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璫心急如焚,但對這兩個嬤嬤也是無可奈何。她只好去想別的辦法。
眼看到了晚飯的時候,明璫心生一計,匆匆去尋了一塊碳條來,又尋了一張廢棄的宣紙,匆匆寫了幾個字便奔著小廚房去。終於攔住了給王博送飯的小婢女,拉著她胡亂說了些話,趁其不備把紙團塞進了食盒裡。
飯菜送進來,王博照樣沒有食慾,只是坐在案幾跟前看著手中的帛書,送飯菜來的小婢女卻不知道,她家九郎君手裡的帛書一下午都沒有翻一頁了。
小婢女把食盒放在案几上,打開蓋子來剛要把飯菜端出來,卻忍不住低聲『呀』了一聲。
王博下意識的回頭,看見食盒裡有一個皺巴巴的紙團,便速速伸手去拿了出來,把小婢女嚇了一跳,剛要說話,便被王博一個冰冷的眼神給嚇了回去。
小婢女不敢多說,只欠了欠身退了出去,心裡暗暗地祈禱著那個紙團只是意外,上面什麼都沒有。
王博看著她出了房門才把紙團輕輕地展開,待看完上面寥寥幾個字之後,手指緊緊地攥成了拳頭,臉色越發的蒼白。良久,他終於緩緩地站起身來走到門口,對外邊守著的人說道:「我不要吃這樣的飯菜,把這些都拿走。」
他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外邊守著的人一個是他的奶娘,一個是他母親的陪房,兩個嬤嬤都是看著他從小長大的,早就心疼的不得了,只是礙於郎主的命令不敢擅自做主。這會兒聽說他不要吃這樣的飯菜,二人立刻匆匆近前來,奶娘李嬤嬤心疼的問道:「郎君啊,你想吃什麼跟老奴說,老奴給你去做。」
王博不悅的說道:「我要吃明璫做的點心,你們把她叫來,跟她說。」
「明璫?」陪房元嬤嬤納悶的看了李嬤嬤一眼,「剛才那個小丫頭不是明璫麼?」
「是她,好像是她。」李嬤嬤點頭說道。
「那快把她叫過來吧!」元嬤嬤更加著急,九郎可是她家夫人的心頭肉,王家的嫡子不少,但夫人卻只有九郎這一個依靠,若是九郎有什麼閃失,她家夫人可怎麼活呢。
「快!叫明璫來!」郎主只說了不許郎君出去,可沒說不許郎君吃飯啊。
明璫被一個婢女拉著匆匆的跑來,李嬤嬤和元嬤嬤都催道:「快問問九郎要吃什麼,趕緊的去做來!」
「九郎?」明璫知道能進這院子已經是李嬤嬤和元嬤嬤的最大權限了,便隔著窗子向裡面哽咽道:「九郎想吃什麼,奴婢去給你做來。」
「我要吃桂花酥,加了杏仁的那種。」王博聽見明璫哭,心裡更加著急,又斥道:「哭什麼哭?你家郎君我還沒死呢!」
明璫又哽咽著說道:「郎君要吃桂花酥容易,只是杏仁沒有了……」
元嬤嬤啐道:「胡說,家裡什麼沒有,怎麼會沒杏仁?」
王博便啪的一下戳開了窗戶紙,把一枚玉珮遞出去,生氣的說道:「去把杏仁給我找回來!沒有杏仁我絕不吃飯。」
「是,是……」明璫忙接了玉珮轉身就走。
李嬤嬤伸手把她拉住,著急的說道:「你這孩子,到底耍的什麼鬼心眼兒!」
王博冷聲道:「你們若不想我現在就死,就讓她走!」
元嬤嬤無奈的伸手拉過李嬤嬤,用眼神示意明璫快走。明璫咬了咬牙,低聲說道:「郎君保重,奴婢這就去了!」
明璫走後,王博回頭看著案几上的羹湯飯菜,長長的歎了口氣坐下來默默地吃。
李嬤嬤和元嬤嬤從破了的窗戶紙裡看過去,二人面面相覷,究竟猜不透這是怎麼回事兒。
悄悄地出了院子,李嬤嬤拉了一下元嬤嬤的衣袖,悄聲說道:「明璫那丫頭不是被九郎送人了麼?」
「是啊,聽說送給賀家的一個小庶女了,那小女公子曾經兩次救過九郎的命。」
「那小庶女不是失蹤了麼?怎麼明璫一個人回來了?」
「誰知道呢,失蹤也未必就死。聽說當初是九公主害得,如今九公主已經和親去了,那小庶女應該沒什麼危險了,也能露面了吧。」
「九郎這是耍的什麼花招呢?」李嬤嬤覺得事情很是蹊蹺,卻猜不透其中的玄機。
元嬤嬤歎了口氣,搖頭說道:「嗨!管那麼多做什麼,九郎肯用飯,我們兩個就可以向夫人交代了。其他的事情,咱們也管不了呀。」
「嗯,說的也是。」李嬤嬤眼神閃爍不定,看了元嬤嬤一眼,偷偷地笑了。
那枚玉珮是郎君調遣王氏暗衛的令牌吧,王氏嫡子每人一枚,只有在萬分緊急的時候才能用,可調集王氏三千精悍暗衛。郎君把那枚玉珮交給明璫,定然是為了那個賀氏阿繡小庶女吧?
李嬤嬤靠在小院門口門檻兒上,倚著緊閉的大門偷偷的想,也不知道那個賀氏阿繡是個什麼樣的妙人兒,竟值得我家九郎如此相待。能有機會見見她就好了。
元嬤嬤不知道李嬤嬤心裡想什麼,卻見她嘴角帶著微微的笑,便打趣道:「你這老東西想什麼的這麼高興?」
李嬤嬤忙掩飾著笑道:「想我家那大小子呢,夫人做主給他張羅了一門親事,也不知道這小子合不合心意。」
「我說你也是老糊塗,這婚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那兒子有幸讓夫人操心,還不樂翻了天去,你還不知足,想著你兒子合不合心意呢?」
「是啊,是啊!知足知足……」兩個老嬤嬤在這裡閒聊,卻不知明璫已經拿了王博的玉珮出了官邸,直奔王家在城北郊的一座農莊去了。這座農莊裡住的並不是佃戶,而是王氏的精悍護衛和暗衛。明璫憑著王博的玉珮,找到了長垣命他帶人隨自己北上追趕陳秀。
長垣聽明璫細說了一遍事情的經過,沉思片刻後說道:「我想陳郎君必然不會從北門走。」
「為什麼?她沒有別處可去,只能去了彭城。」
「去彭城也不一定走北城門的官道,她一心要走,必然會躲開我們。」
「是啊。」明璫恍然,「阿言已經從北門去追了,現在天黑了還沒有消息。看來她們真的沒有從北門走。」
長垣立刻招來一命暗衛吩咐道:「你帶一百人往北城門去,我帶人往西城門追,你們若是追上阿言,立刻跟我聯絡。」
明璫著急的問道:「為什麼不往東城門追?」
長垣笑了笑,說道:「往東走需要走出一百多里路之後才有正經的官道北上。而往西走,不過五十里路便有船通往北方。我覺得他們輕裝簡從,肯定會顧船的。要不,我們賭一下?」
明璫啐道:「都什麼時候了,誰還有心思跟你賭?既然你確定他們會從西城門出城坐船北上,那我們就趕緊的追吧。九郎已經兩日不吃不喝了!」
長垣搖搖頭,說道:「你拿了玉珮出來,郎君肯定開始用飯了。你跟了郎君這麼久,連這點都不清楚,真是笨死了。」
明璫還想說什麼,長垣已經翻身上馬,吩咐身後的人馬:「出發!」
「哎——」明璫著急的叫了一聲,「帶上我啊!」
長垣已經策馬跑出去十幾步,又帶著馬韁轉回來,到了明璫跟前一彎腰把她拉上了馬背,低聲笑道:「乖乖的,我帶你去找你的姑娘。」明璫羞紅了臉,轉頭要罵他,他卻把手中馬鞭一揚,厲聲喝道:「駕!」
那匹黑色的大宛良駒嘶鳴一聲揚啼狂奔,把明璫給顛了個七葷八素。
愁上高樓雲渺渺,憑欄遠眺,天水一色青山小。謝燕文坐在望湖樓雕闌玉砌的樓閣裡,細細凝視,靜靜閒眺,滿目皆是繡衣彩衫,綾羅綢緞。側耳聆聽,束帶玉石,丁丁環環。
只是一向面含微笑如沐春風的謝家三郎此時卻面色沉重,目光中帶著幾分不耐。
有人匆匆上樓來,在他身後拱手道:「回郎君,陳家大郎君的馬車在申時出了西城門,此時已經出去十餘里路,若沒有意外,今晚她們定然會在盧家灣落腳。」
謝燕文蹙眉轉頭,低聲問道:「你可留了人手在她身邊?」
「是,屬下按照郎君的吩咐留下十二名護衛暗中保護。」
「嗯。下去吧。」謝燕文擺擺手,帶侍從下去之後,他方微微的歎了口氣,低聲道:「阿繡,你這是何苦呢?一路奔波,只帶了那麼六七個沒用的家丁和一個年過三旬的婦人……你真是固執的要命啊!」
「三哥。」謝瑛從謝燕文身後走過來,到了榻幾近前後,身側的婢女上前解開她脖子裡的宮絛,把那件孔雀綠色的織錦披風解下來後,她方提著月白裙裾上了榻。
謝燕文看著自己的胞妹,淡淡一笑,問道:「阿瑛怎麼出來了?叫母親知道了又說我寵壞了你。」
「三哥,你又在這裡想什麼呢,呆頭鵝一樣。」謝瑛笑嘻嘻的湊近了謝燕文,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但見漫天雲霞燦爛,如火似錦,燒紅了半邊天。
「沒大沒小!」謝燕文抬手在謝瑛的額頭上敲了一指頭。
「三哥,那件事情怎麼樣了啊?」謝瑛沖了一盞茶遞給謝燕文,徵詢的看著他。
「什麼事情?」謝燕文淡淡的看了妹妹一眼,接過茶來。
「九郎身邊的那個男子啊,走了沒有?」謝瑛的聲音刻意的壓低,「他一天不走,我的心裡便一天不痛快。好好地九郎,都讓那些賤人給帶壞了。」
謝燕文蹙眉,不悅的說道:「王博不是傻子,怎麼會叫別人帶壞?」
「哎呀,好了好了,妹妹知道三哥不服九郎,可您就看在妹妹的面上,不要處處針對他了好不好啊?」
「你也太高看你哥了。」謝燕文冷笑,他處處針對王博?是王博處處針對他還差不多。說著,謝燕文又看了一眼西邊的方向,似是意興闌珊,緩緩站起來說道:「走了。」
「哦。」謝瑛笑嘻嘻的站起來,跟在謝燕文的身後下了樓,兄妹二人各自上車回謝府去了。
馬車裡,謝瑛輕輕地扣了扣車窗,外邊立刻有人應道:「姑娘?」
謝瑛低聲問道:「怎麼樣?」
「三郎君身邊的人說,是有一對馬車從西城門離開了建康,郎君還派了人暗中保護。」
「嗯,知道了。」謝瑛暗暗地舒了一口氣,心裡卻暗暗地想著,那個人到底是什麼人呢,居然讓三哥和王九郎都如此上心。
卻說陳秀和陳氏帶著七個家丁六個僕婦乘坐四輛馬車出了西城門沿著官道一直往西走,天完全黑透了才到了一個小鎮子上。這鎮子大概三百多戶人家,兩條街道,只有一家客棧叫『悅來客棧』。
轉了兩條街道,最終陳秀無奈的看著這家客棧的招牌,低聲歎道:「我們就在這裡歇息吧。你們都少說話,低調些。有人問起便說我們是行商之人。」
家丁僕婦們都答應著在客棧的門口停了下來。
客棧裡立刻有人出來上前給陳秀行禮:「這位客官,可是要住店?」
陳秀點點頭,啞著嗓子問道:「可還有客房?」
那店家小二立刻眉開眼笑的說道:「有有有!我們這裡是這鎮子上唯一一家客棧,客房分上中下三等,後面還有小跨院,請問這位君子要什麼樣的客房,還是要一個小院?小院裡廂房廚房都是齊全的,君子有女眷,還是小院住著方便。」
陳秀回頭看了一眼陳氏,蹙眉問道:「小院一晚多少銀兩?」
「我們客棧是老店了,從不欺客,小院正房廂房一共九間屋子,一晚上要一兩銀子。不包括飯菜錢,熱水儘管用,柴火也是有的。」
陳秀輕笑:「那就住小院吧。這車上是我們隨身的東西,必須給我拉到小院裡去。」
「好唻!您裡面請。」店家小二忙招呼著眾人把車趕進院子裡,又叫了兩個夥計來幫忙,把陳秀等人帶進了後面的小院裡。
收拾妥當後陳秀吩咐:「簡單弄點吃的,大家吃飽了趕緊的休息,明日天一亮就走。」
陳氏見她面色蒼白,心疼的歎息:「阿繡,咱們從西城門走的,就算九郎知道我們走了派人追,也是往北邊追,我們何必這麼著急,不看你的臉色這麼差,萬一病了可怎麼好。」
陳秀忙笑道:「娘親不要擔心,我沒事的。這一年來我一直在練鞭,可以一個人打死六隻餓狼。我的身子好著呢。北去彭城有幾百里路,我已經走過兩個來回了。娘親不必擔心,早些睡吧。」
陳氏吃了一碗清粥簡單洗漱了便睡下,陳秀卻睡不著,隻身一人出了房門。
這小院很是簡樸,沒有什麼花木裝點,廊簷下只種著一株芭蕉,寬大的葉子在晚風中搖擺不定。
陳秀慢慢地走到院子裡,一陣秋風過,頭髮被北風吹得凌亂,她綰了綰耳邊的髮絲,用手輕輕滴撫摸著芭蕉粗糙的樹棕。兩腳踏在枯黃色的蕉葉上,發出裂帛一般的碎心聲。如今葉凋滿地黃,扇仙空留一縷傷。而讓世人尋尋覓覓的芭蕉心在肅殺的秋風中,瑟瑟蜷縮,哀哀展形。
「所夢虛不實,亦如芭蕉心。」這一場夢虛虛實實,夜夜寒心。如今秋風剝去了芭蕉細長的爪葉,顯出真心,但卻為時已晚。
正暗暗地感慨時,忽聽見前面院子裡有人說話的聲音很是熟悉:「店家,請問你們這兒可有從建康城來的客人,是個年輕的郎君,還帶著女眷的。」
陳秀心中一慌,這不是長垣的聲音麼?他居然這麼快就找到這裡來了?
店家小二嘻嘻笑道:「喲,這可不好說。來者是客,我們總不好盤問人家太多。」
略一停頓,不知長垣做了什麼,那店小二又笑起來:「客官真是客氣,今日天黑時分倒是來了一個年輕的郎君,也有女眷。只不過那些女眷都是老婦人,那郎君雖然年輕,但也是一臉的病容,看上去並不是什麼富貴之人。」
陳秀暗暗地歎道,這貪財的東西,居然把自己給出賣了。
想到這些她也不敢在院子裡站了,只匆匆轉身進了屋子裡,把燈燭吹滅後藉著月光上了床榻。
陳氏還沒睡著,聽見動靜忙翻身問道:「阿繡,出了什麼事兒?」
「哪有什麼事兒,就是累了,要睡了。」陳秀說著便靠在陳氏一旁躺了下來。
陳氏忙拉過被子給她蓋好,低聲歎道:「你真是任性。九郎對你已經這樣了,你還要捨他而去。」
陳秀聽了這話心裡便有些煩悶,低聲說道:「娘,你在賀府過的好嗎?溫夫人還有其他的姨娘們都對你好嗎?阿敏阿紋阿綺她們對你如何?父親對你如何?」
陳氏聞言,低聲歎了口氣,不再說話。
陳秀又道:「娘親是希望女兒也過那樣的日子麼?」
「可我們是婦人,離開了丈夫,我們如何在這世上立足呢!就算我們能平安的到彭城,可將來你也總要出嫁的。難道你小姑獨處一輩子不嫁人?」
「若是可以自食其力,一輩子不嫁人又怎麼樣呢?」陳秀的聲音如夜色一樣的冷清,「娘親,我這輩子只求平安到老。」
「哎!」陳氏長長的歎了口氣,說道:「為娘說不過你,你總有你的道理。天色不早了,睡吧。」
陳秀不再言語,只靠在陳氏身邊慢慢地睡去。
這一夜她睡得很不安穩,寅時未到便忽然醒了,看著外邊依然黑漆漆的天,她再也睡不著,便悄悄地推行了陳氏,說道:「娘親,我先一步離開這裡,你等天亮之後再帶著他們走,出了客棧一路往西,我在西面十里路之外的地方等著你們。」
陳氏尚在迷迷糊糊之中,聽見這話登時清醒,忙拉住陳秀哭道:「阿繡,你到底要怎麼樣啊!這天還黑著,你一個女兒家怎麼能一個人走?要走咱們也要一起走啊。」
陳秀悄聲勸道:「娘親別著急,昨天夜裡我聽見了長垣的聲音,許是他們已經尋到了這裡。娘親你聽我的話,在這裡拖住他們。明日一早他們定然會等在客棧門口跟你見面,見了面你只告訴他們我隻身一個人騎馬從北城門的官道往臨州去了就行。只要他們不跟著我們,我們便可以一路悠哉往彭城去,娘親,明白麼?」
陳氏依然握著女兒的手不放:「可你一個人怎麼走?我們又去哪裡找你?我不放心,我要跟你一起走,留下僕婦們應付那些人吧。」
「娘親!」陳秀很是著急,「我們都一起出了建康城,難道你還不相信我?那些僕婦們怎麼應付的了長垣他們?娘親你要冷靜,我就在客棧以西十里路的地方等著你。相信我,我要帶著你去見阿酆呢。」
一聽見兒子,陳氏的心更加揪痛起來,自己母子三人原本在義興過的好好地,當時真是昏了頭才帶著兒女捨棄故土跑去洛陽,兒子的前途沒有謀到不說,如今還要搭上女兒的安危。
「娘親!我不是生九郎的氣,也沒跟他鬧彆扭。我只是想把你送到阿酆身邊去。你放心,九郎知道彭城的那個莊子,那原本還是他送給我的。九郎若是想找我,很容易就能找到的。但若是這種時候我回了建康,就是凶多吉少了!」
陳秀知道若是再不走天就要亮了,長垣絕不是一個人來的,他會帶著他手下的護衛把自己強行帶回建康,那可不是她想要的。
於是她著急的搖著陳氏的手臂說道:「娘親想想,王家的郎主們會饒過我麼?謝家會饒過我麼?他們都會把我當成魅惑九郎的妖女隨隨便便就給處死了。所以我要想活下去,只能離開建康去彭城,去阿酆身邊。阿酆是我的弟弟,也是我們母女的依靠啊!」
陳氏終於妥協,哭著說道:「那你一定要好好地,一定要好好地……」
陳秀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娘親放心,阿繡是最怕死的人。我一定會好好地。」說完,她轉身拿過長鞭纏在腰裡,悄悄地出了房門。
母女兩個又哭又鬧,早把外間打地鋪的僕婦吵醒,阿繡一走便有人進來服侍陳氏洗漱。
陳秀出了小院,藉著西沉的月光尋到了馬號裡找到自己的幾匹馬,隨便牽了一匹出來後沿著窄小的甬路出了客棧的側門。
此時黎明時分,正是人們睡得最沉的時候,不但客棧裡的夥計們都睡著了,連那些守在暗處的護衛們也都在打盹兒。陳秀悄悄地出了客棧,飛身上馬便沿著西去的官道疾馳而去。
謝家的十二個護衛是沿路一直跟著陳秀來的客棧,陳秀住宿他們也在這客棧裡要了兩間客房,十二個人分成兩班,分上半夜和下半夜在暗中守護陳秀等人。
清晨的馬蹄聲把客棧圍牆外大樹杈上打盹的護衛驚醒,猛抬頭看見那個穿著鐵灰色素緞長衫的瘦小背影策馬疾馳,便急急地吹了聲口哨,縱身追了上去。
謝家的護衛全部被同伴的暗哨驚醒,一個個迅速起身各自抓起刀劍匆匆的追出去。
同樣被驚醒的還有長垣等人,看見有人從屋頂上追出去,長垣一聲清喝,喚上自己的屬下也一溜煙的追出去。
長垣率領的王家暗衛似是更勝一籌,雖然出來的晚,但沒用多久便追上了謝家的護衛。再看看前面策馬奔馳的背影,長垣似是明白了其中緣故,怒喝一聲揮劍攔住了謝家護衛的去路。
謝燕文的護衛也不是白給的,一見對方拔劍,只當是這些人要對他們郎君要保護的人不利,也紛紛拔劍,二話不說飛身上前便打到了一處。
謝家護衛十二個人,長垣這次帶來的人倒是多,只是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他已經吩咐眾人四下散開,自己只帶了八個人進了悅來客棧。
如此他們九個人跟十二個人打,雙方勢力相當,互不相讓。誰也別想抽出人來去追陳秀。一時間官道上叮叮噹噹刀劍相擊的聲音喝著飛揚的塵土,真是好不熱鬧。
陳秀策馬一口氣跑出去很遠,忽聽身後有打鬥的聲音也不顧停下來,只回頭看了看那邊飛揚的塵土,心裡想著說不定是長垣替自己擋住了什麼強盜歹人,心中雖然不捨,但終是一咬牙繼續策馬疾馳。
直到身後飛揚的塵土再也不見,她才稍微放緩了速度。深深吸一口微涼的空氣,勒住馬韁繩坐在馬上原地踏步看向後方,暗暗地歎道:「娘親,遇到長垣他們不要慌,一定要冷靜啊。希望他們聽了你的話會放棄這條路,往北方追去……」
慌張之間,身後一聲尖笑把她嚇出了一身的冷汗,忙策馬回頭看時,卻見官道一側的灌木叢後站出一個人來,那人面白如紙,在遙遙西沉的月色中如鬼魅一樣的瘆人。
陳秀心頭一緊,抬手抽出腰間的長鞭,厲聲喝道:「你是什麼人!鬼鬼祟祟的躲在那裡做什麼?!」
「哈哈……」那人奸笑著從灌木叢中走出來,對著背後一揮手,便有十幾個黑衣人跟著站了起來。他們緩緩地走到官道上,把陳秀圍在中間,為首那人負著手,冷聲說道:「陳家大郎君真是貴人多忘事啊!」
陳秀一聽這人並不完全知道自己的底細,他只知道自己姓陳,又是個男子,心裡便稍微安定了幾分。遂冷聲問道:「爾等魑魅魍魎之徒,陳某自然不會記得。」
「哼!你這賤貨害我妹妹慘死,害我太原王氏抬不起頭來,今日這深仇大恨我若不報,誓不為人!」說著,那人揮手喝道:「給我上!活捉這賤貨送給王爺,爾等榮華富貴唾手可得!」
原來是王靈息的兄長王靈雲,襄陽王的走狗!
陳秀冷笑一聲,喝道:「來吧,你們這些狗賊一起上,叫你們嘗嘗你陳爺爺的鞭子是什麼滋味!」說著,她先發制人,手中長鞭一抖,『啪』的一聲抽在王靈雲的臉上,慘呼一聲,王靈雲的手還來不及抬起來,一道血印便在他慘白的臉上迸裂開來。
那十幾個黑衣人本來沒把陳秀這樣弱小的郎君放在眼裡,在建康城,像這樣的小郎只需嚇唬嚇唬便會尿褲子的,這次王爺派了他們來不過是給王靈雲助威而已。
可不過是扎眼的功夫,王靈雲便被這小郎給一鞭子抽花了臉,這讓這些嗜血之徒一下子興奮起來。眾人紛紛拔劍,其中一人嘎嘎的笑道:「這小兒還真不簡單,和爺的胃口,等王爺玩膩了爺我一定討來玩兩天。」
陳秀本來心裡便憋著一股氣,因為王謝兩家的聯姻,因為自己被迫女扮男裝,因為這些日子的奔波勞碌,更因為自己含恨重生。在王靈雲臉上崩開血口子的那一刻,血腥的味道和著晨風吸入心肺之中,她心頭的怒火便轟的一下被點燃起來。
再聽這惡人如此羞辱,便二話不說揮著長鞭抽了過去。
那人見這他一句廢話也不說揮鞭便抽,忙舉劍相迎。
刀劍是硬兵器,長鞭是軟兵器。刀劍長度有限,不過三尺四尺,而陳秀手中乃是七尺長鞭。
俗話說一寸長一寸強,在加上長鞭的靈活性,陳秀又直接把這些人視為餓狼,就像是之前練鞭的時候圍攻她要撕碎她的餓狼一樣,她每揮出去的一鞭都帶著十分的狠戾。
那個手持長劍的傢伙竟然抵擋不住,手中長劍忽然被捲了起來,猝不及防的背甩了出去,尚未回神時,鞭稍已經纏上了他的脖頸。
陳秀手中用力一帶,那七尺高的漢子居然登登登向前衝了幾步,一個站立不穩摔了個狗吃屎。
「操!這郎當小兒居然還有兩下子!」見同伴吃虧,剩下的人立刻紅了眼,「兄弟們,我們一起上!活捉了這小兒,痛痛快快的玩一天,玩死他為止!」
「上!」十幾個人齊聲答應,蜂擁而上。
陳秀更像是殺紅了眼,手中長鞭上下翻飛,只聽辟啪之聲夾著悶哼尖叫連綿不斷。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那十幾個黑衣人便倒下了一半兒。
剩下那一半兒沒倒下的傢伙們也都有些怯了。他們雖然是襄陽王府的護衛,可跟著襄陽王過的都是耀武揚威的日子,平日裡仗勢欺人慣了,卻極少見血。今日之事是他們萬萬想不到的。
偷偷地看一眼倒在地上的同伴,一個個都是被長鞭抽斷了喉管,血濺三尺斃命。這些人握著長劍的手心裡都有些發粘,背後被晨風一吹冷颼颼的,才知道汗水已經濕透了衣衫。
王靈雲的一隻眼珠子被抽破了,另一隻眼也被鮮血給迷住了。他看不見眼前的景象,兀自哇哇的叫著:「殺了他!殺了這小賤貨!殺了這個賣屁股的小子!」
那幾個黑衣人心知不能就此罷手,卻依舊躊躇不前,只圍著陳秀慢慢地轉圈兒。
此時的陳秀似是殺紅了眼,漫天血腥之中她一刻也不想停留,只想把這些人盡數抽死方可解心頭只恨。於是不等對方有所動靜,她手中長鞭一抖,選定一人便狠狠地抽上去。
有一個黑衣人被抽斷了喉管,鮮血噗的一下濺了一地,那人倒在地上抽搐著死去。打與不打都是死,剩下的人忽然齊聲一吼,再次蜂擁而上。陳秀便拼盡了力氣揮舞著長鞭,和他們戰到了一處。
不遠處王謝兩家的爭鬥在這邊的廝殺聲中不自覺的停了下來。長垣虛晃一招,一躍退出一丈之外,循著廝殺的方向看了一眼,從懷中掏出一枚黑乎乎的東西甩手扔向空中。
啪的一聲,那枚小藥彈在空中炸開,謝家的護衛便是一愣。
長垣厲聲吩咐屬下:「攔住這些人!我去保護郎君!」說完,便轉身向著廝殺的方向追了出去。
謝家的護衛一下子明白過來,為首之人喝道:「我等也是保護陳郎君的人,爾等快快讓開!」
王家的暗衛哪裡肯信,其中一人冷笑道:「少廢話!這些鬼把戲去蒙別人吧!」
謝家的護衛此時不得不亮出身份:「我等是謝家的護衛,奉我家三郎君之命保護陳家郎君,剛你們首領也說去保護郎君,難道他說的不是陳家郎君陳秀麼?爾等還不快些閃開!」
長垣的手下一愣,幾個人面面相覷。其中一人冷哼一聲,揮手道:「我們先去看陳郎君如何,回來再跟他們算賬!」說完,眾人一起轉身朝著長垣離去的方向奔去。
「快!跟上!」謝家的護衛首領率先衝出去,身後的人立刻跟上。
長垣這次出來帶了二百餘人,剛剛他的信號彈一響,原本已經分散開的人全部朝著這個方向聚集。長垣自然是一馬當先衝了過來,只是出乎意料的是迎面而來的不是被追殺的陳秀,而是一臉鮮血的王靈雲。
不認識眼前這個滿臉是血的傢伙是何人,長垣只從腰間抽出一根繩子刷的一下扔出去,繩子套兒便套住了王靈雲的脖子,長垣也不停步,只牽著繩子往前跑,到了陳秀跟前時才發現他要找的人渾身是血舞著長鞭,正在跟最後兩個人廝殺。
「好樣的。」長垣把手中長劍一收,站在一旁看起了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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