口,又覺得十分不妥,急忙改口道,「我是說,我可以自己來……啊——」
但還沒等他說話,林野忽然走了過來,纖細的指頭輕輕一按,鄭虎的立刻神色僵硬,臉色十分古怪,似是害怕,似是恐慌,似是驚訝,似是不安……
難得見「凶狠粗暴」的鄭虎,乖乖的爬在床上不動,簡直就像一隻紅著眼睛的小白兔,任人上下其手,搓扁揉圓捏打。
楚燃在一邊拖著下巴看著,越看越覺得不正常,透著一股曖昧詭異的氣氛,卻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
「鄭虎你認識他?」直覺告訴她,兩人關係一定不一般。
果然,鄭虎明顯愣了一下,紅著臉解釋道,「不瞞王爺,此人乃是我軍士兵,負責炊事的火頭兵,末將夜半時分常去膳房找東西,時間長了以後,也算是十分熟識了……」
鄭虎第一壓抑著大嗓門為一個人說好話,楚燃一時竟十分的不適應,眸光流轉在林野修長白皙的手上,十分懷疑道,「你會做飯?」
林野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將目光移向鄭虎。
鄭虎心領神會,立刻接著他的話,繼續道,「只是燒水,砍柴,做飯,背鍋,咱們一路上的炊具都歸他管。」
鄭虎言辭之間,對此人多有關照,一旦楚燃質問林野,鄭虎就十分緊張。
楚燃苦思冥想半響,忽然抬頭看著鄭虎,臉色有些古怪,暗道:難道鄭虎是斷袖?
一想到鄭虎今日反常的舉動,楚燃心中也確定了七八分,為了拉攏鄭虎這個麻煩,便想出了一個辦法。
「林野,本將身邊缺一個人,你可願意?」楚燃指著林野,沉著聲問道。
「不可!」一聽楚燃要討走林野,鄭虎像個驚弓之鳥,立刻又緊張了起來,但對上楚燃懷疑的目光,氣勢又明顯弱了幾分,解釋道,「王爺若是將此人都討走了,爺爺我想哪兒找這麼一個好欺負的!晚上還找誰給爺爺做飯吃!」
他的手上沾著血,看起來有些髒,但不能分辨出,原來的修長白皙,明明是一個干粗話的人,怎麼會有這個好看的手?
楚燃眼中精光一亮,想到此人可能是被鄭虎強迫的,便定定看著他的黑眸再次道,「林野,本王再問你一遍,可願到本王身邊伺候?」
在林野回到之前,楚燃將冰冷的目光移到鄭虎身上,果然見鄭虎一臉怒氣十分不滿,但在楚燃的逼視下也將話默默咽到肚子裡。
失去了鄭虎「庇佑」的林野,也只有直面應對楚燃的問題,只見他慢慢抬起頭來,小心翼翼的看了鄭虎一眼,頗有微詞的鄭虎立刻安靜了下來,再沒有什麼異議。
這時,林野也走到了楚燃面前,無聲表明了他的決定。
楚燃看著鄭虎眼裡的凶光,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麼,上前一步,將林野藏到了身後,笑著摸了摸他的頭,小聲道,「別怕,有本王在,沒有人再敢欺負你了。」
敢情鄭虎看上了林野,用官威壓迫著林野,虧林野還惦記著他,冒險為他偷來饅頭。
就在楚燃碎碎念之際,忽見窗外一片紅光沖天,似是什麼地方著火了,驚詫間,又有一名士兵慌忙跑來,神色焦急道,「將軍不好了!糧倉著火了!」
今日魏昌因為林野偷饅頭,而對林野拳打腳踢,可見將士心中已對飲食十分不滿,如今再加上糧倉著火,難免會引起一陣騷亂。
「林野,你留著這裡為鄭左將上藥,上完藥之後,回房間等本王!」楚燃眉頭一緊,扭頭對林野吩咐了幾句,便連忙起身離開了。
等楚燃感到糧倉時,大火幾乎已經被熄滅了,但糧草竟也折損了一半。
「查清楚怎麼回事了嗎?」楚燃望著一片狼藉的糧倉,無聲攥緊了拳頭,冷冷的問向身後的士兵。
「回稟將軍,已經抓到兇手,但……」士兵吞吞吐吐的,面露為難之色,楚燃面色冰冷如霜,不耐煩的打斷了他,「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將軍還是隨小人去地牢,到時候將軍一看便知。」士兵被嚇得不輕,卻不知顧慮著什麼,不肯將話說明了。
知道他定有難處,楚燃也不再勉強,只是冷冷道,「帶路!」
約莫一盞茶過後,士兵將她帶到了牢門口,卻停到一邊不走了,顯然是害怕被人發現了。
「你先下去吧,本王自己進去。」楚燃看出他的為難,便揮手遣退了他。
男子面露一絲感激,拱手之後快步離開,留下楚燃一人站在牢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看樣子事情十分棘手。
「打!給本將狠狠地打!打到他肯說為止!」楚燃剛走到門口,便聽到凶狠的吼聲,不能分辨出來,是韓威發出的。
緊接著,傳來鞭子抽打**的聲音,還有男子隱忍的悶哼聲,不能想像,此人忍受著多麼劇烈的痛苦。
「城主……」地牢裡燃燒著熊熊烈火,將韓威的面容照的有些陰森,楚燃走到韓威的面前,不冷不熱的問道,「發生什麼事了?何故鞭打此人?」
與此同時,楚燃瞇著眼睛,打量著刑架上血肉模糊的人,精瘦的身上竟找不出一塊完好的地方,微濕的長頭凌亂的披灑著,遮擋了他真正的面容。
「此人殺我十幾名將士,並放火燒了糧倉!」韓威舉著帶血的鞭子,狠狠抽了男子幾下,殷紅的血順著鞭子流下,卻難消他心頭大恨。
沂水城的兵力與巫越國相比,本就弱了幾成,如今再加上糧倉被燒,無疑於火上澆油。今日城主府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想必巫越國那邊也收到了消息,那麼明日,很可能便會面臨敵軍大舉的進攻。
「城主莫急,或許糧倉被燒一事,另有什麼隱情。」楚燃走近一看,卻見男子被血染紅的衣服,似乎是赤焰國士兵的軍裝,一時分不清是赤焰國守軍,還是敵軍派來的奸細而已。
就在這時,男子似乎察覺到楚燃的目光,也緩緩的抬起頭來,艱難的蠕動乾裂的嘴唇,吃力道,「王、王爺,是、是我……」
楚燃正要轉身之際,忽聽一句瘖啞的呼喚,腳步驀然一頓,上前撥開男子額前的長髮,但看到司空煌血跡斑斑的面容時,驚訝的喊出聲,「司空煌?怎麼是你!」
「正、正是末將。」司空煌僵硬的扯動嘴角,想要擠出一抹笑來,但已經沒有任何力氣,反而吐出一口血來。
「發、發什麼事了?」楚燃目光一緊,心疼的看著氣若游絲的司空煌,一時間怒上眉梢,冷冷的剜了旁邊的韓威一眼。
「咳咳,屬下本想帶兵入城,但見夜色已深,怕驚擾了週遭百姓,便令軍隊在野外休整一夜,明日一大早入城,孤身前來稟告王爺……」說完這一番話,司空煌似乎用盡了全身力氣,緩緩閉上眼睛暈死過去。
司空煌的血落在楚燃的手上,滾燙的似要灼傷她的皮膚,楚燃強壓住心中怒火,冷笑著看向一旁的韓威,面無表情道,「城主是否該給本王一個解釋?」
韓威眼神微斂,沉默的站在一邊,似乎並不打算開口解釋。
韓威是沂水城的城主,手握三萬大兵,在沂水城稱霸一方,所謂天高皇帝遠,恐怕夜楚郁站在他的面前,他也是怎麼一副無所謂的架勢。
司空煌外面的盔甲已經被人脫掉,只穿著一層單薄的秋衣,很明顯有人搜過他的身,那麼右將的令牌勢必也被搜了出來,這群人明知道司空煌的身份,竟還敢對他動用如此重刑!
楚燃神色一冷,眼底蘊藏著無盡的寒意,一步一步的向韓威逼近,「此人是本王府中的守衛,更是皇上親封的右將,城主卻視若無睹,私自對他動用重刑,有將本王放在眼裡嗎?還是說,韓城主自認為戰績顯赫,都不將皇上放在眼裡了嗎?」
眼見楚燃真的發威,韓威連忙單膝跪地,微微低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眼裡是何種情愫,但楚燃不用看,也知道不會是什麼好東西,當下也不再理會,對著一旁的獄卒吩咐道,「愣著幹什麼?還不快給司空右鬆綁!」
獄卒顫顫巍巍的站起來,將腰間的鑰匙取了下來,正要解開司空煌的手鐐腳鐐時,卻見沉默許久的韓威緩緩開口道,「王爺,此人不能放。()」
「如果本王執意要放呢?」撕破了最後一層面具,楚燃已經無所顧忌,公開和韓威唱反調。
誰知,韓威竟也不肯鬆口,還生命來威脅她,「若是王爺執意要放了此人,那就先殺了老夫吧!」
「哈哈……」沉默半響,楚燃忽然笑出聲來,用輕蔑的眼光看著韓威,將頭湊到了他的耳畔,壓低了聲音道,「你當真以為本王不敢嗎?」
韓威身子一僵,剛才他所說的,一半是氣話一半是真的,之所以敢這麼嗆聲,還是打心眼裡認為,楚燃不敢動他這個城主,但如今一聽她這虛實莫辨的語氣,一時間也沒有了主意,沒有再出聲阻止。
士兵在楚燃目光的示意下,將司空煌扛出了地牢,司空煌雖然是放了,但她卻得罪了韓威。
就在楚燃和韓威鬧僵之時,一抹紅影赫然出現在了洞口,隨著他優雅而來的身姿,陰暗的地牢裡刮起一陣香風。
秋顏洛並沒有走向她,而是停到了韓威面前,附耳小聲說了幾句,然後悠閒的搖著扇子。
韓威面色依舊陰沉,但看向楚燃的目光中,卻少了幾分敵意和埋怨,對著秋顏洛冷冷道,「軍師這麼說,莫非是為司空煌開脫?」
秋顏洛鳳眼一瞇,笑的高深莫測,「秋某只是實話實說,並非為了誰開脫。糧倉外十幾名將士被殺,說明燒糧倉的並非一人所為,所以很有可能是司空右將聽到了什麼動靜,方才闖入了糧倉。但等第二波士兵來的時候,賊人已經得手逃脫……」
韓威覺得也有道理,便也沒有再多加為難。
秋顏洛見韓威氣消了幾分,而楚燃也冷靜了下來,便站在兩人之間調和道,「當務之急,是商議派兵部署之策,還請將軍與城主莫為了小事傷了和氣。」
秋顏洛背對著韓威,不停的給前面的楚燃使眼色,楚燃實在很想無視,但見秋顏洛如此賣力,便走到韓威面前,妥協道,「今日是本王太過衝動,沒有顧忌城主的想法,得罪城主之事,還請城主海涵。」
楚燃肯拉下臉服軟,韓威也見好就收,略帶慚愧道,「此事本將也有考慮不周之處,未先通知王爺,也是末將不對。」
為了大局著想,兩人相互忍讓,但和解只是一時,只要真正的縱火者沒有抓到,楚燃和韓威必定還會再起衝突。
思及此,秋顏洛好看的眉頭輕輕皺起,啪的一聲合起來扇子對著兩人道,「今日糧倉起火之事,想必巫越國如今也已知道,怕是不久之後,便會有所動作。還是趕往書房之中,商議後續對策。」
城主府,書房中。
等楚燃幾人趕到的時候,書房已經有不少重將在此等候,竟連臥病多日的韓雲,聽說糧草被燒的消息,也都趕了過來。
韓雲病魔纏身已,在房中養病已久,對秋顏洛成為右軍師一事渾然不知,等秋顏洛坐在他對面的椅子時,方才發現房中不知何時多了這麼一個人。
「將軍,他是……?」秋顏洛容貌絕艷無雙,再加上撩人的衣衫,明明低調的坐到一邊,卻依然無法讓人忽視。韓雲自然也看到了他,有些不明所以的問道。
「這……」對於擅招軍師一事,當著這個左軍師的面,楚燃一時不知如何說起,遲疑片刻後方才道,「前日軍師重病,本王便……」
誰知,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韓威接了過去,「雲兒,他是新來的右軍師,博學出眾,智慧非凡,你與他在一起可以相互切磋,相互學習。」
既然韓威都發話了,韓雲也沒有任何異議,看了秋顏洛一眼,微微點頭打招呼。
「近來巫越國那邊可有什麼動靜?」楚燃端坐在正位上,從容不迫的問道。
將士甲出列,面帶遲疑,「回稟將軍,據探子回報,巫越國那便沒有任何的動靜。」
一句沒有任何動靜,換來的是一片沉重。
若是有動靜,還可以掌握他的動機;但沒有任何異常,卻讓人無從下手。
「韓軍師,你怎麼看?」楚燃扭過頭,問向韓雲。畢竟韓雲是沂水城之人,又與巫越國多次交手,想必對敵軍也有了些瞭解。
韓雲眉頭輕輕蹙起,語氣也多了絲擔心,「沂水城地處偏僻,雖然易守難攻,但運輸糧草極為不便,如今糧草折損大半,想必敵軍是想不戰而屈人之兵。」
韓雲話音一落,立刻引起眾人的共鳴,但秋顏洛卻不以為然,語氣淡淡的悠悠的道,「依秋某看來,敵軍比我軍更耗不起。」
韓雲貴為城主之子,又多次獻出糧倉,在軍中頗具威望,秋顏洛不過是一個無名無勢被楚燃引進的新人罷了,他公然和寒雲嗆聲,立刻引起了許多人不滿。
但修養良好的韓雲,卻放下了身段,頗為虛心的請教道,「敵軍兵強馬壯,而我軍糧草缺失,人數也劣於對方,自古寡難敵眾,若是敵軍打算圍困,我軍無論是守城還是殺出一條血路,都將了無勝算。」
秋顏洛搖了搖頭,否認道,「長期來看確實如此,但在短期之前,卻未必如此。」
韓雲皺著眉頭,靜待秋顏洛下文,秋顏洛也不再賣關子,有理有據的分析道,「我國現在面臨巫越、穹傲兩國的圍攻,北面楚皇御駕親征對上穹傲國,西邊炎王領兵對上巫越國,巫越國之所以如此囂張,是因為有穹傲國為其撐腰,一旦穹傲國撤兵離開,巫越國也毫無勝算。而穹傲國最忌憚的,莫過於東邊的紫聖國,紫聖國與赤焰國關係說近不近說遠不遠,很難說會不會插手穹傲國之事。想必楚皇也暗中派人出使紫聖國,一旦紫聖國插手此事,局勢必將扭轉,所以巫越國更急於在紫聖國涉足之前,先與穹傲國聯手拿下赤焰國。」
等最後一個尾音劃落,剛才還反對的責難聲,如今竟消弭無蹤。
韓雲抬起頭,靜靜看著面帶淺笑的秋顏洛,不得不承認,這個人無論思慮還是看法,都遠比他周密高遠。
不過還有一個疑問久久縈繞在韓雲的心頭,「如果當真如秋軍師所言,那麼一連十日以來,為何巫越國一點動靜也沒有?恕韓雲直言,就算援軍來了,我軍恐怕也難抵巫越國的進攻,敵軍為何偃旗息鼓不再進攻?」
韓雲提出的疑問,也是困擾秋顏洛許久的問題,按理說,沂水城只有十三萬守軍的事,已經很快就會被敵軍知道,剛開始還以為是敵軍忌憚楚燃的援兵,但現今想來其中一定有什麼貓膩。
秋顏洛和韓雲對視一眼,竟默契的達到了一個共識,「若非敵軍有所忌憚,那定是在暗中謀劃什麼秘密行動。」
「今日來,敵軍當真沒有一丁點動靜嗎?」秋顏洛聲音一冷,問向軍中的探子。
探子被他身上的氣勢威懾,竟差點跪在了地上,慌忙平復了心神後,仔細回想著進來發生的事,一時間還真想起了一件,「在敵軍攻打以來,我軍傷亡慘重,足足折損了上萬兵馬,本來每到大戰結束後,都會有專門的兄弟運會屍體收繳兵器,但戰場上不但敵軍的屍體不見了,竟連我軍的屍體也不見了,反到留下來了不少兵器。」
聞言,韓雲緊皺眉頭,怎麼也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按理說,亡將的屍體多在沂水城下,敵軍為何不顧危險運走我軍屍體,卻捨棄了刀劍等兵器呢?
就在眾人疑惑不解之際,秋顏洛似是想到了什麼,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楚燃的面前請命道,「秋某懇請將軍連夜造箭,趕在明日之前造箭三萬,三日之內,必有大用!」
秋顏洛此話一出,立刻引起一些將士的反對,「久戰下來,士兵早已疲憊,我軍防守的士兵還不夠,怎能派人去造箭呢?」
連夜造箭不僅需要大量的鐵器,對士兵來說也是一個力氣活,大敵當前,沒有人願意這麼做。所以一個反對聲音響起,連忙有人開口附和道,「你該不會敵軍派來的奸細,想要誘導我軍吧!」
韓雲雖相信秋顏洛,卻有些不解,「就算是為了守城,也用不了這麼多的箭,況且敵軍多用盾牌,遠程還有些殺傷力,近程可是完全不佔優勢。」
就在眾人都嗆聲之際,楚燃力排眾議,給秋顏洛一計的眼神,不容置疑道,「按軍師說的去做,不得違背。」
楚燃強勢下令,眾人不敢反對,將徵詢的目光移向了城主韓威,韓威剛剛在地牢與楚燃起了衝突,如今不想再嫌隙便也沒有做聲。
楚燃和秋顏洛相視一眼,便雙雙離開了書房。
看著楚燃越走越快,跟著身後的秋顏洛上前一步,與楚燃並肩而行,笑的勾魂奪魄道,「剛才多謝王爺了。」
楚燃斜眼一掃,滿不在乎道,「你是本王請來的,本王自會罩著你。」
楚燃淡淡說了幾句應付,秋顏洛卻像是吃了蜜一般,嘴巴笑得怎麼也合不攏,不停的盯著楚燃看,彷彿她臉上有金子一樣。
「軍師為什麼跟著本王?」楚燃停了下來,不耐的看著秋顏洛,想要擺脫這個跟屁蟲。
秋顏洛笑的十分欠揍,一臉無辜的看向她,「應該是秋某問,為什麼王爺跟著秋某?莫非是看上秋某了?」
世上怎麼有臉皮這麼厚的人?
「你——!」楚燃氣的銀牙緊咬,卻也只能咬碎了吞進肚子裡,當下也不理秋顏洛,快步向房間走去。
等走到了院子之後,方才發現秋顏洛也跟了進來,狠狠的扭過頭去,將冰冷的目光釘在他的身上,無聲的質問道:混蛋,還敢說你沒有跟蹤本王!
見狀,秋顏洛回她一個風華絕代的笑容,啪的一聲打開扇子,直接的從她身邊繞過,走到了楚燃隔壁的一間房,笑道,「原先安排的那間房有老鼠,秋某便請下人更換了一間,沒想到驚到了王爺的隔壁,還是幸會幸會呀……」
看著楚燃渾身僵硬的站在原地,秋顏洛不由得心情大好,臉上一直保持著妖孽的笑容,但當看到有一名灰衣男子走到楚燃面前上,臉上的笑容方才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是什麼人?」還沒等楚燃反應過來,剛剛還在遠處的秋顏洛,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她和林野之間,漂亮的鳳眸微帶怒意。
「他是什麼人,與你何關。」楚燃白了他一眼,轉身抓起怔愣原地的林野的手腕,直直的繞過秋顏洛,抬腳向房間走去。
被楚燃如此明顯的忽視,秋顏洛清眸燃起熊熊烈火,猛地抓住楚燃的手,非她給他一個解釋不可。
已經過了子時,十分勞累的楚燃,懶得再解釋什麼,直接甩開他的手就走,畢竟她不是他的什麼人,他也不是她的什麼人。
走到房間之後,見林野還是一副髒兮兮的樣子,楚燃從櫃子裡取出一套乾淨衣服,扭頭對林野吩咐道,「去打些水來,把臉洗乾淨。」
林野微愣片刻,呆呆的看了前方的銅盆許久,方才慢慢抬腳走了過去,端著盆子去打水,好像十分不情願的感覺。
是給自己打水洗臉,又不是過來伺候,他又什麼不高興的?莫非幹這些被砍柴還累?
楚燃搖了搖頭,十分的不解,伸手將沉重的盔甲脫下,還沒來得及放到桌子上,卻發現面前站了一個人,表情陰沉沉從十分可怕。
「他是什麼人?為什麼能進出你的房間?」秋顏洛陰魂不散的纏著她,像個被拋棄的小媳婦,用幽怨的眼神不甘的瞪向他。
楚燃真是怕是他了,便將來龍去脈交代了一遍,生怕秋顏洛誤會什麼,便又加了一句道,「他只是過來照顧本王的生活起居,順便擺脫鄭虎的魔爪指控而已,本王並非軍師想的那麼不堪,想要趁機對此人下手。」
聽他這麼一說,秋顏洛也放下心來,順勢坐到楚燃的對面,便為自己倒了一杯茶,小聲嘀咕道,「其實我也可以……」
「啊,什麼?」見他低頭喝著悶茶,還不停的碎碎念,楚燃挑眉看向他,一臉不解。
「不,沒什麼……」秋顏洛搖了搖頭,接著喝茶的動作,避開楚燃探究的目光。自從遇到她後,他變得越來越不像他了,竟然會為這種小事生氣?
趁楚燃不注意的時候,秋顏洛偷偷抬起頭打量著她,卻見她完美的猶如雕塑一般,神秘華麗的金色面具,妖媚絕倫的側臉,白皙優美的脖頸,還有三千泛著幽光的青絲,搭配在一起是最絕妙的組合,尊貴,優雅,孤傲,冷清。
但隔著一張金色面具,他似乎都能看到爬滿她臉上的憂愁,定是又為了打仗之事……
「王爺可是在為糧草被燒之事憂心?」秋顏洛想了想,如今最讓楚燃憂心的,必是糧草短缺之事。
「我軍人馬剛到,儲存的糧食便被火燒,看情況又不似敵軍偷襲,如今大戰之急,若不趕緊設法籌到糧食,到時定會人心大亂。」
楚燃憂心忡忡的,卻見秋顏洛像個沒事人一樣,不由得在心中念叨:果然非我族人,其心必異!對他說出心事,無疑自取其辱!
楚燃正欲關門送客,卻見秋顏洛忽然展顏一笑,十分神秘道,「其實要弄到糧草並非什麼難事……」
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勢,楚燃眼前一亮連忙追問道,「秋軍師可有什麼方法?」
一看楚燃上了鉤,秋顏洛鳳目一瞇,開始端起來架子,面露難色道,「方法是有,但有一個條件……」
「好了!別沒關子了,無論什麼條件,本王都想辦法滿足你!」被吊起胃口的楚燃,很快便繳械投降了。
秋顏洛嘴角微微上翹,掛著形跡可疑的壞笑,一本正經道,「其實不瞞王爺,家母臨走之前,曾留了一份嫁妝給秋某,秋某方才知道趙計糧倉的所有糧食都歸秋某帳下,而秋某此次來沂水城,也是為了接管此處的賬號,與掌櫃的交接之後,方才發現趙計在此處有一個地下糧倉,裡面的糧食夠沂水城的人吃三年……」
楚燃一聽,立刻眼紅了起來,展顏一笑,盡掃一片陰霾愁雲,但就在此時,秋顏洛忽然話鋒一轉,十分肯定的拒絕道,「但此乃娘親留給秋某的嫁妝,秋某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拿出來的!」
秋顏洛既然肯說出來,就證明他有意貢獻出來,而今卻突然唱起反調,必是為了剛才的「條件」。
楚燃也不戳穿,順著他的心意到,「糧草之事,關乎此戰勝負,更關乎赤焰國存亡,還請軍師不吝前嫌,拿出積蓄慷慨資助,有什麼要求,本王都會滿足。」
秋顏洛滿意一笑,藏下眼底的鋒芒,幽幽道,「其實要秋某交出糧草也並非不可以,不過此乃秋某的嫁妝,想要秋某嫁妝的話,是不是得先取了秋某?」
原來,他是想要攀一個「高官」啊!
楚燃會心一笑,點頭肯定道,「當然。」
「娶了我,有飯吃。」秋顏洛黑眸熠熠發光,一動不動的盯著楚燃。
「本王缺飯吃嗎?」楚燃挑了挑眉頭,想要裝傻拒絕秋顏洛。若是她真娶了他,炎王府勢必會雞犬不寧的!
「咦,不是王爺缺飯吃,而是整個沂水城人。」秋顏洛眼中笑意更深,繼續用糧草威脅她。
秋顏洛意圖十分明顯,楚燃也裝不下去了,撕掉禮賢下士的面具,冷冷的盯著秋顏洛道,「你到底是什麼人?接近本王有何目的?」
秋顏洛笑容不改,慢悠悠的回答道,「生意人。」
「哼!好一個生意人!」楚燃從鼻子裡濃重的悶哼出聲,她現在都開始懷疑那把火是他放的,然後設下圈套引她上鉤,而她明知道是一個圈套,還得將脖子伸長了,自動放到吊繩裡。
「好!本王決定娶你了!」楚燃怒拍桌子,同時站了起來,將腳帶著椅子上,痞痞道,「到時候你可別後悔!」
秋顏洛笑盈盈的地上筆墨紙硯,悠悠道,「口說無憑,字據為證!」說著,不帶楚燃答應,執起狼毫,肆意揮灑,將洋洋灑灑的筆跡呈現在她面前,提醒道,「娘子,該畫押了……」
聽到他柔意綿綿的呼喚,楚燃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只感到頭皮發麻脊背發寒,心中泛起十分奇怪的感覺,等她清醒過來,竟已經在紙上按下紅印,不能再反悔了。
「等、等等……」看著悠悠離開的秋顏洛,楚燃有種上了賊船的錯覺,不由自主的喚了一聲,但等秋顏洛扭過頭來,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麼。
「夜深了,為夫先回房睡覺,明日再來看完娘子。」秋顏洛盈盈一笑,轉身向門外走去,卻見一名灰衣男子站在門口,並且不知道站了多久,聽了多少他們的談話。
此人穿著一件髒亂的灰衣,衣服上還帶著淡淡的血跡,手上端著一盆清水,顯然是剛去打水的林野。
林野誤會了楚燃的用意,在古井旁清洗過後,便又打了一盆水回來,過來伺候楚燃梳洗。
「林野,怎麼還不進來?」秋顏洛站在門裡,林野站在門外,兩個人目光對視,誰也不開口說話。還是楚燃一聲輕喚,打破了兩人的沉默。
林野收回淡淡的目光,端著水盆向房裡走,與秋顏洛錯身之際,只聽冷冷說了一句,「你的眼睛,讓人生厭。」
林野腳步一頓,卻也沒有計較,將水盆端到楚燃面前,並將毛巾遞給楚燃。
楚燃抬腳走了過去,接著微弱的燭光,只見林野面容十分普通,看一眼很快便會忘記,而且左眼上又一道猙獰的傷疤,一直蔓延到了耳際,顯得十分凶狠可怕,若說真有什麼出彩的地方,便是他那雙漆黑如墨的眸子,似是倒映著漫天璀璨繁星,又似一道有魔力的黑色漩渦,吸食侵髓著人的靈魂,為之顫慄,為之沉淪。
林野雖然不能說話,但站在他的面前,楚燃還是清楚的感受到他的不悅,挑眉戲謔道,「你在怪本王將自己賣了!」
林野微微一愣,掃了一眼還停在門口的紅衣男子,十分認真的點了點頭。
被他認真的舉動有些逗笑的楚燃,扭過頭看去,正好與回過頭的秋顏洛視線相撞,一時間天地渺小的似乎正剩下他們兩人,還有自己克制不住的劇烈心跳,楚燃心神一恍,跌入他深不可測的黑眸中,竟半是玩笑半是真心道,「其實真娶了他,本王也不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