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白莎莎怎麼晃動那小小的身軀艾雷歐斯都沒有給她任何回應,他不是格斯,停止了呼吸和心跳的他再也不可能睜開眼睛了。
自從穿越以後短短的幾個月白莎莎流過的眼流比前世二十幾年加起來還要多,她自己可以忍受任何痛哭而不哭泣,可她卻不能不為周圍的人流淚。
不,不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我明明全都計劃好了,明明除了我外誰也不會再有危險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變成這樣……
領頭的騎士看著白莎莎痛哭流涕卻沒有露出任何同情的神色,他只是覺得奇怪而已。這個女孩子的身份,他是知道的。像她這樣本該是一國之主的尊貴身份居然會為一個奴隸哭得如此傷心,簡直好像死了親人一樣,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我以為自己很聰明,我以為一切盡在掌握,我以為……
全都是我以為,原來我一直只是自作聰明。
我該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做,才能擺脫這總是給身邊的人帶來不幸的恐怖命運。
白莎莎抱著艾雷歐斯漸漸冰冷的屍體,只覺得周圍的聲音和影像都離自己漸漸遠去,世界變成了一片純粹的黑暗。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聽不到了。
………………
這是某處的湖邊,碧綠的湖水輕輕蕩漾著一圈圈的漣漪,這本該是一個讓人身心愉悅的安靜場景。
可是湖邊的眾人卻一個比一個狼狽,威拉德,格斯,羅茲,甚至連菲爾個個都滿是鮮血,身上有著不同程度的傷。
艾雷歐斯本是跟著菲爾和威拉德一起回來的,菲爾雖然一開始很聽白莎莎話的將威拉德帶走了。但是等到了白莎莎給的地址時卻沒有給威拉德喝白莎莎準備的藥水,威拉德不見所謂接頭的人當然很奇怪。菲爾糾結了半天最終還是告訴了他實情,威拉德自然馬上要求往回趕。艾雷自然很高興地跟著他們一起往回走,離開白莎莎的兩天,他讓威拉德給他削了一把極為粗糙的弓,路上一直抓緊時間練習著。他的弓箭天賦被極大的開發出來,連威拉德都誇獎他的箭看起來很厲害,他信心十足地感覺自己再稍加練習一定能在戰鬥當中幫上一點小忙。在往回趕的路上快接近和白莎莎分離的所在地時,威拉德為了照顧受傷走不快的菲爾而不得不放慢速度。艾雷歐斯則完全等不了似的把他們兩個拋在後面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向目的地奔去。而他一眼看到的便是白莎莎被一群手持武器的追殺者圍在中心,當中那個騎士已經將劍架在了她的脖子上,艾雷歐斯身體的動作比心念轉得更快,手上的箭已射了出去。
當威拉德和菲爾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已經是白莎莎抱著艾雷歐斯屍體的情景了。
另一邊格斯在森林中本就沒有走遠,他糾結了整整兩天。最終發現自己根本放不下擔心白莎莎的念頭,對於她生死的擔憂一直高懸在他的腦海裡揮之不去。他在用魔法破壞了很大一片樹林後,終於放棄了自己的自尊心回頭去找白莎莎。
而被白莎莎派去打探消息的羅茲,比預想地遠遠要快得多地完成了任務。
他們四個從不同的方向卻幾乎同時到了她的身邊……
雖然是一場艱苦的戰鬥,但幸運的是大家都活了下來。
唯一身上沒有任何傷口的白莎莎靜靜跪坐在地上,手中緊緊抱著艾雷歐斯的屍體一動不動。她本該清澈靈動的眼眸卻黯淡無光,蒼白精緻的小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若不是胸膛還在微微起伏,她看起來完全就像一個壞掉了的等身人偶。
羅茲:「怎麼辦,她還是這樣一動不動。跟她說話聽不到,也看不到我們,就好像靈魂被抽走了一樣。」
格斯:「我已經檢查過了,她並沒有中什麼精神系的法術。」
威拉德:「該怎麼做才能讓她恢復?」
格斯:「看起來好像是她自己封閉了自己的精神世界,拒絕再和外界交流。」
菲爾:「莎莎小姐已經抱著艾雷歐斯一整天了,怎麼都不鬆手。力氣大得嚇人手指卻跟僵了一樣,我怕強行用力會把她的手指掰斷。可是天熱已經很熱了,再麼下去……」
格斯:「看來只能先敲暈她看看能不能強行把屍體從她懷裡弄出來。」
「我來吧,我知道怎麼樣讓人一下子就暈過去但是完全不傷到她。」羅茲歎了口氣舉手刀便往白莎莎後頸處劈去。
一記沉悶的聲音響起,白莎莎的身體軟軟地向後倒下,羅茲順勢抱住了她。
威拉德跪下將艾雷歐斯的屍體輕輕從她的身上抱走。
菲爾輕歎道:「我們還把艾雷理了吧,被莎莎小姐看到逐漸腐化的屍體只會更加傷心。」
格斯沉思了一下:「其實我可以處理一下,讓他的身體永遠像活著時一樣。」
羅茲苦笑道:「你覺得她看著那樣的艾雷會覺得很高興嗎?」
威拉德:「……我們現在無論做什麼,都無法將她從悲傷中拯救出來了。但是,女王大人其實是個堅強的人,我們什麼都不做,她自己也會重新站起來的。」
……………………………………………………
威拉德說得不錯,白莎莎確實重新站了起來。
她醒來後,即沒有哭也沒有鬧。沉默著聽他們解釋完了怎麼會重新聚集在她的身邊,沉默著喝完了他們遞過來的水,又沉默著吃光了菲爾為她精心熬製的粥。
她開口只說了一句話:「艾雷的墓在哪裡。」
這是一個小小的土堆,就在這片漂亮的湖水邊上。沒有石製的墓碑,土堆的頂上只有一塊劈得整整齊齊的木板,上面深深刻著艾雷歐斯的名字,簡潔樸素,沒有任何裝飾。
白莎莎從旁邊挖出了一些野花,細細地種到了這個光禿禿的墳頭上,看起來似乎漂亮了些。可是這有什麼意義呢?不管是簡潔樸素,還是精緻美麗,對於艾雷來說都不再有任何意義。
白莎莎細細摩挲著木板上的名字,粗糙的感覺從手上傳到心裡。她再摸不到他柔軟的小手了,再也不能揉亂他細幼的頭髮,為了召喚尼爾森而被她剪得凌亂如鳥窩的頭髮還沒有來得及長長。她明明決定等他的頭髮長長了一定要再重新好好給剪個可愛的髮型的……
男人們也都沉默地站在她的身邊,她並沒有哭。可是那種黯然的眼神讓所有人心裡都像堵著一塊巨石,連一向巧舌如簧的羅茲都不知道此時該如何安慰她。
「我一直在企圖逃避,逃避自己的命運,所以這是上天給我的懲罰……」
白莎莎望著被夕陽染成紅色的湖水淡淡的說道:「我是個天真的傢伙,只要有半分希望,就願意自己騙自己。只要有半天的空閒,就會躺下來什麼都不想。似乎是個好說話又好欺負的人。」
她突然用力握緊了手中的木製墓碑,聲音中帶著一種穿石裂金般的冷冽:「所以,這個世界的人似乎都太小看我了呢。既然一定要把我逼上絕路,看來就有必要讓他們知道一下什麼叫做後悔!」
她突然轉過身面對他們,夕陽將她整個人像湖水一樣染出一層血色的光暈,就像她剛剛穿越過來時一樣。只是嬌巧可愛的臉上再也沒有笑容,淺藍色的眼眸猶如平靜無波的大海。
晚風將她的長髮吹得不斷高高揚起,嬌小的身體卻屹立不動。
白莎莎眼裡某種熾熱而冰冷的光芒讓菲爾感到有一種奇怪的寒意正在侵襲著自己的靈魂,那是一種人類對於危險天然警惕的直覺。雖然菲爾對此感到無比迷惑,但是格斯對於這種感覺卻並不陌生。當他在那間破敗城堡的地下室中將白莎莎逼入絕境時她爆發出來的恐怖精神力便給了他同樣的威壓。她現在的神情與他曾經看到過的一樣,是巨大的暴風雨即將到來前讓人坐立不安的寧靜。
白莎莎向著威拉德伸出了自己手:「我的騎士,我不會再欺騙你了。我將如你所願,不管付出任何代價我也要踏上那個本該屬於我的王座。我不會再重複確認你的忠心,因為我相信你不管前面的路有多血腥,你也會忠誠地追隨我到世界的任何一處,哪怕那是地獄的盡頭……」
「是,我的女王大人。」威拉德彷彿是早就在等待在這句話,他單膝跪下,莊重而又輕柔地在白莎莎的手背下落下一吻。他那挺拔的身姿,英俊的容貌,忠貞的眼神恐怕能讓任何少女為之瘋狂。
白莎莎微微一笑:「至於你,格斯。」她轉頭望向格斯:「我們已經沒有靈魂契約的限制了,可你卻選擇了回來。你還願意被我利用嗎?我的前僕人?」
格斯沒有迴避白莎莎的目光,兩個人久久的互相凝望著卻都沒有說話,只有風將白莎莎的長髮和格斯的斗篷高高揚起,巨大的風聲在沉默的眾人身邊呼嘯而過。
相似的場景,如同她之前趕他走時一樣。這短短的一段時間,卻彷彿永恆那樣長久,格斯紅色的眼睛裡依然飛速流轉著各種紛繁複雜的情緒,接著他的眼神漸漸銳利起來,他撩開自己的斗篷,似乎是又要甩手而去。
白莎莎嘴角扯開了一個淡淡的笑,之前他居然還會回來救自己就已經讓她覺得有點驚喜。靈魂契約已斷,他本就沒有理由再管自己……
就在白莎莎微微垂下眼瞼不想目送他離開時,格斯卻出乎意料的也單膝跪了下來,他握起了白莎莎的另一隻手,卻不是像威拉德一樣行標準的吻手禮,有暗紅色的法陣在他和白莎莎相握的手心中閃現:「世間最燦爛的光,世間最深沉的暗,在光明與黑暗之間尋找直正的心之信仰。吾的主人,吾將奉上吾之血肉,奉上吾之靈魂,以吾之所有宣誓契約。身心皆是吾主之物……」格斯將低著的頭慢慢抬了起來,望著白莎莎的眼睛,緩緩念完最後一句:「……至死方休。」
白莎莎沉默著看著格斯與自己重新訂定靈魂契約,而這次卻是主動奉獻上的靈魂契約。在他念出最初的咒語時,除了吃驚心裡也閃過想要阻止的念頭,但最終卻是沒有任何行動。
「你……」白莎莎的心裡千頭萬緒,可是話到嘴邊還是變成了:「居然無條件的把自己又賣給我了?吃錯藥了,還是其實你是被虐狂?」
格斯長長歎了口氣:「這個叫什麼來著?我記得你曾經和我說過的,哥德斯而摩綜合症?你不是說過此症在這個世界無藥可醫嗎?看來我只能病一輩子了……」
「你……」白莎莎目光閃爍,神情複雜:「我……」
「等等!」羅茲終於忍不住衝了上來,他用力掰開格斯和白莎莎的手,大聲嚷嚷著:「我不是說過朋友妻不可戲嗎?我去蜃氣沼澤出生入死時你果然就一直在勾引我老婆!這是人幹的事嗎?!」
「誰是你老婆?……」一直保持嚴肅氣場的白莎莎終於還是忍不住吐了口槽。
「當然是你啊,寶貝!還有其它人嗎?」羅茲直接像八爪章魚一樣抱住白莎莎的大腿:「寶貝,你不能這樣,你已經有了我,怎麼可以再接受別的男人?!」
白莎莎:「我哪有接受別的男人……」
羅茲:「聽到沒有,格斯!你已經被拒絕了,快點死心吧!」
格斯:「你想太多了,誰會對這種女人有興趣?只是跟著她接下來會看到不少有意思的事情吧?如果不訂靈魂契約這個多疑的傢伙才不會放心的讓我這麼危險的傢伙跟著她……」
羅茲撇著嘴:「得了吧,你騙騙其它人還行,我這麼瞭解你,就不用再做多餘的解釋了。」
「你這傢伙是在找死嗎?!」格斯一臉惱羞成怒的表情。
「要決鬥嗎?也好,誰贏了寶貝就歸誰!我是不會輸給你的。」羅茲馬上不甘示弱。
白莎莎沒有阻止他們,她知道羅茲這鬧劇一般的行為其實只是想要盡可能地讓她把注意力轉移一下,不管是多麼不合時宜的行為也想讓她笑一笑。
她看著眼前劍拔弩張的兩人,手上撫摸著那塊墓碑微微笑了笑,「艾雷,你放心,我會活得很好。而且我還會……為你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