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夜空飄忽不定的流雲,楚燃在月下漫無目的地走著,來來回回的風似在昭示,人生何嘗不是一次流浪,總是無法抗拒命運的洪流,來或者去,停亦或留,何時由得了她做主呢?
前世,她為了復仇,毀了自己,也毀了絕情,沒有回頭的餘地,便一意孤行;如今,她又陷宮鬥,身不由己,無法擺脫,無法逃離,又該如何在漩渦中,覆手翻弄風雲呢?
就在夜楚燃迷惘之際,一陣悠揚悅耳的笛聲飄來,超然物外,灑脫悠揚,無形之中讓人心神嚮往,冥冥之中牽引著她的腳步去追尋……
岸邊的楊柳低垂,湖中的白蓮暗香浮動,最美的是亭中執笛的人,一襲白衣在月下流轉著華光,發如潑墨般垂落在腰間,他身後素雅的梨花,自枝頭無聲的墜落,心甘情願陪襯他的美。
似乎聽到有人來了,笛聲戛然而止,琉華緩緩放下手中的白玉笛,眸光一轉看向她,淡淡道,「王爺,你有心事。」
楚燃一襲紫衣,身後是漫天飄落的梨花,她緩步走來,似從畫中分樹踏花而來,墨發邪肆飛舞,飛花無聲掠過,迷亂了琉華一向冷清的眼,深深地,為之凝眸……
「皇上將大權悉數交給本王,現在本王手握重兵,又統轄百官叱吒朝堂,你倒說說,本王有何可憂?有何可愁?」等公玉琉華回過神來,楚燃早已經走到了亭中,金色面具流轉著皎皎月光,讓人忍不住想窺探刻意隱藏的容顏,是否也如同皎月般風華絕代?
見琉華突然伸出手,楚燃目光一沉,微微側開了頭,冷冷道,「妄自揣度本王的心事,現在又想摘掉本王的面具,公玉琉華,莫忘了你的身份。」
經楚燃一提醒,琉華也回過神來,不但沒有收回停在空中的手,反而又靠近了幾分,將漂亮的手輕輕放在她的面前,擋住些許淡泊的月光,緩緩道,「翻掌光明,覆手黑暗,生殺予奪,皆在王爺一念之間,若是王爺不肯為的事,天下間又有誰人能阻王爺?」
說著,琉華緩緩移開手,似一揮手,拂開了萬里烏雲,招來了皎潔月光,他逆光而立,鳳眸泛起絲絲笑意,在飛花中如幻似真,舉手投足之間,流露著超然物外的飄逸,神色平靜淡然,似將一切掌握的從容優雅。
楚燃微微移開了視線,放在他身後的蓮花上,沉聲道,「說的再好聽,也無法驅散本王的怒火,你還有三句話的機會,讓本王打消殺你的念頭……」
聞言,琉華先是一愣,隨後愉悅笑出聲來,依舊氣定神閒道,「王爺常年征戰在外,手握重兵橫掃天下,邵王趁機掌控朝堂,撥弄人心為其所用,論用兵,邵王不及王爺,論心機,王爺不及邵王。王爺和邵王各司其職,井水不犯河水,如今楚皇涉足其中,將大權交給王爺,不過是想將水攪渾,好坐收漁翁之利。」
聽他頭頭是道的分析,楚燃心中滿是欣賞,語氣卻依舊冰冷道,「你還有兩句話的機會。」
琉華唇角一勾,神色從容,繼續道,「凡事有利則有弊,王爺憂心忡忡,是只看到壞的一面,大權在握,若善加利用,便如潛龍出淵,直上九重,傲世天下!
一直生活在爭鬥中的人,最渴望的莫過於平淡的日子,一直生活在算計中的人,最希望的莫過於簡單的生存。比起算計與殺戮,楚燃只想離開這權利的深淵,爭鬥的漩渦,過著閒雲野鶴的生活。
公玉琉華,妄你如此自信,終是看不清本王心中所想?
楚燃暗歎一聲,平靜的目光定定看著琉華,面無表情道,」你還剩一句話的機會……「
琉華鳳眸一瞇,上前一步逼視著她,聲音不小不大道,」敢問王爺,可有意這天下?「他稀鬆平常的語氣,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竟似乎將問候你吃了嗎?
楚燃冷哼一聲,放眼山河,朗聲道,」我若為王,誰敢稱皇?我若成皇,誰敢為王!「隨後,卻是一斂狂妄之姿,收回放在遠處的目光,面帶幾分悵然道,」可惜本王,無意為王,更無意這天下……「」這樣的回答,你可還滿意?「楚燃扭頭看向琉華,危險的目光緊鎖在他的臉上,不肯放過他的一絲表情。
琉華依舊從容自若,微微上揚的唇角,不知道是贊同,還是笑她的愚笨。微微頓了頓,方才繼續說道,」夜楚邵是老謀深算的狐狸,夜楚郁是韜光養晦的睡獅,王爺你是雄踞一方猛虎,你的一舉一動,將影響整個赤焰國局勢,不知道王爺,是要除了狐狸,還有要與王爭?「」本王討厭狐狸!「楚燃斬釘截鐵的回答,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與其是說夜楚邵,還不如是眼前的——公玉狐狸!
楚燃的回答,在琉華意料之中,又在他的意料之外,鳳眸閃過一絲幽光,暗道:夜楚燃,要夜楚郁為王,是你覺得他有資格,還是為了你的私心?
夜楚郁與公玉無塵聯手,將他囚禁了赤焰國宮中,你為了消除夜楚郁戒心,假裝對本王一見傾心,卻每日在書房描繪夜楚郁的畫像,還真當本王不知嗎?」理由?「公玉琉華背過身去,平靜無波的語氣,聽不出是何種心思,卻隱約可以察覺他的不悅。」他會是一個明君。「琉華突然的冰冷疏離,讓楚燃有些不明所以,想也不想,十分肯定的回答道。
聞言,琉華鳳眸微斂,藏下深沉心思,遠比鋒芒畢露的夜楚邵,不動聲色的夜楚郁來的更可怕,但面對聲名在外的昏君,夜楚燃竟如此肯定,是眼光獨到,還是舊情難捨?
思及此,公玉琉華仔細盯了她半響,方才緩緩吐出一句,」恭喜王爺,做一個聰明的選擇。「琉華卻依舊面無表情,楚燃卻從他波瀾不驚的語氣中,聽出來些許嘲弄和諷刺。
比起他的深藏不露,楚燃更好奇的是他的目的,便開門見山道,」你為什麼幫本王?幫本王,你有什麼好處?若本王不死,你便永世困在這炎王府,本王實在想不出,你有什麼理由?可否請公子明言,你費盡心機的理由!「
琉華神色依舊淡然,緩緩上前一步,拉近了兩個人的距離,以高她半頭的優勢俯視她,唇角勾起曖昧的笑,徐徐道,」我為什麼幫王爺?王爺當真不知……「
對上他深不見底的眼眸,楚燃微微一愣,很快想到一個可能,不著痕跡的向後退了幾步,面上浮現幾朵紅暈,尷尬道,」本王年少衝動,方才對你……但本王已經娶妃,不會再與你……你最好安分守己,切莫、切莫再糾纏……「
難得見她面紅耳赤的模樣,琉華破天荒沒有打斷她,反而耐著性子聽她說完,隨後輕輕一笑,將唇再湊近幾分,附在她耳邊說道,」王爺當真不再考慮考慮?「
楚燃飛快搖搖頭,給他一個無比堅定眼神,讓他不要有任何非分之想。」王爺真是薄情,琉華所求的,不過是……解藥而已。「琉華強忍住笑意,嘴角不免細微的抽動,明明得意到了極點,卻反用失落的語氣說著,其間還不時的輕咳幾聲,讓她都有點分不清楚,他到底是真的病了,還是在糊弄她而已?
楚燃微微一愣,方才知道自己誤會了,一時間又氣又惱,不過心中卻推滿了疑問,暗想究竟夜楚燃將解藥藏在哪裡了呢?
等楚燃回過神來,琉華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只見他一襲白衣出塵,踏著一地落花,身披皎潔月華,在微風輕拂的夜晚,仙風道骨,風華永駐,卻是漸行漸遠,消失在了夜色中。
清風不似明月恆,明月與風不相行,一眼,似有情,一眼,似無情,可歎多情的,總被無情惱……
望著他離開的背影,楚燃拍了自己的額頭,向前走了一步,衝著他大喊道,」公玉琉華,給本王七天的時間,你會得到你想要的!「
在楚燃視線看不到的地方,公玉琉華單手扶在一棵大樹上,喘著氣不停的咳嗽,不一會,便吐出一口殷紅的血來,和他慘白的面容勾起詭異的畫面,只教人說不出的痛徹心扉。
須臾,他拈起一朵白花,眼底泛著絲絲幽光,在風中輕吟道:
一念愛,一念恨,愛恨不過,一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