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了之後,王博轉身吩咐車外的人:「吃的東西弄好了沒?送進來吧。」
「是。」外邊的人應了一聲,果然端著一個托盤上了馬車。
賀繡坐在主榻上看著旁邊的王博心裡有些不適應,但她剛剛想起身,王博便抬手摁住了她,「阿繡,你在這裡用飯吧,我還有點事,出去一下。」
賀繡點點頭,看著上車的婢女把托盤放在案幾上後,王博便起身離去。
「女公子,請。」婢女把一碗清粥送到賀繡面前,「女公子奔波了一夜,身子比較疲乏,吃的東西要清淡些。所以我們給您預備了清粥,還有幾樣小鹹菜。」
賀繡還真是餓了,點點頭接過粥來吃了一口,卻發現這黃橙橙的粟米粥也是如此的香甜。小鹹菜是王家秘製的,雖然都是常見的東西,但口感卻非常的美妙。賀繡居然吃了兩碗粥才把碗筷放下。
婢女又服侍她漱了口扶著她躺在榻上,又拿了一條薄被搭在她的身上之後,才把剩下的飯菜端了出去。
一趟下來賀繡便閉上了眼睛,呼吸著淡淡的馨香味,她全身的筋骨慢慢地放鬆開來。一日一夜的奔波勞碌加上提心吊膽,讓她疲憊不堪。一陣陣的倦意湧上來,沒一會兒的功夫她便睡熟了。
王博坐在桓裕的馬車上,一直呆呆的不說話。
桓裕一邊吃著東西一邊笑,笑夠了便靠到王博身邊來,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手,好奇地問道:「九郎,什麼事情讓你如此失神啊?是為了那個賀家的小娘子嗎?」
王博抬手推開桓裕的手不耐煩的說道:「躲開,別煩我。」
桓裕又呵呵的笑起來。
正在這時,有個護衛匆匆跑過來回道:「郎君,賀氏大郎君派了人來迎接他們家的女公子。」
王博一怔,皺眉問道:「他們從哪個方向來?」
「回郎君,他們從南邊來的。」
王博的眉頭微微一皺,冷聲道:「這個時候了才找過來,賀康還真是『關心『他這個庶妹!」
「哎哎,九郎何必生氣。阿繡再好,在賀家也只是個庶女而已。她丟了,賀康能派人來找已經不錯了。這兵荒馬亂的,有誰家的郎君還會關心一個外室生的庶女是死是活?」
王博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對來回報的護衛說道:「去把他們的頭領叫來。」
「是。」
雲木跟著王家的護衛來到桓裕的馬車旁,看見王博和桓裕並肩坐在車上,兩個人都是面美如玉,清俊超然,一個如天上謫仙不帶一絲的煙火,一個如閒雲野鶴恬淡從容。這兩個人只那麼隨意的坐著,便已經叫人不敢直視。
「雲木見過王九郎,桓四郎。」
「雲木?」王博看了雲木一眼,淡淡的問道:「你是賀大郎君身邊的人?」
「回九郎,是的。我家郎君擔心我們三女公子,派我們一路追尋到這裡,聽說她在九郎的車隊中,所以才敢來打擾九郎和桓四郎。」
「聽說?」桓裕甜甜的一笑,白淨的臉頰上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你聽誰說的呀?」
「呃……聽那些護衛說的。」雲木可不敢說是他們家大郎君吩咐的,只要他們找到王九郎的車隊就能找到賀繡,所以他抬手指了指身後,那邊王家和桓家的護衛正坐在一起休息呢。
「哦。」桓裕順著雲木的手指看了一眼,點點頭,說道:「說的不錯。你們家的女公子是在九郎的車裡。」
「九郎的車裡?」雲木聽了這話很是意外,什麼時候一個小小的庶女也可以做王九郎的車了?
「雲木?」王博冷冷的看了雲木一眼,打斷了雲木接下來的幻想。
「呃,九郎有何吩咐?」
「你回去吧。去告訴賀大郎君,就說我會照顧好阿繡的。」
「九郎,這……」雲木有些搞不清楚狀況,按道理本家的人尋過來了,王九郎就沒有什麼理由再留人了啊。這成什麼規矩啊!就算是王九郎喜歡阿繡,那也要通過自家郎主和郎君的同意選個日子把她送過來呀。難道阿繡已經私奔與王九郎,已經是他的人了?
「阿繡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王博不是那種忘恩負義之徒。你回去告訴賀康,讓他放心,就說阿繡在我王博這裡做客,等她想回賀家去的時候,我自然會親自送她回去。」
「我說,那個什麼雲木,」桓裕跟著插了一嘴,「如今你們家的女公子可是王九郎的座上賓,你沒看九郎已經挪到我的馬車裡來了嗎?難道你還擔心憑著王九郎的實力,還照顧不好你們家的女公子麼?」
「是,雲木一定會把九郎的話帶到。」
「嗯,」王博擺了擺手,淡淡的是貨到:「嗯,那我就不留你喝茶了。」
「不敢打擾九郎,雲木告退。」雲木說著,躬身一禮後,轉身離去。
桓裕看著雲木帶著他的人上馬離去後才抬手拍了拍王博的手臂,低聲問道:「不管怎麼說那也是賀家的人,就算是看在那個小娘子的面子上,你也不該把人家趕走吧?」
「不然呢?讓他們把阿繡帶走?」王博淡淡的哼了一聲,彈了彈衣袖,往後一靠,臉上有淡淡的疲倦之色。
「她可是人家的女公子,還不是你的什麼人。就算是為了她的名聲著想,你也該讓她跟著剛才那些人走。回頭見了賀公彥或者賀康,你再開口要人才是常理嘛。」
王博冷冷的笑著睜開眼睛,轉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馬車,清泠的目光變得溫暖起來。輕輕地歎了口氣,王博回頭看著桓裕問道:「她昨天做了那麼多事情,算算時間至少是中午跑出來的。可你看看賀康的人這種時候才尋找到這裡,你覺得賀康真的有把這個庶妹放在心上嗎?」
桓裕點點頭,說道:「可她只是庶女而已。而且還是賀公彥之前再義興郡的時候納的外室所生。是去年八月份之前才來到洛陽進本家的。這樣的女公子……家族能這樣對她已經很不錯了。」
「是啊。」王博的臉上也有些無奈。
「行了,別煩悶了。你喜歡她,就把她留在身邊好了。我想她一個賀家的庶女能陪在你王九郎的身邊,也算是有福氣的了。賀公彥和賀康他們自然也不會有什麼話說。」
「哎!」王博聽了桓裕的話輕輕地歎了口氣,頭往後一仰靠在身後的壁櫥上,臉上的煩悶越發明顯。
「我說九郎,這可不是你做事的風格啊。」桓裕起身坐到王博的身邊來,看著他臉上的鬱悶卻笑得十分的開心,「你該不會是為了那個阿繡心煩吧?」
王博沒有說話,只是閉著眼睛靠在那裡想自己的事情。
賀繡是被馬車晃醒的,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又黑了。她慢慢地坐起來,抬起手來看見綁著的絲帕,輕輕地歎了口氣。馬車外便有婢女柔聲問道:「女公子,你是不是醒了?」
「是。現在什麼時辰了?」賀繡坐直了身子,抬手攏了一下散落在肩頭的長髮。
婢女端著一個盛了水的銅盆進來,跪在賀繡跟前抬手替她把長髮攏到肩後,輕聲說道:「已經是申時了,天黑了呢。女公子,奴婢服侍您洗洗臉吧。前面快到黃風崗了,郎君說咱們再黃風崗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走。」
賀繡點點頭,抬手接過婢女遞過來的雪白的麻布手巾浸在水裡,又擰乾了擦臉。
婢女已經拿了一把玉梳子幫賀繡把頭髮梳理順滑,又拿了一根紫色的絲帶替她在腦後綁住。之後轉身從壁櫥裡取出一套白色的細麻衣來捧到賀繡面前:「女公子,我們的馬車裡沒有女子的衣裳,這是我們郎君日常穿的衣服,請你先換下來吧。你看你身上的衣裳被樹枝刮破了,奴婢拿去幫您縫一下吧。」
賀繡看了一眼那一件潔白的麻衣,輕輕笑道:「九郎的衣服我怎麼敢穿,還是把你們的衣服拿一件來給我吧。」
「這可不行。」婢女忙道:「郎君吩咐過了,我等當奉女公子為上賓。」
「呵呵……上賓不上賓的,也不在一件衣服上。」
「尊卑有別,給女公子郎君的衣服是郎君吩咐的。若女公子不喜歡,那奴婢去桓四郎那邊去借一身衣服來吧。」
「算了。」賀繡擺擺手,心想為了一身衣裳這麼麻煩實在沒必要。再說,那個風流的桓四郎身邊的女人還不知道是什麼來歷呢,她們的衣服……想想就渾身不舒服,穿在身上?還是算了吧。
婢女見賀繡不再堅持,便幫她吧身上髒破的黑色深衣脫下來,穿上了白色的細麻衣。
馬車進了黃風崗的一家客棧,王博和桓裕先後下車,桓裕看了看王博的馬車,笑了笑說道:「九郎,我先進去了。這一路勞頓,全身的骨頭都散了,我得先洗個熱水澡。」
王博微微點頭,目光卻一直看著自己的那輛馬車。
賀繡扶著婢女的手慢慢地下車來,王博轉身走上前去,伸手扶住她的手臂,輕聲問道:「累不累?」
賀繡輕輕一笑,慢慢地往回抽出手臂,福身說道:「多謝九郎關心。」
王博看了看已經空了的手,淡淡的笑了笑,又伸手去把賀繡手上的手握在手心裡,卻轉頭吩咐婢女:「去準備熱水服侍女公子洗澡。」
「是。」
賀繡尷尬的看了看旁邊侍立的幾個侍女,再次說道:「多謝九郎關心。」
「嗯。」王博卻沒有放開賀繡的手,一直拉著她往裡面走去。
這家客棧便是之前賀繡和賀康一起下榻過的客棧,裡面的客房簡單舒適,雖然不怎麼寬敞,但戰亂之時能有這樣的地方住已經很是難得。
進了客房後王博環視了一下屋子裡的擺設,一揮手叫進了四個婢女進來:「你們把這裡收拾一下。」
「是。」婢女們答應著各自散開,不會兒的功夫便把屋子裡的榻幾帳幔被褥等物全都換過了。
王博和賀繡在新換過的榻幾上坐了下來,便另有婢女把水果和酒水奉了上來。王博拿起了青玉酒壺往杯子斟滿了酒,又遞給賀繡一杯,說道:「這杯酒,我謝你的救命之恩。」
賀繡微微一笑,說道:「今日我救九郎,無非是為了還九郎的救命之恩罷了。之前賀繡有言在先,說以命還命的。九郎不必說這些客氣話了。」
王博把杯中之酒喝了,又給自己斟滿。
賀繡捏著精緻的青玉酒杯,遲疑的說道:「九郎,我想我該走了。」
「去哪裡?」王博把手中的酒壺放在案几上,轉過頭來你平靜的看著她。
「去找我大兄。我想他這會兒已經快到定陶了。」
「不必擔心,你大兄那裡我叫人去說。就說你跟我在一起,很安全的。」
「可是……」跟你在一起?叫外人知道了會怎麼想?以後我還能嫁人嗎?
「怎麼,難道阿繡信不過我?我的護衛已經從定州趕過來了。到明天我們便會有六百人的衛隊前行,難道我王家六百人的精悍護衛還保護不了阿繡?」
「不,九郎誤會了,阿繡不是那個意思。」賀繡暗暗地歎了口氣,心想這個王博到底是在打什麼主意呢?
「阿繡,賀家大郎君已經派人來找過你了。」
「啊?」賀繡一怔,不解的看著王博,「什麼時候的事情?我怎麼不知道呢?」
「那天我們剛從叛軍的圍困中突圍出來,你累壞了,在馬車上睡著了。我怕驚擾到你休息,便叫他們回去跟你大兄報平安去了。」
「怎麼會這樣?」賀繡有些惱了。這個王博,他憑什麼可以替自己決定事情?
「嗯?」王博卻一臉無辜的樣子慢慢地俯下身來,近距離的看著賀繡憤怒的小臉,不解的問:「怎麼了阿繡,我做錯什麼了?」
「九郎,你怎麼到現在才跟我說這件事情呢?」阿繡無奈的歎了口氣,心想這下好了,賀康原本就像把自己做禮物求討好比賀家地位高的公卿世家,正愁著找不到機會呢。這回算是碰准了。
「當時你累壞了,手又受了傷……所以……」王博更加無辜的看著賀繡,深入暗夜的眸子閃爍著溫潤,聲音也略帶沙啞,讓賀繡聽得心裡癢癢的,有些難耐。
「算了。沒說就沒說吧。」賀繡低聲歎息著別開臉,躲開王博身上溫潤的氣息。
王博坐直了身子抿嘴笑了笑,轉身去端起酒杯來,慢慢地喝酒。
當晚,賀繡睡在了王博的房間裡,而王博則跑去桓裕的房間裡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大家起身用餐後繼續上路。
賀繡依然坐王博的馬車,王博又和桓裕擠到了一起。對此事桓裕很是不高興,拉著王博嘮叨了半天,無奈王博對付他也有一套辦法,不管桓裕說破了大天,王博只是不說話,冷冷的那麼看他一眼,桓裕便乖乖的閉嘴。
王博吩咐加快速度前進,眾人又匆匆忙忙幹了一天的路,中午的飯也是在馬車上用的。
直到天色暗下來前面又出現了一個鎮子。派出去探路的護衛匆匆回來匯報:「郎君,前面是宋樓鎮,賀家大郎君在鎮子上收拾好了客棧,在恭候郎君和桓四郎過去一聚呢。」
「賀康?」王博眉頭微微一皺,沒有再說下去。
桓裕又呵呵的笑起來,對王博說道:「人家的兄長在這裡等著呢,怎麼著,你還有什麼話說?」
王博的眉頭又皺了皺,輕輕地搖了搖頭,吩咐護衛:「好,那就去會一會賀大郎君。」
進了客棧後賀繡才發現原來賀康早就準備好了客房和食物,正等在客棧的門口呢。
賀繡一踏出馬車,祝嬤嬤和百靈立刻跑上前來一邊一個拉著她的手,祝嬤嬤嗚嗚的哭了起來:「姑娘啊姑娘!你要嚇死老奴嗎!你若是有什麼事兒,老奴死了也不敢去見老主子啊……」
「姑娘……姑娘你沒事兒吧……」百靈也紅了眼圈兒,挽著賀繡的手臂不捨得鬆開。
見到她們兩個賀繡也很高興,抬手拍拍百靈的臉蛋兒,低聲說道:「好了好了,進屋再哭,叫那麼多人看著你呢。」
百靈忙抬手擦乾了眼淚,低下了頭去。
那邊賀康和謝允之已經同王博和桓裕見過禮了。寒暄之際賀康轉頭看了一眼賀繡,衝著王博拱了拱手,說道:「九郎,我們家阿繡不懂事,給你添麻煩了。」
王博冷冷的瞥了一眼賀康,鄙夷一笑,說道:「賀大郎君這話從何說起?若沒有阿繡,我和桓四郎這會兒都已經被叛軍帶回洛陽城了。」
「哦?」賀康有些意外的回頭看了看桓裕,疑惑的問道:「此話怎講?」
桓裕淡然一笑,說道:「那晚我跟九郎被劉琮的人圍困在洛陽城東,是你的妹妹阿繡用五十車糧食引開了將近半數的叛軍,然後又在叛軍背後的上風口放了一把火,之後她帶著人衝過叛軍的營帳找到了我和九郎,和我們一起突破圍困,到了這裡。」說著,桓裕別有深意的笑著拍拍賀康的肩膀,歎道:「賀大郎君啊!只可惜你這個妹妹是個女公子,若她是男兒身,定然是一個有情有義有勇有謀的名士啊!這樣的人,在這亂世之中,真是難得之極!」
賀康頓時愣住了。
桓裕是什麼人?是堂堂桓家的嫡子啊。
桓溫家族不管是在前朝還是本朝,都是有極大的影響的,普天之下,風流名士都以桓家為美。能得到桓家嫡子的讚賞,那可真真是不容易啊,就連站在他身邊的王九郎也不一定會得到桓裕如此評價啊!而桓裕對賀繡如此的評價,足以讓賀繡享用一生了!
王博看著愣住的賀康淡淡的冷笑了一下,轉身進了屋門。
桓裕倒是笑得比較溫和,只是他那雙比女人還漂亮的眼睛裡閃爍的也是一種不屑和淡漠。
賀康有些下不來台,站在他旁邊的謝允之倒是無所謂的搖搖頭,低聲笑道:「大郎,進去說話吧。」
賀繡站在院子裡聽著四個風流名士的對話後,無奈的笑了笑,對祝嬤嬤說道:「奶娘,你們怎麼走的這麼慢啊,才兩天的功夫就被我們追上了呢。」
祝嬤嬤搖頭說道:「不是我們走的慢,是今天早上大郎君忽然說今日不走了,要在這裡等王九郎。」
「哦。」賀繡笑了笑,心想賀康果然懂得審時度勢。陛下如今已經被廢,父親那個御史中丞的官職算是沒有了。謝家還好,在建康還有族中其他的人在,新登基的陛下對謝家還算是重用。但賀家就差了很遠。
當務之急,能跟琅邪王家攀上關係,那可是一件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啊。
進了客房後,祝嬤嬤立刻拿了一身乾淨的衣裳來說道:「姑娘,洗澡水已經預備好了,您先沐浴更衣吧。」
「好。」賀繡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白色細麻衣,慢慢地解開衣帶,對祝嬤嬤說道:「把這身衣服漿洗好,疊整齊給我送過來。」
「是,好。」祝嬤嬤接過衣裳來搭在手臂上,吩咐百靈:「好生服侍姑娘沐浴,我去吩咐人漿洗衣服。」
百靈答應一聲扶著賀繡進了浴桶。
祝嬤嬤拿著衣服出去後叫了個妥善的僕婦過來,低聲吩咐道:「這件衣服單獨漿洗,洗好了立刻給我送過來,不許出差錯。」
那僕婦見是一件男子的衣衫,便悄聲笑道:「喲,這是誰的衣服呀這麼尊貴?」
「我勸你少打聽。主子的事情豈是我們奴才能夠多嘴的麼?」祝嬤嬤板著臉說道,「如今大郎君都對三姑娘另眼相看了。我們做奴才的也要有些眼色才對。」
「是,是是。祝嫂子說的有道理,是我多嘴了,我這就拿去漿洗,一定萬無一失。」
「那就有勞了。」祝嬤嬤把衣衫交給那僕婦看著她離去才轉身回房。
晚飯是賀家人招待的,賀康叫人精心準備了一天的功夫,就是為了晚上的這頓晚宴。
王博無心吃喝,桓裕也見王博沒心情也就沒什麼心情,乾脆起身說道:「趕了兩日的路,我得好好地去沐浴一番,賀大郎君,你陪九郎慢慢聊吧,我先回房去了。」
賀康忙道:「好,好,桓四郎君先回去沐浴吧,熱水早就準備好了。」
桓裕離開後,王博的臉越發的冷漠,雖然不至於立刻離去,但卻連看都不看賀康一眼。
賀康見了心裡很是鬱悶,但還是微笑著拿起酒壺來給王博斟滿了酒,說道:「九郎,適逢亂世,我們能在此一聚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我先敬你一杯。」
王博並沒有拿酒杯,而是轉過臉來看著賀康,問道:「阿繡是不是你的妹妹?」
賀康不明白王博此為何意,卻還是點點頭,說道:「是啊。她是父親再義興郡為官時所納之妾陳氏所出之女,在家裡排行第三,是我的庶妹。這個……九郎該是知道的呀。」
王博冷笑道:「我原本是知道的,只是今天見你對阿繡的態度,還以為她不過是你們賀家的一個婢女呢。」
賀康這才有些明白,這位王九郎是因為自己對阿繡的態度而生氣了。於是他忙笑道:「九郎誤會了,阿繡那日走的時候是偷偷的走的。她一聲招呼也沒打,甚至連她的奶娘和貼身婢女都沒說。她就一個人牽了一匹馬走了,我真是又擔心又生氣啊!」說到這裡,賀康重重的歎了口氣,「我真是沒想到,她一個人跑回去居然是為了救九郎。不過現在我知道了,這心裡依然很生氣。」
王博冷冷的瞥了賀康一眼,反問:「你覺得她不應該去救我?還是怪她不辭而別去救我壞了賀氏門庭的名聲?」
賀康歎道:「九郎是明白人,我也無需多說。阿繡畢竟是個女兒家。這兵荒馬亂的年月,她一個人跑回去救九郎……當然,如今九郎安然無恙,還說是阿繡的功勞。可如果阿繡這次沒有見到九郎,而是遭了不測,可叫我如何跟父親交代呢?」
王博淡淡的說道:「原來你是擔心這個。你放心,等到了建康,我會給賀公一個說法的。」
「哎!」賀康又歎了口氣,說道:「其實,我也是為九郎擔心啊!若阿繡因此糟了不測,恐怕對九郎的名聲有礙呀。」
「咄!」王博清斥一聲,抬手拍了一下桌案,質問道:「難道我王博是那種沽名釣譽之徒嗎?!賀康,枉你還是一個士族子弟!」
賀康一下子怔住了。
王博冷聲一笑,大袖一甩站了起來便要離開。
賀康忙起身挽留:「九郎勿惱,九郎勿惱。」
王博回頭看了賀康一眼,臉色陰沉,目光冷漠,只從鼻孔中哼了一聲:「賀大郎君請留步吧,博一路勞頓,要回房去休息了。」
賀康還要在說什麼,王博卻已經大步而出。
謝允之看著賀康尷尬的神情輕笑著歎了口氣,勸道:「他王九郎從來都是這樣,大郎何必呢。來來,這一桌好酒好菜可不要辜負了,咱們吃,咱們吃……」
賀康深深地歎了口氣,搖頭說道:「此事可真是不好辦了。這個阿繡……還真是……」
「呵呵……大郎,你該不會以為阿繡真的那麼神吧?她一個人帶著所謂的幾十個家丁能闖過叛軍的軍營進去救王博?那王家的護衛都是草包嗎?哼……」
「可是,桓四郎的話也能有假嗎?」
「大郎!」謝允之壓低了聲音靠近了賀康,低聲說道:「你那庶妹如今的境況,怕也只能給王九郎做妾了。她私奔於王九郎的事情……嘖嘖,好說不好聽啊。」
賀康的臉色登時沉了下來,不悅的說道:「五郎這話未免太小人了吧?堂堂王九郎難道還會為難我賀家的一個小小庶女嗎?」
謝允之見賀康惱了,忙笑了笑,說道:「好吧好吧,算我說多了。你呀,回頭好好地問問你那個庶妹吧。」
賀康也知道此事很是不妥,可阿繡之前明明說過不會給任何人做妾的啊,並且在洛陽城的時候,她還親口拒絕了王博。怎麼如今又會做出私奔於他的事情來呢!
晚飯後,賀繡靠在舒適的榻上閉目養神,百靈跪坐在她的身後輕輕地捶著她的肩背。
祝嬤嬤擺手吩咐其他的丫頭都下去,反手把帳幔拉下來剛要退下去時,忽然有人在背後問道:「阿繡睡了嗎?」
「哦。」祝嬤嬤趕緊的回頭,便看見賀康散著發踏著木屐緩緩地進了門。她忙上前兩步躬身請安:「大郎君安好。」
裡面賀繡聽見動靜也從榻上站起身來,百靈忙上前扶著她從帳幔裡迎了出來。
賀康看賀繡長髮披散在身後,身上只穿著一身白色的細麻衣,便微微笑道:「阿繡要睡了嗎?」
「還沒,剛用了饗食,要過一會兒才睡。大兄請裡面坐吧。」
「嗯。」賀康點點頭,跟著賀繡往裡面去,在主榻上坐了下來。
百靈捧了一杯茶來遞給賀繡,賀繡捧著茶親自上前放在賀康手邊的矮几上,低聲說道:「大兄,請用茶。」
賀康的手指在矮几上輕輕地敲了兩下,說道:「阿繡,你也坐。」
賀繡福了福身,在下首的榻上坐了下來。賀康抬手擺了擺,祝嬤嬤和百靈二人便福身退下。
賀康側眼看了一下賀繡,輕輕地歎了口氣,頗為語重心長的說道:「阿繡啊!你可知道你這次衝動之下做的事情,已經把家族給推到了一種尷尬的境地了。」
賀繡自然知道自己執意跑去救王博的事情有著兩面性。王博自然對她會另眼相看了,可外邊的那些人又會怎麼看這件事呢?
他們都會說賀家教女無方,私奔於郎。甚至這樣的言論會直接影響到賀敏將來的婚事擇定,影響賀公彥的名聲,甚至賀康的前途。
「大兄,此事是阿繡衝動了。」賀繡微微俯首,歉疚的說道。
「阿繡啊。」賀康微微的笑著,側著眼睛看賀繡,卻又不說下去。
賀繡也不多說,只安靜的等著賀康繼續說。
「剛剛王九郎還跟我面前生氣呢。我精心準備的宴席他連看都沒看一眼。」
賀繡心想王博能來這個客棧已經是天大的面子了,憑著他那股高傲勁兒他怎麼可能會吃賀康準備的飯菜呢?
「阿繡,王博生性高傲,他從不把天下人放在眼裡這我知道。可你知道他生氣是因為什麼嗎?」
賀繡看著賀康詢問的眼神,輕輕地搖了搖頭。這種時候,她還是裝傻比較合適。
「他是生氣我對你的態度,嫌我對你不夠好啊!」賀康說著,又歎了口氣,身子一斜不再看賀繡,只仰著臉看著一側的柱子,「阿繡,平心而論,你們幾個姐妹當中,大兄我對你……已經夠縱容了吧?若是阿紋或者阿綺犯了這樣的錯,你有沒有想過是什麼結果?」
「是,阿繡感謝大兄的包容,以後決不再衝動了。」
「阿繡,事情已經發生了。」賀康慢慢地轉過頭來看著低眉順眼的賀繡,有些無奈的說道:「幸好王博對你很是看重,我看你之前說的那些誓不為妾的話還是算了吧。你還小,很多事情都不明白,大兄便當你沒說過,嗯?」
賀繡一怔,她再想不到賀康來的重點是這件事情。他什麼意思?是要讓自己去給王博做侍妾?
「阿繡,明天我會去跟王九郎說,等到了彭城,我們做個簡單的儀式,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
「大兄,且慢。」賀繡忙從榻上站起來,冷冷的說道:「請大兄聽我一句話。」
賀康看見賀繡站起來時便微微皺起了眉頭:「什麼話?」
「大兄,我說過,我曾經發誓這輩子絕不給人做侍妾。不管那人是王九郎還是誰。」
「阿繡!」賀康也猛然坐直了身子,手指在案幾上敲了兩下,生氣的說道:「你怎麼這麼固執?!」
「大兄,人生一世不過短短幾十年。況且我們生逢亂世,十有**連幾十年也活不到。人生本來就已經是苦短,我們又何必給自己套上那麼多的枷鎖呢?大兄,請你別為難我,好嗎?」
賀康再次愣住了。剛剛他被王博斥責的時候,心裡不得不憋著一股勁兒。後來王博走了,謝允之勸了他一陣子,讓他的心裡更加的煩悶。
賀康思來想去,他還是覺得阿繡藉著此事去王博身邊,當然,他也知道一個侍妾並不能夠把賀家和王家繫在一起,但憑著阿繡這次救了王博的事情,王家肯定會對阿繡另眼相看,就算是侍妾,也定然不同於其他的侍妾。
這樣,王博心裡的怒氣平復了,賀家如今的尷尬境地也會有所改觀。
他在過來的時候便已經想好了,用賀繡不聽話私自返回去這件事情壓一壓她,她肯定就會把之前說的話放下了。再說,她不顧一切的一個人奔回去,想盡辦法去救王博,不就是因為傾心於他嗎?
像阿繡這樣的庶女,最終的結局都是為了家族的利益去嫁人,如今阿繡能夠跟自己傾心的情郎相守在一起,還能有什麼不可以的事情呢?
可是她還是不同意。
賀康身為賀家的嫡長子,從小便被賀公帶在身邊,受最好的教養,他的性格休養在洛陽城裡也算是佼佼者。可是今天卻被賀繡給弄得拿捏不住了。
「阿繡!」賀康看著賀繡平靜的神色,終究一氣之下,拍案而起,「你不要太過分了。」
賀繡再次躬身,完全低下頭去,只看著自己的裙角。
「你說話。」賀康起身走到賀繡的跟前,暗暗地咬著牙說道。
「大兄,阿繡不願意。」賀繡低著頭回答,但口氣卻更加堅定。
「好。」賀康皺著眉頭抬手指了指賀繡,轉過身去走了兩步又猛然轉過身來看著賀繡,緩緩地說道:「既然你不願意,那我會跟父親說,讓你去給阿敏做陪嫁。」
「什麼?」賀繡猛然抬起頭來看著賀康,「你說什麼?做什麼陪嫁?」
賀康看著著急的賀繡,心頭的怒氣漸漸地平息下去。
不過是個小小的庶女而已,哪裡值得他為之動氣?把她給誰還不是自己一句話的事情?父親絕不會因為這樣的事情而駁了自己的。
「什麼陪嫁?我不是珠寶首飾,也不是傢俬用具,為什麼要拿我做陪嫁?」賀繡卻著急起來,她上前兩步走到賀康的面前,急切的瞪著他等他的回答。
「阿繡,能給阿敏做媵妾,已經是家族能夠給你的最好結局了。阿敏身子自小就弱,等將來她嫁入了謝家,家事繁瑣,肯定會吃不消的。你跟著她嫁過去做她的膀臂,雖然是媵妾,但也只在阿敏這個主母一人之下。謝三郎對你……也還是有情義的。王博這件事情,大兄我會下令不許人多嘴的。」
「不!」賀繡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不!我不要……」
「阿繡,你不要不識抬舉。」賀康的臉色又陰冷下來,「難道你還想嫁入寒門去跟那些寒門子弟做正妻不成?我勸你早早的死了這份心。當今之世,那些寒門庶子根本就沒有出頭之日,憑著你的姿色,你若是嫁給了他們,早晚也是被他們當做往上爬的工具,或者乾脆把你當做禮物送出去罷了。到那時,就怕你哭一萬次也是無濟於事!」
賀繡心頭一顫。
她不知道賀康這番狠話有多少真實性,但卻明白,一個婦人若是沒有了家族做後盾,不管嫁給什麼樣的人,都不會抬起頭來。只是她生來便只是一個庶女,這樣的身份便決定了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嫁給那些士子們為妻啊!
賀繡跪在地上,嗚嗚的哭著,一顆心被恐懼和迷茫填得滿滿的,蒼天再給她一次生命,難道就是為了再折磨她一次嗎?
賀康慢慢地彎下腰,伸手拉住賀繡的手臂把她從地上拉起來,輕聲歎道:「你哭有什麼用?大兄也是為了你好。」
賀繡咬了咬牙把胸中的憤懣壓下去,抬起淚眼看著賀康,哽咽著求道:「大兄。我還未到及笄之年,這終身之事,能不能過兩年再說?」
賀康的眉頭又皺起來:「阿繡,你……」
「大郎君,王九郎派人來給三姑娘送東西了。」祝嬤嬤的聲音忽然傳來,打斷了賀康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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