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晦暗不明,下著淅瀝小雨,一片烏黑的陰雲下,幾縷曙光將現未現。
夜楚郁帶領一隊人馬急奔出城,鐵蹄踩過積水,濺起萬朵水花,馬不停蹄的身影,透著不可一世的囂狂。
駕!駕!駕!
夜楚郁神情嚴肅,目光冰冷如霜,太過用力地抓住韁繩,讓他指節都開始泛白,一定要追回墨非離,否者後果不堪設想。
「皇兄,不必擔心,他們逃不了多遠……」夜楚軒追了過來,在後面小聲提醒著,試圖緩解夜楚郁的憂愁,自己的眉頭卻皺得比誰都緊。墨非離若離開赤焰國,那才是真的無力回天了!
兩人愁眉不展,一路上策馬狂背,等到破曉時分,方才在楓葉林追上墨非離。
夜楚鬱暗鬆一口氣,揮手一聲令下,五百禁衛分散開來,形成包圍之勢,將墨非離圍得水洩不通,同時用長槍擲地,發出一陣沉悶的撞擊聲,赫赫軍威,氣吞山河,給人一種強烈的壓迫感。
墨非離眼神一暗,連忙勒住了馬,望著十里外的狼邪峰,銀白色的面具下有些悵然。昨夜趁著混亂之時,他忙帶著手下撤離,一路浴血奮戰殺出了皇城,沒想到緊趕慢趕,終究還是遲了一步。現在,自己殺不出去,埋伏在琅邪峰的人,怕是也趕不過來了。而夜楚郁好端端出現在這裡,冷魅怕是凶多吉少了,重重算計,謀劃許久,終是敵不過重重變數。
「太子這麼急著離開,莫非是朕招待不周?」現在局勢危急,夜楚郁可沒空廢話,策馬上前幾步,冷冰冰的聲音,充滿了帝王威嚴。
墨非離收斂心神,強壓下心頭的悲傷,義正言辭道,「本宮奉父皇之命,前來赤焰國獻禮,楚宮卻似乎不太安全,令本宮深感不安,生怕這些沒長眼的刀劍,會不會認錯了人,暗地裡給本宮一刀,所以本宮呆不下去,帶人回國都不行了嗎?反倒是楚皇帶兵攔阻,究竟是何用意?」
早猜到他會這麼說,夜楚郁心中冷哼一聲,早在趕來的路上,都想好了說辭,「巫越國皇子帶兵謀反,混亂之中,不幸被人誤殺而死,現在兇手已經壓到天牢,朕唯恐西越皇不會聽信赤焰國一面之詞,但見太子心性良善為人正直,一定不想不願看朕被天下人誤會,所以朕想請太子留下來,為朕解答西越皇的疑惑,想必這個小忙,不會耽誤太子太多時間……」
哼!夜楚郁美名其日讓他作證,實在是想將他困在赤焰國。一來,若他願意作證最好,若他不願意,恐怕會被當作兇手送給巫越國之君;二來,如果父皇想要起兵攻打,還要處處顧慮他的安全,夜楚郁亮出他這枚底牌,還可以起到威懾穹傲國的作用。不得不說,夜楚郁,真是下的一手好棋!即使身陷危境,也能扭轉敗局!
思及此,墨非離目光一冷,隱忍著怒火,不悅道,「如果本宮不願意呢?難道楚皇還想強留嗎?」
夜楚郁冷笑一聲,緩緩將手舉到空中,五百名精兵同時亮出兵器,折射著耀眼的光芒,是**裸的威脅,是不容抗拒的霸道。
就差說一句,朕就是威脅了,太子,你看著辦吧。
墨非離神色自若,緩緩的轉過身去,看著一路拚死殺出的兄弟,其中有不少人受了重傷,卻還緊咬著牙關,準備著繼續戰鬥。但他手上的殘兵,和夜楚郁鐵騎比起,無疑於以卵擊石。
墨非離知道逃離無望,便抽出腰間佩劍,在手中隨意把玩著,臉上重新掛上漫不經心的笑,朗聲道,「要本宮隨你回去也可以,但本宮幫了楚皇的小忙,不知楚皇可有什麼謝禮?」
「不知太子有何要求,朕盡量滿足太子。」眼見墨非離鬆口,夜楚郁也不好再逼,若是逼急了墨非離,害他來個魚死網破,赤焰國才是真正陷入危境了!
墨非離邪邪一笑,薄唇微微上翹,「在赤焰國呆了這麼久,本宮手下的人甚是思念故土,就請楚皇滿足他們小小的願望,放他們離開赤焰國……」
墨非離頓了頓,一改戲謔口味,毫無感情道,「但若是楚皇連這點小忙都不肯幫,那本宮還怎麼去赤焰國做客,還怎麼有心情為楚皇作證……」
墨非離竟敢如此堂而皇之的威脅他,若是放了這群餘孽,他們指不定會跑到穹傲國通風告信,但若不給墨非離這個面子,怕是很難請的動他。
夜楚郁眉頭緊鎖,一時陷入了糾結。
這時,墨非離手下的人也明白了他的一片苦心,顧不上身上的傷口,握緊了手中的兵器,紅著眼睛吼道,
「太子,不可啊!」
「太子,臣等拚死保護太子!」
「太子,臣等誓死追隨!」
「……」
晨輝的映照下,染血的刀鋒漸漸轉冷,眾人的臉上稍顯疲色,身上的傷口也開始隱隱作痛,但這一切都無法改變他們的赤膽忠心,一個個不屈的眼神,一個個堅定的信念,落入墨非離的眼中,第一次開始動搖他的決心。
戰爭,真的是通向和平的唯一道路嗎?
穹傲國統一之後,便再無戰火了嗎?
墨非離目光飄向遠方,在重重挺拔的峰巒後,他似乎看到冷魅的笑容,嘴角掛著殷紅的血,身受重傷卻仍不肯認輸,一陣錐心的刺痛,讓墨非離清醒過來,一揮手阻止了眾人的喧嘩,抬頭望向夜楚郁問道,「不知楚皇考慮的如何了?本王可沒有太多的時間與楚皇在此寒暄!」
若是放了這些人,難免不會洩露消息;但墨非離若死了,事情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夜楚郁衡量一番後,提出了一個折中的辦法,「朕可以放了這些人,但在太子為赤焰國作證之情,這些人不能離開赤焰國一步,否則就休怪朕無情了。」
夜楚郁語氣一頓,冰冷的目光掃過眾人,面無表情的宣佈道,「你們這些人聽著,朕看在太子的薄面上,放你們離開,但你們若膽敢踏出赤焰國一步,朕便不能保證北傲太子能毫髮無損的回到穹傲國。若是不信的話,你們儘管一試!」
墨非離以他的生死要要挾夜楚郁,夜楚郁便用墨非離的生死來威脅他的手下,可謂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如此一來,怕是不用派人跟蹤,他們這些人也不敢輕舉妄動。
這一盤棋,終究是夜楚郁,技高一籌。
墨非離朗聲一笑,桃花眼中滿是對夜楚郁的讚賞,雙腿一夾馬背,轉身折了回來,停到夜楚郁的面前,與他並肩而立,毫不避諱道,「沒想到楚皇心機如此深沉,倒是本宮小覷楚皇了,實在罪過罪過……」
墨非離的挖苦諷刺,提不出夜楚郁的半點興趣,只是將禁軍統領上官宇叫來,讓他護送墨非離回宮,不得有任何閃失。
比起剛才的憂心忡忡,後路已斷的墨非離,倒顯得輕鬆多了。一來,他知道夜楚郁不敢動他;二來,鬼域的人收到消息,勢必會來救他;三來……三來嘛,回到赤焰國後,又可以見到她了。
思及此,墨非離突然有些急不可耐,不用上官宇催促,伸手一扯韁繩,駕馬向皇宮趕去。
夜楚郁派了一些人暗中監視墨非離的部下後,便和夜楚軒兩個人策馬慢行在小道上,初升的紅日灑下淡淡的餘輝,將楓葉林映照的如火般絢爛,如此良辰美景,夜楚軒卻依舊劍眉緊鎖,問道,「皇兄,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夜楚郁單手握著韁繩,騎一匹棗紅色駿馬,身姿挺拔,氣宇軒昂,在地上拉出斜長的影子,瀟灑中透著一抹不羈,狂妄中盡顯十足霸氣。
「派人前往巫越國,歸送御靈風的屍體,並向西越皇說明緣由。」此刻,他冷酷的臉上漾著淡淡的笑容,幾寸日光斜射而來,讓他邪魅的笑容顯得溫暖迷人。
夜楚軒等了半響,還以為他有什麼好主意,沒想到竟如此簡單,如此簡單的下下之策,頓時氣得翻了翻白眼,反問道,「若是西越皇不信呢?」
「那就只有開戰了……」夜楚郁耷拉著眼皮,一副無所謂的語氣,似乎巫越國的萬千鐵騎,在他的眼底,不過是一些烏合之眾,不足為懼。
夜楚軒微愕片刻,看著自信滿滿的夜楚郁,略感無奈道,「若是如此,還不如讓臣弟押解墨非離前去,讓西越皇親自拿他問罪,將罪全推到穹傲國頭上,如此一來,想必巫越國也不敢輕舉妄動……」
「不可……」夜楚軒還沒說完,便被夜楚郁打斷了,當下扭頭看向夜楚郁,一臉不爽道,「那皇兄倒說說,有何不可?」
夜楚郁一扯韁繩,冷硬的面容在日光下變得柔和,漆黑如墨的眼底忽閃著幾絲幽光,定定道,「若是西越皇大怒,你還能回來嗎?楚軒,記住你是朕唯一的兄弟,朕絕不能讓你有任何閃失。倘若有一天,朕不幸死了,那你就代朕執掌赤焰國。」
長風乍起,落葉簌簌,撩動心弦,一如秋音。
「不——」夜楚郁的肺腑之言,令夜楚軒大為動容,沉默了許久,方才克制住激動的情緒,一把握住夜楚軒的手,逐漸收緊成冷硬的拳頭,啞著嗓子道,「哥,我們兄弟倆都要好好活著,倘若有一天,真的要死一個人,那也一定是我,而不是你——」
楓葉飛落,誓言長存。
兩人相視一笑,策馬趕回皇宮。
赤焰國,焰月殿。
楚燃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十分難受,看來裝昏也是一個技術活,尤其是在公玉琉華的銳眼之前,
說起來,都怪公玉琉華,守了她一天一夜,也不知道休息一會兒,害的她像個活死人,動都不敢動一下。
這廝一會摸摸她的手,一會親親她的額頭,一會又玩玩她的頭髮……氣的楚燃暗暗咬牙,暗道,莫非他早就看出來了,所以在故意捉弄她、?
但最讓楚燃哭笑不得的,卻是他不停的自言自語——
說什麼,我該拿你怎麼辦?說什麼,我真該早點殺了你?
可每次要動手的時候,卻又哀怨的歎一口氣,似是有誰攔住他似的,然後死死鉗住她的肩膀,霸道的命令道,「夜楚燃,本王不許你死,在找到公玉九重之前,本王不許你就這麼死了!你聽到了嗎?若是聽到了,就快點給本王醒來!」
哼!爺為什麼要聽你的?
在和公玉琉華作對的心態下,楚燃就這麼撐到了現在。
公玉琉華自然不知,早在楚燃進宮之前,就暗中攜帶了血琥珀,若非血琥珀的吸毒之效,怕是她現在早都一命嗚呼了。
現在,除了傷口還有些痛外,她已經沒有什麼大礙,還真是打不死的小強。
但在她暈倒之前,似乎看見御靈風……滿身是血,倒在地上。
思及此,楚燃再也裝不下去,猛地睜開了眼睛,看向一臉疲憊的公玉琉華,然後又匆匆收回了目光,不知道在逃避什麼。
「他人呢?」楚燃稍穩心神,啞著嗓子問道。
他守了她一天一夜,她醒來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問別的男人。
公玉琉華目光一暗,欣喜的心情剎那間煙消雲散,默默轉身倒了一杯水,遞給楚燃,然後死死的盯著她不說話。
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楚燃借喝水的動作,避開他冰冷的目光,再一次重複道,「他人呢?你可知他現在怎麼樣了?」
公玉琉華深吸一口氣,隱忍著心中莫名躥起的怒火,眼神複雜的看向楚燃,依舊緊抿薄唇,一言不發。
他現在乾巴巴的瞪著她是什麼意思?什麼時候輪到他給她擺臉色了?他一直利用她還有理了嗎?
楚燃越想越生氣,用力將杯子放到一邊,雙手一撐,作勢就要從床上起來,同時狠狠瞪向公玉琉華,不悅道,「你若是不肯說的話,那本王就去問別人,省的呆在這裡礙了你的眼……」
楚燃情急之下,不小心撕裂了傷口,悶哼了一聲,險些跌倒在地。
公玉琉華見狀,忙將楚燃扶住,然後霸道的將她按到床上,居高臨下的睥睨著她,面無表情道,「王爺是問北傲太子墨非離,還是王爺您的王妃御靈風?」
御靈風不就是墨非離,墨非離不就是御靈風?
想來他早已經知道了,卻還瞞了她這麼久,他到底是何居心,她從未看明白過,如今倒也懶得猜了。
於是,楚燃垂下眼眸,不冷不熱道,「兩者有什麼區別嗎?皇子可否為本王解釋一二?」
「有。」公玉琉華神色一冷,薄唇輕扯道,「御靈風已經死了,今早楚皇已經派人送去了巫越國,想必現在已經離開了焰都,就算王爺強忍著傷勢去追,怕是也見不到他最後一面了。」
見楚燃並無太多反應,公玉琉華忽然一頓,心頭忽然湧起淡淡的喜悅,語氣不知不覺也放輕了,「但如果是墨非離的話,也許王爺還來得及。昨晚刺客突襲龍焰殿,墨非離趁著混亂之際,連夜帶著部下離開。楚皇得知以後,親自帶人去追,想必過不了多久,就會回到皇宮了。」
楚燃雖然擔心御靈風……不,應該說是墨非離,但現在局勢混亂,夜楚郁又在氣頭上,她若是貿然出頭,怕是會弄巧成拙,如今之計,不如先靜觀其變了,再見機行事。
於是,楚燃又躺在床上,拉上被子,轉過身,閉上眼睛,養精蓄銳。
看她一系列動作,琉華無奈的笑了笑,將床頭的杯子拿走,放輕了聲音道,「王爺有事的話,就喚一聲殿外的宮女,容琉華先行告退……」
也不知剛才是誰嫌某人守在床邊,害得她連翻身都不敢,但現在一聽他急著要走,某人心頭忽又有些不是滋味,當下賭氣般的扭過頭,冷冷的瞥向某人,不滿道,「怎麼才伺候了爺一晚就累了?」
話一說出口,不禁公玉琉華愣在了原地,就連楚燃也為自己的失言懊悔,連忙出聲解釋道,「本王的意思是,公玉皇子身份尊貴,怎敢勞皇子伺候本王,皇子儘管下去休息,本王不用皇子照料,也會活得好好的!」
若一個人始終對你恭恭敬敬的,反倒沒有了嬉笑怒罵的親切,公玉琉華勾唇一笑,略帶無奈的看向她,「王爺有傷在身,琉華自當為王爺煎藥,怎敢躲到一邊偷懶?王爺如此生氣,莫非是……」捨不得……
楚燃冷哼一聲,直接打斷了公玉琉華,給他一計算你識相的眼神,但看他這副孱弱的身姿,忽又有些不忍,便佯裝不屑道,「讓堂堂一國皇子為本王煎藥,本王可消受不起,還請皇子隨便找一個下人煮藥,不勞皇子大駕了……」
公玉琉華何等聰明,自然也明白了楚燃的用意,幽深的目光赫然一暗,閃爍著莫名的情愫,定定的看著楚燃道,「王爺現在有傷在身,明裡暗裡,想殺王爺的人,怕都會蠢蠢欲動。皇宮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許多人死了都不知道怎麼死的。王爺的藥容不得半點閃失,還是琉華親力親為妥當。」
公玉琉華頓了頓,丹鳳眼中卻閃爍著幾絲微不可察的柔情,語氣卻依舊淡淡地道,「王爺不必擔心,有琉華在一天,便不會讓人傷害王爺分毫,王爺在此好好休息,琉華一會兒就回。」
當他用溫柔的目光注視著她,說著這番推心置腹的話時,楚燃心裡還是蠻感動的,但想起他在她昏迷時吐露的真言,不免自嘲的苦笑幾聲,差一點,又被他給騙了。
楚燃輕呼一口氣,捏了捏自己臉上的肉,在心底暗暗警告自己,不能再被他迷惑了,他為的不過是公玉九重。就算她做的再多,在他無情的眼中,充其量,也不過是一枚重要的棋子罷了。
失落如潮水一般湧來,讓楚燃倍感窒息,當下甩了甩腦袋,試圖讓自己清醒。
這時,一把小刀突然飛了進來,牢牢釘在了床邊,離她的腦袋只有分毫之差,若是剛才那人想殺她,她恐怕就身首異處了。
楚燃心中一驚,連忙追了出去,卻見清幽僻靜的庭院中,早已不見了黑衣人的蹤影。
沒想到皇宮中還有這樣的高手,赤焰國還真是臥虎藏龍,看來她日後要加倍小心了。
楚燃轉身回到房間,確認匕首上沒毒後,方才拔下小刀,取出下面壓在信封,打開一看,只見其上寫著:
鬼王有令,誅殺墨非離,不得有誤。
右護法,江漓玥。
鬼域的來信上,不僅下達了鬼王的命令,為了方便楚燃殺人,也透漏了墨非離藏身的地方。
看著右下方的青色火焰,和青奴所說的鬼域標誌別無二致,楚燃眉頭皺成一團,沉思片刻後,將信放進袖子裡,然後披上外袍,離開了焰月殿。
墨非離,被關在天牢。
但她此次前去,不是殺墨非離的,而是尋找機會救他。
於情,墨非離曾經救過她;於理,墨非離倘若一死,赤焰國無疑得罪了穹傲國這個勁敵,到時候情勢會更加危急。
所以,於情於理,無論如何,她都該救他一命,護他安然無虞。
赤焰國,後山前。
由夏入秋,長風漸漸轉涼,明月結成霜,映照一抹傲然紅影,在森森小徑中,顯得淒淒冷冷。
想當初,春風十里,娶他為妃;不過三秋,人心思憶,身份迥異。
楚燃心頭一酸,竟有些莫名哀戚,腳下的步子也漸沉重,卻在一步一步的累積中,終究挪到了天牢。
天牢依山而建,堅不可摧,更有重重禁衛把守,形成密不透風的羅網,哪怕是一隻蒼蠅,也難靠近天牢一步。
難怪夜楚郁會將墨非離囚禁在這裡,確實比冰焰殿更掩人耳目,更安全可靠多了,不過她要想硬闖救人,恐怕也不太可能了。
思及此,楚燃深吸一口長,從暗處走了出來,光明正大的向入口走去,守在門口的兩個禁衛對視一眼,然後頗為默契的交叉長戟,攔住了楚燃的去路。
在楚燃銳眼的逼視下,禁衛甲苦著一張臉解釋道,「王爺留步,皇上有令,任何人不許進入天牢,小人也是奉命行事,請王爺切莫為難小人。」
楚燃腳步一頓,傲慢的掃了兩人一眼,似笑非笑道,「本王便是奉皇上的口諭而來,審問牢中一名重要的犯人,若是耽誤了正事,你們兩個擔待得起嗎!還不快給本王讓開!」
「這……」兩個人害怕的低下頭,流露出為難的神色,炎王說是奉皇上的口諭,他們若百般刁難,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可是要殺頭的大罪;但如果炎王是假傳旨意,他們膽小怕事放了炎王進去,被皇上發現了以後,同樣難逃一死。
兩個人皺著眉頭,陷入了糾結的死圈,楚燃可沒空和他們廢話,趁著兩人不注意,身形巧移,神不知鬼不覺的閃了進去,等兩人想要去追時,楚燃早已經不見了蹤影,無奈之下,只好派人去通傳夜楚郁一聲,以防萬一。
天牢乃是懲罰惡人,關押死囚的地方。參照佛經中記載地獄的結構,自上而下修建了整整十八層天牢。
天牢之中,烈火熊熊,死囚哀嚎,禁衛漠然,比起傳說中的地獄,少了一些慘烈,卻多了一絲冰冷。
楚燃上前幾步,隨意捉了一名禁衛,詢問他墨非離的位置。
剛開始,禁衛當然閉口不言,一副雷打不動的倔樣,但在楚燃的威逼利誘之下,很快就繳械投降,將楚燃帶到了最底層的天牢。
第十八層天牢,在地下幾十米深處,那才是真正的暗無天日,陰冷潮濕,到處都有亂爬的小蟲子,光是看著就讓人心生厭惡,楚燃僅僅站在入口,都感到胃裡一陣噁心翻湧,更別說在這裡呆上一天。
「好了,你下去吧……」揮手遣退了禁衛,楚燃提著一隻燈籠,緩步向前面走去,心頭忽多了幾分悲涼。
會將墨非離關在這種地方,看來夜楚郁是真的動怒了。
墨非離此次,怕是凶多吉少了。
現在關在這裡的是墨非離,等她失去兵權的那一天,怕是就要換成她了吧。
楚燃苦笑幾聲,繼續向前走去。
在小路的盡處,在冰冷的柵欄後,微弱的燈光折射下,一抹長身玉立的紅影,顯得有些黯然失色。
第十八層天牢中,只有墨非離一人,倒也算耳根清淨。地上鋪的是地毯,角落放的是床榻,雖把冰焰殿的東西照願樣全搬,但任憑是誰,恐怕都開心不起來。
楚燃在原地頓了頓,鼓足了勇氣後,方才抬腳走去,在他的牢門口停下。
細微的腳步聲,引起了墨非離的注意。墨非離緩緩轉過身,嘴角掛著慵懶的笑意,但當看清來人是楚燃的剎那,臉上的笑容盡數消失,冰冷的呵斥道,「你來幹什麼?來看本宮笑話嗎?本宮不需要你可憐!你離開吧……」說完,墨非離憤恨的轉過身,負在身後的手卻輕輕顫抖,洩露了他的內心的緊張。
都倒這個時候,她竟還想著他。
不知道這裡很危險嗎?竟還傻傻的跑來了。
楚燃輕歎一聲,看著他的背影,靜靜道,「你這麼急著趕本王走,無非是怕夜楚郁降罪於本王。不過本王的生死,還輪不到你來操心。本王只問你一句,這個天牢你還想呆多久?」
墨非離微微一愣,隱忍著怒火道,「或許王爺該問問楚皇,還打算讓本宮住多久?」夜楚郁這只惡毒的白眼狼,美名其曰讓他作證,實則將他囚禁在這等鬼地方。哼!最好不好讓本宮活著出去,否則,將是赤焰國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墨非離看似不滿,實則有恃無恐,他與鬼王早有合作,如今他身陷囹圄,鬼王一定不會坐視不理的,他只須靜待鬼域的人來。
「你在等鬼域的人救你。」這時,楚燃冷笑一聲,道破他心中所想。
墨非離神色微變,卻仍不為所動,薄唇輕抿,不置可否。其實她說的沒錯,現在他的人馬都在琅邪峰,他還要在天牢呆多久,完全取決於鬼王,但相信鬼王很快就有動作。
墨非離猜的沒錯,鬼域的確有了動作,卻不是救他,而是——殺他!
「恐怕要讓太子失望了……」夜楚燃掏出信封,遞到墨非離手中。
起初,墨非離一臉不信,但等看完信後,卻是神色大變,緊捏的拳頭青筋暴起,隱忍著滔天的怒火。
他算對了夜楚郁,卻錯算了鬼王,只要他一死,父王勢必興兵赤焰國,這一盤棋將成定局!
不過墨非離眼下最好奇的卻是,「你怎麼會有這封信?」
對上他銳利的目光,楚燃慌忙移開了視線,隨便扯了一個慌道,「本宮的人在宮中當差,發現有人在假山後鬼鬼祟祟的,命禁衛捉住後,便再他身上搜出這封信……」
墨非離也曾在想過,楚燃前來送信,不過是想瓦解他和鬼域的聯盟,但信上的青焰標誌,卻是鬼王下令的鐵證,讓他不得不相信這個殘酷的事實。
不過這樣的舉動,也很符合冷血無情的鬼王。
哼!鬼王你過河拆橋的小人行徑,終究是本宮將你看得太高尚了!
鬼王,你最好能殺死本宮,否則等本宮活著回去,滅了赤焰國後,下一個目標,就是鬼域了!
墨非離帶著銀白色面具,讓楚燃看不清他心中所想,正尋思說什麼打消他的疑慮時,墨非離突然走了過來,停在了楚燃的面前。
隔著一道冰冷的柵欄,他的笑容恍若隔世,沉聲道,「瞞著夜楚郁闖進天牢,煞費苦心的告訴本宮真相,夜楚燃,你究竟有何目的?」
「救你。」楚燃薄唇輕扯,吐出兩個字,乾脆利落。
楚燃的大方坦然,反倒讓墨非離微微一怔,有些茫然的看著她,想要問她為什麼,但出了口,卻全然變了味,「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本宮不需要你的施捨!即使你救了本宮,也別妄想本宮會答應你的要求!所以本宮奉勸你,不要自作多情!」
其實,他想說,不要為本宮冒險,本宮不值得你這麼做。
「救不救你,是本王的事。肯不肯走,是你的決定。本王管不了你,你也同樣管不了本王。」楚燃負手而立,冷冰冰的回答到。
墨非離面色稍緩,試圖勸退楚燃,「難道你以為穹傲國收手,赤焰國就安然無恙了嗎?你難道沒有想過,也許西越皇早有了起兵之意,現在俯首稱臣,不過是在等待最佳的時機。只要等穹傲國起兵,巫越國恐怕也會起兵,以報昔日羞辱之仇!」
「太子隻身來赤焰國,想必穹傲國的鐵騎早已在邊關相侯,穹傲國兵強馬壯,赤焰國可開罪不起。但只要穹傲國收手,到時候,赤焰國和巫越國,無論是戰是和,赤焰國都無所畏懼!」
墨非離定定看著她,桃花眼中多了些冷酷,「你說的沒錯,赤焰國的存亡,全在穹傲國的一念之間,但本宮為何要幫你?幫一個……敵國的王爺?」
「很簡單,我救你一命,你答應我一個條件。畢竟戰爭可以隨時開始,太子的命卻只有一條,如果就這麼死了,太子甘心嗎?」
本以為夠瞭解她,但到這一刻,墨非離才發現,自己是多麼可笑。她就像一團謎,永遠都無法看清;她的為人處事,總會出乎他的意料,帶給他莫名的驚喜;但她又像一團烈焰,明媚耀眼,卻也易灼傷人,靠近她,總有一日,會被她遍體鱗傷。
可儘管如此,他還如同燈下的飛蛾,明知道會死,卻依舊義無反顧,無怨無悔。
「天下大勢,瞬息萬變,非一人可以更改;勝敗存亡,早有定數,也非一人可以抗衡;如果天要滅赤焰國,憑你一人之力,怕是無力回天……」
楚燃輕輕一笑,目光堅定道,「若是連鬥的勇氣都沒有,便低頭輕易認輸的話,只怕夜楚燃早死在了疆場上,而赤焰國也就不會有今天。」
墨非離沉默片刻,似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低低笑出聲,「好,本宮答應你說服父王退兵,但本宮不能保證父王會退兵,畢竟帝王野心,非是我一人能夠左右。」
楚燃停下腳步,回頭看他一眼,輕聲道,「足夠了……謝謝你……」
等楚燃走出地牢時,外面已經下起了小雨,已是暮秋時節,秋葉落,秋雨綿,給這蕭條的景象,徒添了幾絲淒涼。
「請王爺稍等片刻,小人這就去為王爺尋傘……」禁衛甲見楚燃出來了,而雨還沒有停,忙小聲的問道。
「不必了,下去吧……」揮手遣退一旁的禁衛,楚燃抬腳就要離開,卻見遠方赫然出現一道白影,撐著一把描繪著青竹的雨傘,娓娓而來,飄然絕世。
「王爺,下雨了,該回去了……」公玉琉華將傘撐在她的頭頂,笑的一派淡然,卻因一把傘實在空間有限,他的半個肩頭暴露在雨水中,頓時變得濕漉漉的。
楚燃沉默了片刻,忽地拉住他的胳膊,兩個人若是走的近一些,便都不會被雨淋濕,所以便耐著性子,悄悄向他靠近了幾分。
注意到楚燃的小動作,公玉琉華眼中閃過一絲驚愕,但很快恢復了平靜,悄悄握住楚燃的手,在雨中不緩不慢的走著。
兩個人行走在小徑上,一時無言,氣氛顯得有些尷尬。
「你怎麼來了?」楚燃率先開口,試圖緩解曖昧的氣氛。
「送傘。」公玉琉華向外看了一眼,雨越下越大,絲毫沒有停的趨向,卻為他的擔心,多了一條正當理由。
楚燃無語的翻了一個白眼,其實她是想問他,怎麼找到這裡來的?畢竟她離開的時候,並沒有托人告訴他。
似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公玉琉華勾唇一笑,輕輕的抬起來右手,寬大的袖子裡忽然爬出一隻灰鼠,對著楚燃齜牙咧嘴,笑的好不開心。
沒想到他這麼快就收買了小灰,楚燃一時有些哭笑不得,甩給小灰一計白眼,然後將它捉了回來,咬牙警告道:給爺安分點,不許再亂跑了,否則家法伺候!
楚燃摸著小灰的腦袋,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容。能在偌大的皇宮中,如此迅速的找到她,日後要是尋找公玉九重,想必也會容易很多。
想到公玉九重,楚燃臉色一變,心裡莫名堵得慌,為何明明知道他是在利用她,卻還是按他的計劃一步步執行,難道連她潛意識裡都忘記了反抗,她何時中了這麼深的毒。
楚燃突然怔在原地不動,公玉琉華也停了下來,見她神色有些不對,擔心道,「王爺怎麼了?可是身體有些不適?你重傷未癒,還是多多休……」
「其實本王有一件事憋在了心裡很久,不如趁著現在,問個明白……」楚燃忽然開口,打斷了他的話。
公玉琉華一怔,心頭湧起不好的預感,不待楚燃開口,率先坦白道,「我騙了你。」
「哦,你騙了我什麼?」楚燃苦笑著,心中泛起陣陣苦澀。
「真正的御靈風早就死了,府中的王妃是墨非離假冒的。」
「哦,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你派七煞調查的時候。」
「那七煞為何告訴我是真的?」
「因為是我讓他說謊。」
公玉琉華聲音顫抖,心中的不安逐漸擴大。
越下越大的雨,淹沒了他的聲音。
從他冰冷的面容上,楚燃只能看出無情,當下離開他的傘,任由雨水擊打在臉上,隱忍著怒火道,「如此說來,宮宴的事,你也料得幾分,所以才不去參加宴會,不想給旁人留下把柄,好置身事外。」
公玉琉華沉默半響,終是點了點頭道,「沒錯,我早就知道了。」
「呵呵……」楚燃抹乾臉上的雨水,試圖看清他的表情,無奈雨水模糊了視線,怎麼看都看不清楚。
在陣陣雨聲中,楚燃聽到自己的聲音,無比的冷靜,無比的冰冷,「那本王去的時候,你為何不阻止本王?你是不是希望本王死了,然後你就可以光明正大離開赤焰國了,回去做你的皇子了。」
楚燃說得句句在理,鑽入公玉琉華的心裡,卻悄悄泛起一陣苦澀。他很想說些什麼反駁她,但無奈,她所說,全都是事實,他無從辯解。
她在雨中發洩她的怒火,還有被欺騙的悲傷憤怒,他卻只是靜靜的看著,表情淡然冷靜清高,似乎她的喜怒哀樂,與他沒有半點關係。
「你有什麼要解釋的嗎?」楚燃挑眉看向他,抱著最後一絲希望。
公玉琉華站在原地,語氣淡然無波道,「沒有。」
「嗯,很好。」
楚燃轉過身,默默離開,想要走的一個無人的地方,理理思緒,一道傘突然移到了她的頭頂,為她遮住了上方的暴雨,還沒等她看清來人,一計炙熱的吻已經瘋狂亂了下來,狠狠啃咬著她的唇瓣,似是極力證明什麼,卻被楚燃一把推開。
被楚燃用力一推,公玉琉華幾個趔趄,險些跌倒在地,隔著重重雨幕,他不可置信的望著她,漆黑如墨的眼眸中閃現著幾絲痛楚,在得到她厭惡的表情後,手中的竹傘無聲滑落。
煞時,無情落下的大雨,將他的衣服淋濕成一片,幾縷墨發緊貼在臉上,擋住了左臉的黑蓮印記,少了幾分淡然,多了幾分邪魅。
半響,他上前了幾步,走到楚燃的面前,動了動薄唇,正要說些什麼時,一個瘦小的身影突然衝了過來,將傘高舉到楚燃的頭頂,扯著嗓子道,「王爺,皇上請王爺過去,商談北傲太子一事。」
楚燃看了公玉琉華一眼,然後接過公公的傘,淡淡道,「本王這就隨你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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