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馨從劇痛中醒來,模糊的景色在眼前漸漸清晰。
小樓半捲簾櫳,梨花堆軒似雪。廊蕪曲妙回風,水榭亭台攬月。瓊花碧樹間,暗香浮動,疏影搖曳。
安馨看凝了眼,若非額上的痛楚不斷傳來,她以為自己是置身夢中了……
「嗷嗚——」一聲類似狼吼的聲音響在耳側,接著一個猙獰的狗頭出現在眼前,尖利的牙齒閃過鋒利的寒芒,陡然向安馨的喉嚨咬去!
「大黃,下口輕些,記得留下一口氣!」一聲嬌笑咯咯傳來,安馨來不及思考下意識的翻了個身,那狼狗瞬間撲空。
「咦?她還沒昏吶!」疑惑的聲音傳來,那狼狗眼見獵物避開,仰天長吼一聲再次向安馨撲了過來!
「大黃!咬死她!」嬌斥傳來,那狼狗如得了巨大的鼓勵,再次張開血盆大口,向安馨撲了過去!
安馨眼睛陡然一沉,幾乎是下意識的,抬起拳頭,對著那巨大的狗頭狠狠砸了過去。
「噗」
熾白的腦漿迸裂,濃稠的血水噴了安馨一臉,那狼狗命死當場。
周圍一片寂靜,安馨只覺雙腿一軟,氣喘吁吁的跪倒在地,右手手骨痙攣般的痛楚……
怎麼回事!?
不過是對付一條狗而已,以她的功夫根本不是問題!她可是曾經一拳打碎過一百斤重的岩石啊!
安馨望著不斷顫抖的右手,那手因突然發出的巨力青紅交加卻不知為何比她原本的手小了一倍不止,而掌心處哪裡還有她常年練空手道磨下的繭子?
安馨茫然的抬起頭,神色微微一凝。
眼前是一座四角涼亭,涼亭內正坐著幾名男女,各個錦衣華服,尊貴雍容,卻盡皆驚懼的盯著她。
古……人?
一絲理智破開混沌的意識,眼底倏地現出一縷針刺般的鋒芒,安馨直直的望向她們。
這是哪裡!?她不是在和父親追查古裝迷案的線索嗎?她記得她模擬兇手殺人過程時穿上了一件古裝,就昏厥了,怎麼一醒來就變了天!?
安馨掃了一眼狗屍,再看亭中圍觀的眾人,眼底冷氣一洌,抬腳一踢,狗屍飛起一串腦漿,向圍觀眾人狠狠砸去。
「住手!」一襲深藍身影迅速飛身而起,欲要一腳將狗屍踢開,卻在腳尖觸及狗屍時,只聽「砰」的一聲,狗屍崩碎,一時之間血肉橫飛,女人的們的尖叫越發尖銳。
安馨瞇起眼睛。
那男子,玉冠束髮,眉目英挺,著深藍薄羅長袍,腰繫刺繡捻金腰帶,姿容皎皎,如若畫中人,此時,他面色冷肅,雙眸幽冷的盯著安馨,眼底洶湧著失望透頂的神色冷冷道:「還不向郡主賠罪!?」
「詹事大人,安馨不小心受了傷,郡主好心上前安撫,她卻突然發了瘋,不僅打死了郡主的狗,還將郡主推開,口出狂言呢!」
「是啊,那狗是郡主心愛的寵物,是皇上賞賜的名貴品種呢。」
那郡主潑辣之氣盡數不見,嬌滴滴無限委屈道:「是我不小心將大黃放了出來,大家不要說了。」
安馨終於鎮定下來,即便難以置信,她也不得不相信,自己怕是在調查兇殺案的過程中穿越了,想到那個離奇詭異的兇殺案,安馨禁不住為父親憂心,那是關乎他名聲的終極調查……
安馨不敢再想,眼下情況有些複雜,她自幼冷靜,遇事不慌不亂,因此才能保持著清醒的頭腦,應付即將發生的一切。
「給郡主賠禮道歉!」男人沉了眼眸,冷幽幽的盯著安馨,他口中的命令之意不言而喻。
安馨眸光銳利的掃過那個郡主,她雙眸含水,正嬌怯怯的望著那藍衣男子,眼底愛慕之情一覽無餘,安馨瞬間恍然。
「安馨妹妹若是不願意便算了,希堯,她畢竟是你的妻室,你不要怪她……」郡主嬌怯怯起身,卻一個不穩,險些摔倒,被凌希堯一把接住,郡主順勢靠在他懷裡眸光含淚道:「可惜了大黃,它還曾救過我一命……」
人兒無限嬌美,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若非知道底細的,任何人也不會懷疑這件事的真偽。
凌希堯冷冷的盯著安馨,聲音已有了壓迫和威脅:「給郡主賠禮道歉!不要讓我再說第三遍!」
安馨一臉血污,狼狽透頂,額角的鮮血還在不斷流淌,這種情況下,這個所謂的夫君還懷抱著另一個女人逼迫著她給她道歉,很好。
「死的是那條畜生,你確定讓我給郡主道歉?」安馨本不想多費口舌,但眼下看來容不得她沉默。
那郡主驀地目瞪口呆,旋即臉色陰沉,這是在變著法的罵她畜生了!
凌希堯微微凝眉,他竟不知道安馨何時這般善言辭了,但若再執意讓她給郡主道歉,怕更是不妥,便冷冷道:「此事我會去向皇上請罪。」
郡主嬌怯怯道:「此事也有如月的責任,如月陪你一起……」
安馨冷眼看著這兩個情真意切的男女,冷笑一聲。
繁花疊影,柳梢含翠,一隻黃鸝啼破午後的萬千光影。
花木之後,低低的聲音傳來:「大人,這個詹事夫人怎麼轉瞬間性格大變!前一刻尚還懦弱卑微,怎的後一刻就變了個模樣。剛才一拳打碎狗頭的狠辣,一腳踢飛狗屍果決,這可不是普通女子能做的出的。」
繡彩的折扇撐開絕美的弧度,扇柄處綴著的玉墜子映襯著春日毫光,綻放出溫潤的光華。繁華掠影后淡去一角迤邐的袍角,聲音若名貴的絃琴妙曲漫不經心傳來:「關你屁事!」
幾乎是一瞬間,安馨向身後望去,那裡花枝搖曳,空無一人……
她向來敏銳,隱約察覺那裡好似有人停駐,但皇宮向來是多事之地,在她沒有完全明白關於自己這個身份的一切時,斷不可以貿然行動。
亭中一個女子道,「皇上與諸位大人們正在攬月殿用膳,現在去怕是不妥吧?」
付如月眸光一閃,淒楚道:「榮華說的有理,只是大黃慘死,我豈能讓它死無葬身之地?泌兒,將大黃的屍身好生收拾了……」
「讓我來吧!」凌希堯開口,在看到那碎了一地的狗屍時眸光驀地掠上一抹疑慮,突然一把抓住安馨聲音沉沉道:「你是誰!?」
安馨臉色微沉,糟了,她剛才下意識的行為怕是露出馬腳了。
「離我遠點!」安馨抬手打開凌希堯的手,既然紙包不住火,不如就此破釜沉舟。
凌希堯的臉色瞬間僵硬,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決然冷漠與他形如陌路的安馨,哪裡還有半分昔日的懦弱羞澀?
她竟然讓他離她遠點!?
她不是極端渴求他的接近嗎!?她不是在他面前貓狗一樣溫順乞憐嗎?盯著她漠然冷絕的容顏,強壓下心底的異樣情緒道:「馨兒,我是你的夫。」
安馨冷然道:「你若是我的夫豈會見死不救?你若是我的夫豈會逼迫我與別的女子道歉?你若是我的夫怎能不分青紅皂白便將我定了罪?你若是我的夫,又怎麼會來懷疑我是誰!?」
她句句擲地有聲,好似因傷心欲絕,才會因此性情大變,凌希堯微微見她如此反倒微微鬆了口氣道:「無論誰對誰錯,都是你錯了。」
安馨冷笑一聲甩開他道:「你走開,我不想聽你說話!」
凌希堯臉色沉沉,終壓下怒火冷冷道:「不可理喻!」說罷拂袖揚長而去。
付如月被人扶著嬌怯走了幾步,而後回身,眉眼間驟然湧出無限的得意與鄙夷,緩緩啟唇無聲的說了幾個字。
安馨熟通唇語,她說的是:「希堯是我的!」
待人影盡數離開,安馨方覺一陣頭暈目眩,一雙小手怯怯的扶了過來。
「小姐,奴婢扶您……」
安馨一驚,回頭望去,是個身著紅裙粉襖的丫頭,姿色一般,看她時眼神充滿了心疼。
安馨身子漸漸鬆懈,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水鎮定道:「有帕子麼?」
小丫頭慌忙將帕子遞了過來,安馨將手帕按在額頭淡淡道:「這裡是哪裡?」
那丫頭驀地睜大眼睛:「小姐……」
「額頭受了傷,以前的事有些記不清了。」安馨覺著這個理由還算好。
那小丫頭驀地哭了出來:「小姐自從嫁給詹事大人便好辛苦,詹事大人喜歡的是二小姐,可二小姐失蹤了,老爺無奈只得將小姐替嫁過去。可詹事大人自婚後便不曾看過小姐一眼呢!」
安馨細細分析著這個丫頭的話,她不是出身山野麼,怎的又成了小姐?
「從頭說起。」安馨壓沉了聲音望著那丫頭道,「也許,我能想起來。」
小丫頭有些驚懼的望著安馨,似乎覺著自家小姐有些不同了,不敢多想,她上前邊小心的給安馨擦著面上的血水邊道:「奴婢喚作露珠,是小姐的貼身丫頭。老爺原本是鄉野小民,後來在地裡挖出一個三朝前的古董,賣了些錢,便用這些錢捐了個小官。家裡沒有公子,只有小姐和二小姐兩人。老爺官職微末,但在縣城裡還算好的。後來,詹事大人看上了二小姐,便下了聘禮要迎娶二小姐,二小姐卻在這個時候失蹤了,因詹事大人並未說要迎娶哪個小姐,老爺一想詹事大人的身份尊崇,又無妻室,相貌又好,小姐若是嫁給他便不會受委屈呢,況小姐也喜歡詹事大人,老爺便將小姐嫁了過去。可小姐因此遭受到無數的嘲笑,就連老爺也因此被人扣上了攀權附貴的名聲。前幾日老爺誤判了一個案子,得罪了權貴,被人扣壓至京城,又因買官之事,惹得皇上勃然大怒,要將老爺問斬呢!」
露珠一口氣說了那麼多,安馨卻聽的心驚:「然後呢?」
露珠抹著眼淚道:「夫人病倒了,老爺還在大牢裡待審,詹事大人雖然也出手了,但在京城中,詹事大人其實也說不上多少話的,奴婢聽說……」
安馨沉了沉眼眸道:「說。」
露珠不敢大聲,小聲道:「奴婢聽說皇上年幼,右相大人一手遮天,朝廷大事都由他做主呢,老爺之所以被冤枉,也正是因右相大人的幕後操縱,才無法翻身的。」
安馨理了理思路,心想她既然佔據了這個身子,就要代替她為她的父母盡孝,這個父親雖買官委實不對,但古時買官賣官之事太多,不可阻止,眼下想要救他出來必須要先翻案才行。
「爹的那件案子是什麼案子?」安馨頓了頓開口。
露珠道:「是兩個人打架,一個人說另一個要殺他,另一個人說他沒有……」
安馨聽的頭暈凝眉道:「用甲乙代替。」
露珠立刻點頭道:「甲說乙要殺他,也確實他的腹部插了一個匕首呢,而那個匕首當時也確實在乙手裡,乙卻說他沒有殺甲,是甲想要陷害乙,老爺當時判了乙的罪行,接著便有人告發老爺,說老爺誤判呢。」
安馨沉吟了片刻道:「此事大概有多久?」
露珠道:「三個時辰。」
安馨又道:「那兩個犯人呢?」
露珠搖了搖頭道:「這個奴婢便不知道了,小姐怕是要問詹事大人呢,不過現今諸位大人都在攬月殿商討老爺的案子,據說吵得不可開交。」
安馨疑慮,不過是一件誤判的案子,至於鬧到皇上面前還吵的不可開交麼?這裡怕是有什麼陰謀!
但眼下情急,別的尚不能去思考,只能先將這個莫名遭殃的爹救下來了。
但如何救?
結局如果根本是一個巨大的黑幕,即便真相大白,怕也會被人壓制呢!
不過既然百官爭吵,這說明這其中必然是有維護這個爹的一派,且這一派必定與那個右相實力旗鼓相當!
安馨心上一計,小聲道:「露珠,你知道攬月殿在哪裡麼?帶我去!」
露珠道:「奴婢知道。攬月殿是皇上大宴的地方,小姐是詹事家眷,也在邀請之列,只是您用膳的過程跑了出來,這會筵席怕是要結束了,小姐回去也好呢。」
這裡顯然距離攬月殿並不多遠,安馨一路匆匆顧不得欣賞這裡的園林美景,很快便到了攬月殿,遠遠的便聽到殿內的吵鬧聲。
安馨衣衫髒污,但臉上血污已被清理乾淨,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緩步走了進去。
珠簾之後隱隱有三道身影,坐於正中的想必便是那個年幼的皇上,而坐在兩側的霧霧約約的身影想必便是左右相了。
一眾大臣吵的唾沫星子亂飛,更有脾氣火爆的直接站起來廝打,全然不顧及身後尚有家眷門神色尷尬的坐著。
安馨清了清嗓子高聲道:「臣女代父請罪!!」少女的嗓音獨特尖銳而具有穿透力,竟然壓過了一眾人的爭吵一直傳到了珠簾後。
簾幕搖曳,好似有一聲若有似無的輕笑漫溢而出。
接著年幼的皇帝站起身氣急敗壞道:「不要吵了!成何體統!都不將眹放在眼裡不成!?」
眾人一驚,立刻向兩邊退去,中間凌亂一片,數雙被人踩掉的鞋子孤零零的躺在原地,當然還有孤零零站在中間的安馨。
她只能說古人也瘋狂了……
簾幕搖曳,安馨覺著有三道視線各不相同的打量著自己,或者說,左右還有無數道視線落在她身上。
「既是請罪,何不下跪?」年輕皇帝的聲音淡淡傳來,聽音色,還有些稚嫩。
安馨聞言微微凝了凝眉道:「臣女不跪,是因父親有罪,但他畢竟是臣女的生身父母,且皇上也許下一刻就要將他斬首,臣女跪天跪地跪君,但不跪殺父仇人。」
「放肆!」顯然小皇帝怒了,被人當面指為仇人想必任何皇帝都接受不了。
安馨心中無懼,若是這身子本人想必早嚇得要死了,畢竟滿朝百官,天子朝臣都在眼前,一個身份低微的女子如何能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來?可她畢竟自人人平等的社會而來,內心雖知古代尊卑有序,但也只是僅此而已罷了。
「父親捐官乃是有罪,但罪不至死,況既能買官自然有人賣官,說到底是有人想要趁機獲取暴利,但臣女不否認父親的罪名,還請皇上開恩將父親革職以儆傚尤!但誤判一事,臣女不認為父親有罪!」
「你好大的膽子!」小皇帝聲音稚嫩,但怒火可是真的,滿朝文武也皆是看怪物似的看著安馨。
珠簾後懶懶傳出一個聲音道:「你說安有為無罪,可有證據?」那聲音漫不經心,懶懶散散,若名貴琴弦輕捻慢挑,卻立時讓許多人變了臉色,就連小皇帝都閉了嘴。
「當然有證據,但還請皇上允許將父親誤判的兩人帶上來,臣女的證據就在那二人身上。」安馨察覺到凌希堯的目光冷咧咧的望來,不由抬睫漠然的看了他一眼移開目光。
對於一個逼迫自己女人去給另一個女人道歉的男人,她實在難生好感。
珠簾輕輕碰撞,琉璃珠相撞的聲音分外好聽,好似又有輕笑漫溢出來。
「皇上說『准了』」這聲音卻是那懶散之聲,竟然代皇上下了命令。
安馨心頭微驚,這個人不會是那個什麼右相吧!如果他是右相,倒不知那個左相是個什麼樣的人,自始至終似乎都不曾說話呢。
那兩個人很快被帶了上來,其中一人還在躺著,腹上包紮著白色的繃帶,一併呈上來的當然還有那個凶器。
安馨拿起那個刀細細打量,那是一把平直的再普通不過的匕首,那匕首想來隨處可見,上面象徵性的雕鏤了一些花紋,但雜亂無章,匕首並不鋒利,甚至有些鈍,但刺入別人腹部自然不在話下。
安馨鬆開凶器,走至未受傷的人面前道:「你大概有多高?」
她這個問題問的莫名其妙,有人不耐煩道:「你的證據呢!?」
安馨白了他一眼道:「我沒問怎麼知道!」
那人想來是個迂腐的老夫子,指著安馨氣的鬍子亂顫道:「欺君!欺君!」
安馨淡淡道:「老人家,誤判,皇上可是要降罪的,您當著皇上的面誤判我有欺君之罪,那才是大大的欺君吶!」
「噗」有人忍不住笑了出來。
珠簾後亦有輕笑漫溢,這次卻不是一聲,而是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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