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馨找到父母時,是景嵐離開的第三日。
自從離開左相府,景嵐行走的路線雖複雜,但畢竟是有跡可循,而他所走過的路線之所以不被朝廷的人發覺,正是因為這些點皆有他的人。
可父母究竟在什麼地方,安馨是下了一番苦功夫探究的,過程如何艱辛,此處不談,但她相信,她的父母就在這裡——十里亭!
安馨緩緩推開門,竟有些近鄉情怯,然視線在觸到門內的人時,臉色倏地僵硬,下意識的後退一步。
「我這一生,最厭惡的事,別人騙我,馨兒,你騙了我多少次?」他淺淺一笑,卻讓安馨驟然背脊發涼。
她是騙了景嵐,才能逃出客棧,但萬沒料到他根本沒有去救周惜若,而是來了這裡!
他又是如何知道自己會來這裡!?不,他猜得到。
安馨眸色緩緩變冷,「景嵐,我不會同你去百花谷,更不會與你成親。」
景嵐依舊淺淺一笑道:「所以,你也不打算見到自己父母?」
安馨臉色沉了沉,語調冷靜,「景嵐,我和你似乎無冤無仇,你關著我的父母,為什麼?」
他歪了歪頭。
向來沉穩的左相鮮少會做出這般無邪的神態,但此情此景,實在無法讓安馨產生好感。
「大概是你追究無頭屍不放,或者你發現了埋著的白骨……嗯,馨兒,你壞了我許多好事呢……」
安馨倒抽了一口涼氣。
縱然早已察覺這幾起事件都同景嵐有干係,但聽到他坦然承認,安馨還是驚住。
「風,風逸呢……」安馨抿了抿唇,身子卻微微顫抖。
「你們上次見過面了,他刺傷了顏真,可惜劍法不准,沒能將他刺死。」景嵐神色間毫不掩飾的惋惜。
安馨的身子卻驀地僵硬,刺殺了顏真的那個怪人竟然是風逸!?
想到那個落在自己面前的人頭,安馨只覺全身冰冷。
「你殺了他,你殺了他……」聲調顫顫,有種難言的傷痛戳中心湖。
「你錯了,殺了他的是顏真,他才是這個世上最十惡不赦的人!」
安馨僵在原地。
「昔年我父親被顏家趕盡殺絕,若非藏入百花谷,他們必死無疑,但百花谷毒蟲猛獸橫行,母親慘遭獅虎撕咬,父親為救母親被扯斷一條腿,那時我便發誓,一定要顏家血債血還,後來母親不治身亡,父親殘疾後酗酒如命,每每醉後,便會對我拳打腳踢,呵呵,那時,我便想,顏家的人哪裡該死,分明該生不如死。是以顏家那場大火並未燒死幾個人,我只是將他們浸了豬籠,折騰夠了才罷休,總有人為死去的人買單,他們死不足惜。」景嵐淡淡一笑,神色愉悅。
安馨只覺寒意層層瀰漫,想到景嵐手段殘酷,卻並未想到他如此的喪心病狂。
「那無頭屍之所以身輕如燕,是因那不過是披了白衣的假人,之所以落地無痕,是因為它從未落地,而是被你以風箏線拉扯,之所以無頭是因為故弄玄虛,之所以故弄玄虛,是為了混淆我的判斷,景嵐……你早就設計好了的。」
景嵐面上的笑微微淡了些,望向安馨道:「你太聰明,我不過不想讓你攙和進來。」
安馨垂睫,良久淡淡道:「我以為我們至少能做朋友的。」
景嵐不語。
安馨徑直進了房間,看到桌上的酒,隨手倒了一杯,坐下道:「你很像我識得一個人,沒見你時,因為你們有相同的名字,便率先有了好感,可後來見到你發現你們樣貌並不同,有些失落,但還是喜歡與你相處。」
景嵐身子一頓,在桌子的另一側坐了下來。
「那個人得了很重的病,我和他每日見面,可一句話不曾說過,突然有一天,他不在了,我見到時,他已經沒了呼吸。」安馨偏頭望著景嵐,輕笑道:「聽到你的名字時,我很激動,我覺著我終於有解開心裡疙瘩的機會,至少愧疚會少一分。」
景嵐有一瞬的怔忡,不由拿起她的酒盞喝了一口,入嘴有些澀,卻似心底的感覺,便又一飲而盡。
「可是,景嵐,是什麼讓我們走到了今天這個地步?也許是因為顏真,也許是因為我,也許是因為你,我喜歡了他,你卻喜歡了我,但這個結果並非我想。」
安馨起身,走至門前道:「如果當初在火場前你並未看到我,是不是便不會執著跟著我?」
「那人並非是你……」景嵐頓了頓,聲音微顫,「你不是安馨,你是誰?我歡喜的人又是誰?告訴我。」
溫婉回頭望著他,低低道:「我只告訴你一人,我想你不會再讓第二人知道。」也不會有機會了吧……
景嵐面色微微有些白。
「我大概是來自很久以後,那裡,人人生而平等,但凡殺戮,必遭譴責。」
景嵐驀地吐出一口血。
安馨長睫顫了顫,而後轉身淡淡道:「我寧願一生愧疚,亦不想看你趕盡殺絕。明白了麼?」
門拉開,禁衛軍已將此處包圍,而她的父母正焦慮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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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馨將墓碑豎起來時,瑾兒走過來小聲道:「馨兒姐姐,這為什麼是塊無字碑?」
安馨手指撫摸著光滑的碑面道:「也許,無字碑才能詮釋他的一生。」
安瑾又道:「可是,馨兒姐姐為什麼會哭呢?」
安馨偏頭瞪他:「胡扯,我那是被沙子迷了眼睛。」真是個超爛的理由。
安瑾吐了吐,伸個懶腰道:「我要幫爹釀酒了,安婉那個丫頭這幾日偷去了爹好多酒呢說是送給沈卓大哥呢,沈卓大哥都要被她厭煩死了。」
安馨不由抬唇笑了笑,安婉總算性子改了改,也明白了許多以前她不曾明白的呢……
隨手掃落墓碑上的塵土,剛要去拿新采好的鮮花,卻被另一隻手搶了先,不由一怔,回頭——顏真那傾國惑城的容顏突兀的呈現在眼前。
「呃……」自從上一次他受傷,之後便不曾見面,上次通知禁衛軍的書信雖是送到右相府,但顏真並沒有出現。
他淡淡看她一眼,將花親手放到墓碑前,轉身走開。
安馨頓了頓,還是追了上去,「你,傷好了麼?」
他徑直向前,並不理會她。
安馨抽了抽嘴角,怎麼多日不見,生疏了呢。
「顏真……」
他頓住身子,淡淡道:「按照禮數,安小姐似乎應尊稱我一聲右相大人。」
「……右相大人……」他抽了?
他驀地轉身,冷著臉道:「喚本相做什麼?朝務繁忙,若非重要事宜,不要浪費本相的時間!」
安馨望著他冷冰冰的俊顏,心裡哀歎,她究竟如何得罪了他?
他瘦了,不比往常那般風姿綽約,清瘦清瘦的,怪讓人心疼的。
「沒事……」她確然沒什麼重要的事,不過是想問問他身子好了沒有。
「沒事!?」他似乎比聽到有事還要生氣,惱火的盯著她,「沒事亂喚什麼!?」
安馨一臉無語。
「我只是想問問你,傷好了沒……」
「我好還是不好,你也會關心麼?」他頹然的退後兩步,聲音有種無法掩飾的疲憊,轉身便走。
安馨驀地怔了怔,她關心他她當然關心他!
「哎……」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他頭也不回向前走去,卻聽身後沒了聲音,臉色越發難看,但終究還是忍不住的回身看了看,卻見安馨臉色痛苦的蹲在原地,臉色不由一變。
「馨兒!」
「心口疼……像有刀子在裡面亂絞,我是不是要死了……」安馨抓住心口,眼底卻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
「有我在,誰敢讓你死!?」他惱火的喝了一聲,「在找到解藥前,任何人都傷不了周惜若,更不會……」傷了你。
吻,不期而至,落在他的唇上,清涼的觸吻纏綿如雨。
「我愛你,你也愛我,好麼?」她輕軟的聲音,讓他驟然呆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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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後。
南疆來犯,北漠來犯,西域來犯。
滾滾氣喘吁吁的衝了進來,捏著嗓子道:「娘親,外面來了一個哥哥,一個姐姐,還有一個神仙!」
安馨嘴角抽了抽,放下書正色道:「滾滾,你人小但不可以亂說話,哥哥姐姐便罷了,怎麼還有神仙!?」說著扯著他向外走去,邊走便訓斥道:「你爹平日怎麼教導你的,神仙那種東西,除非世上有鬼……」
接下來的話卡在喉嚨口。
滾滾他爹,搖扇漫不經心的站在庭院。
梨花深深,花瓣紛紛。
他回眸一笑,眸光瀲灩如華,笑盈盈道:「唔,今兒,我們府裡,確實來了位陸地神仙……」
安馨被滾滾他爹驚艷的呆住,視線移開,落在房頂上的三道人影時,驀地睜大了眼睛。
反應了良久,才抽了滾滾一巴掌道:「胡扯!你哪只眼看到有個姐姐的!?分明是兩個哥哥,還有一個……神仙……」(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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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左相倒台後,大邑政權更迭。
昔日一手遮天的右相,自此徹底一手遮天。
皇帝昏庸,沉迷女色,從此不問朝政。
大邑百姓安居樂業,國富民強,齊贊吾皇聖明。
後南疆來犯,北漠來犯,西域來犯。
政權岌岌可危,大邑能否平安度過此劫?欲知後事,且自行想像,嗚呼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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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虎頭蛇尾吧妞兒們,情節也沒怎麼拖,如果托著走要寫到何年何月,唉,對於常斷更的俺來說,木有資格說任何話,因此,不做任何評價,這個結局其實挺好,縱觀整本書,基本沒有什麼失誤,前妻是認真思考過的,種種原因,沒能更新及時,不做解釋。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這本書,我還算滿意的給完結了,估摸大家被我斷更斷的也不想看俺的新書了,嚶嚶嚶,解釋多餘,也不解釋鳥,禮畢,群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