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不見
越芝覺得自己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
夢裡的場景,她從小到大,從一名幼童到漸漸出落,一幕一幕,始終都有一名男子。那男子生得魁梧,高壯得彷彿一座小山,五官明明都很出色,可湊一起卻讓人覺得有些憨。
越芝聽見自己喚那人阿爹。
阿爹阿爹,從小將她捧在手心裡的阿爹。
越芝聽見,那男人朗聲地笑:「阿芝放心,阿爹很快就回來,不就是月山上的紅蓮?只要阿芝喜歡,天上的月亮阿爹都去給阿芝取回來!」
越芝看見自己終於露出一絲笑意。
男人的豪言壯語猶在耳邊,他眼裡的溫柔似是能滴出水來,可畫面一轉,越芝卻看見了大堂裡那被白布覆著、一動也不動的屍體。
心忽然地就被揪成了一團。
「阿爹!」
越芝忽然淒厲地叫起來。
她騰地從床上坐起,燒了地龍的內室裡暖烘烘的,她額頭卻不停地滲出大滴大滴的冷汗。
「三小姐醒了!」
見越芝醒了過來,周嬤嬤很是激動。她帶著四個大丫鬟衣帶不解地守了三天三夜,總算等到三小姐醒了過來。
三小姐在大堂裡傷心過度暈了過去之後,緊接著發起了高熱,灌了多少湯藥都不見好轉,反而說起了胡話,一句一句都是二老爺。
這會兒,誰都知道,三小姐因為承受不了二老爺的死訊而臥病不起了。
周嬤嬤又是為三小姐的身子擔心,可卻也鬆了一口氣。
看這下,誰還能妄想給三小姐套個不孝的帽子!
三小姐雖然出言過激,將二夫人氣得吐了血,可到底是嫡親的女兒,二夫人生氣歸生氣、傷心歸傷心,在外人面前總歸還是維護三小姐的。
這件事只要二夫人不鬆口,這檔口,也大可說是二夫人為了二老爺而傷心至此。
二夫人周氏已經將二房裡一些不乾不淨的人給收拾了。其他人若是再想用這件事詆毀三姑娘,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了!
見越芝醒過來,周嬤嬤等人高興極了。
「小姐你總算醒了。你都睡了好幾天了,可將二夫人給嚇壞了。"如今二老爺已經沒了,三小姐可千萬不能再出什麼事。
「老天保佑,已經退燒了。」
周嬤嬤探了探越芝額頭,又讓人去給了周氏報信。她仔細地觀察著越芝臉色,道:「三小姐可覺得哪裡不舒服?」
她說完又吩咐了一旁的夏衣去請吳大夫。
三小姐身子虛弱,請大夫來看看總是沒錯。
越芝卻仍心有餘悸。
初來第一日,她知道自己穿成了父親剛亡的越家三姑娘,可在這昏迷了的三天三夜裡,她卻意外地得到了原主的記憶。
雖是好事,可卻亦將她打了個措手不及。
原來越家二老爺,也就是這句身體的爹爹,是為了給她去月山采那什麼所謂的紅蓮才出的事!
是她!
是她害死了她自己親生父親!
是她害死了父親,又說了那麼一番讓母親傷心的話。
越芝面色有些發白,一張小臉帶著驚慌,讓人忍不住地便心生憐惜。
在原來,越芝就生得好,可卻就是因為生的好、又沒有依靠,這些年來沒少被惦記,也沒少吃過虧。獨自一人在職場裡混,什麼樣的場面沒見過?她不是那種遇事就縮的人,依著自己的努力,她一愣是爬到了所有人夢寐以求的那把交椅。
可自從她莫名來到了這地方,這一切就已經不能用常理來說了。
而且還有這麼一個爛攤子等著她收拾。
越芝穩了穩心神。
她仔細觀察了周嬤嬤等人,周嬤嬤則以為她是剛醒來,精神不濟才這般失神,忙地呵寒問暖。
瞧著周嬤嬤等人的神色,大家應該都還不知道二老爺是為了去給她采紅蓮才意外身亡的。
也應該是這樣。她隱隱記得二老爺走時,是找了別的理由出門的。
可無論怎樣,她卻是知道真相的!
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揣著這麼一個能讓自己萬劫不復的秘密,越芝只覺得頭頂著吊著一塊大石,隨時破繩而落,將她砸得頭破血流。
越芝不是那種坐以待斃的人。
「周嬤嬤,母親可還好?」
有了原主的記憶,越芝自然而然地便代入了這具身子的情感。
或許她自己不知道,周嬤嬤卻是聽出了三小姐和以前有了不同。
周嬤嬤心裡一陣苦澀。
三小姐總算是懂事了,若是二老爺還在,不知道會有多高興。
越芝卻沒想這麼多。
父親剛走,母親周氏定然傷心至極,加上自己之前那般不懂事,竟然還說了那麼一番話,越芝想想都覺替她難過。
念此,越芝便道:「替我
更衣,我要去看母親。」
周嬤嬤哪裡有不依的?
她悄悄摸了一把淚,讓夏衣和秋令一起為越芝換好了衣裳,一行人忙地往雲水居去。
越家二房住春意堂,而二老爺和二夫人則居於上房雲水居。
二月的天空仍是灰濛濛的,彷彿覆了一層厚厚的灰燼,看不清原來的模樣,莫名地就添了幾分陰霾。
天氣寒得很,冷風拼了命地往身體裡鑽,越芝抿了抿唇,忍不住攏了攏淡綠雲水暗紋嵌白狐狸毛大氅。
等到了雲水居,老遠地便有丫鬟婆子迎了上來。
「三姑娘怎麼來了?」
態度很恭敬,可越芝卻能察覺出雲水居的丫鬟婆子對她卻多少有些戒備,甚至還有些敵意。
越芝心裡苦笑。
她到底做了多少錯事,才會就連母親身邊的人都如此戒備她?
越芝便道:「我來看看母親。」
那婆子卻是笑了笑,道:「三小姐的心意,二夫人知道了。二夫人說了,三小姐身子不好,風寒尚未好全,這天氣又怪冷的,三小姐還是先回去吧,可別凍著就不好了。」
婆子的話一落,周嬤嬤便有些擔心地朝越芝望去。
三小姐脾性大,如今好不容易稍稍懂了事,可別又回到從前。
越芝聞言則是頓了頓,她沉默了半響,最終沒有為難那婆子。
她往前走了兩步,視線遙遙地落在菱窗前的那抹身影上,揚高了聲音:「既然這般,那母親千萬要保重身子,女兒明天再來看您。」她並沒有提父親二老爺。
越芝不出意料地看見那抹身影明顯地頓了頓,然後悄無聲息地走了開去。
越芝靜靜地在原地站了許久,最終領著一行人回了自己的院子。
本就是自己太過分,母親雖然在外人面前維護自己,可心裡卻終究是有氣的。
越芝在心中歎了一口氣,知道此事說什麼都沒有用,終究是她害了父親。
如今,說的再多,也比不上認認真真地做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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