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撲了個空,沒了聽戲這借口,總不能跑去翟家找文四,說看看他中邪沒。
薛北凡見小刀疑神疑鬼的,就勸,「算了,這回受苦受難的是個男的,你不是只幫女人麼,他也算拋棄舊愛,你管他死活呢。」
小刀瞥他一眼,「又不是說他拋棄舊愛才管……就是覺得那老尼姑奇怪。」
眼看晌午快到了,重華就說請客吃飯,去金陵有名的聚仙居一趟,讓這兩天都奔波操勞的顏小刀嘗嘗金陵城的珍饈美味。
小刀瞧薛北凡和重華笑呵呵的樣子,就涼絲絲說,「天下沒有白吃的飯。」
「小刀,你真是聰明!」薛北凡厚著臉皮拍馬屁,「所以吃了飯咱們就幹活去。」
小刀見他嬉皮笑臉的樣子挺來氣,「幹嘛去?」
「正經事啊。」薛北凡抱著胳膊提醒小刀,「該去仙雲山瀑布了。」
小刀聽了這話,就知道薛北凡憋不住,說來說去,他費心討好外加花言巧語就是為了尋寶圖。一想到此處,心情惡劣起來,果然正如她娘說的,男人吶,都是無利不起早,要你命才對你好!
想罷,小刀挽著曉月進酒樓了。薛北凡搔搔頭,心說這丫頭真的不太正常,翻臉比翻書還快。說女人善變吧,可這麼瞬息萬變的,他還真是頭一回見。
離飯點兒還早些,聚仙居裡沒什麼人。上二樓剛找了個靠窗的座位坐下,小刀便微微一愣……腦袋裡立馬蹦出了四個字——冤家路窄!
再想跑,已經叫人堵了去路。
薛北凡和重華還沒來得及上樓,就看到樓梯口堵滿了人,都像是些打手,一個個橫眉立目凶神惡煞,嚷嚷著,「清場清場,這裡蔡大人包了!」
二樓,讓小刀和曉月撞上的,正是苦等多時的蔡卞。
蔡卞為何會在這裡?且說他前日見了小刀,傾心不已,原本設計一場好戲,想不到煮熟的鴨子飛了,自己還叫人教訓了一頓。這人吧,特別是蔡卞這種人,得不著的還真不多。越是得不著就越覺得稀奇!顏小刀一顰一笑總在他眼前晃,那是求之不得就輾轉反側,都著了魔了!
他一方面派人找小刀,另一方面憑著他多年看女人的經驗,覺得這姑娘該是個活潑好動的性格,估計在大街上能守住她。於是,他就在聚仙居這人流彙集的地方蹲點等著……無巧不成書,小刀自己就送上門了,可不叫他樂開了花麼!
更讓蔡卞驚喜的是,美人的朋友也是美人,他一眼就瞅見和小刀一同上來的樓曉月了。蔡卞心說——乖乖!這倆妹子,一個活潑精靈,一個就清麗冷艷,今兒個自己好艷福了。
跟他打了照面的小刀可不這樣想,身邊樓曉月眼色已經寒了幾分,匕首握在手裡,那架勢,若不是小刀死死挽住胳膊,估計已經過去取他項上人頭了。
「嘿嘿。」蔡卞樂呵呵笑兩聲,「哎呀,郝姑娘,真是巧遇!」
小刀心說,我呸!巧遇你派人堵門作甚!
蔡卞隨即又看樓曉月,「這位姑娘是?」
小刀心說姑娘你個頭啊,張嘴閉嘴就姑娘,叫你看了都是曉月吃虧了。伸手將曉月往身後拽拽,曉月就想上前宰了蔡卞。
兩廂正較勁呢,就聽一個聲音傳來,「蔡大人,真是巧遇。」
小刀和曉月聽說話聲音應該是個年輕的男人,循聲望過去,就見在靠樓梯口的不起眼位置坐著幾個人,正座是個年輕的男子,十分儒雅,相貌堂堂。穿一身白,和重華略帶病容的樣子不同,這人顯得十分幹練。
他對面還坐著一老一少兩人,看著像是隨從,身後還有兩個擰眉立目的壯年大漢。小刀暗暗打量——這人還有些官威,儒雅和冷峻並重,估計是個官家。
那人嘴角含笑,卻是三分嘲、七分冷,看著蔡卞。
同時,堵著樓梯口的幾個蔡府家匠被薛北凡和重華踹了上來。
兩人上樓,重華拉過曉月就問,「沒事吧?」
曉月就是氣悶,那蔡卞看著真叫人不順眼。
薛北凡到了小刀身邊,笑著對她挑眉頭,那樣子要多欠揍有多欠揍。小刀回瞪了他一眼,薛北凡瞇著眼睛點頭示意她別急——爺給你出氣。
小刀心情轉好了些,而此時,蔡卞的注意力卻是被剛剛出言打斷的男人帶走了。
他端詳了那人一會兒,顯得十分驚訝,「哎呦,這不是魏將軍麼?怎麼來了金陵也不打個招呼,我好派人接你去。」
「我來辦些私事而已,蔡大人貴人事忙,怎麼敢打擾。」
小刀皺眉——魏大人?
薛北凡微微挑了挑嘴角,拉著小刀他們到窗邊找個座位入座,低聲道,「蔡卞很快就走了。」
小刀納悶。
果然,就見蔡卞僵硬地跟那位魏將軍客套了幾句,就攜著手下急急離開了,那避瘟神的架勢,更像是落荒而逃,連招呼都沒來得及和小刀打一個。
重華低聲告訴小刀和曉月,「這人估計是魏新傑。」
「哦?」小刀和曉月都下意識地張大了嘴,久仰大名啊!魏新傑乃是本朝最年輕的大將軍,據說還是個儒將,以一敵百不說還精通謀略戰術。另外,魏家與蔡家勢同水火,與蔡廉靠著逢迎拍馬,借妻門勢力往上爬不同,魏新傑家裡三代都是軍中大將,朝野根基深厚十分有勢力,難怪蔡卞忌他三分。只是眾人都疑惑,這魏新傑一個大京官兒,跑金陵府來幹什麼?
魏新傑見蔡卞帶著人走了,冷笑一聲,眼露鄙視神情,隨即對正好奇看著自己的小刀和曉月柔和一笑,大方又溫文爾雅地一拱手,「二位小姐受驚了。」
小刀下意識地瞥了薛北凡一眼,眼中含笑還帶著幾分戲謔——薛二,看著沒?人家多體面!
薛北凡哭笑不得地扶著額頭跟戰戰兢兢跑上來的夥計點菜。
魏新傑很快就帶著隨從起身離去了。
重華暗暗點頭,「魏家幾代都出名將,果然不凡,難得如此仗義。」
說完話,卻見樓曉月心事重重地轉過臉,低頭似乎有心事。
小刀正在一旁跟薛北凡爭是要糖醋裡脊還是尖椒裡脊,抬頭看著了,「曉月,怎麼了?」
「哦,沒。」曉月搖頭,隨口回了一句,「我好像之前在哪兒見過這人,行為舉止有些面熟。」
「傳說的有眼緣麼?」小刀壞笑著提醒曉月,「那人不錯哦。」
重華立馬一臉無奈地看小刀,那意思——夠亂的了,你別再添亂了大小姐。
吃飯的時候,就眼瞅著樓下有一隊一隊的人馬過去。
小刀先是沒在意,顧著跟薛北凡搶吃的鬥嘴,最後看出門道來了,就用筷子指著樓下過去的一隊人馬,「這些雖然打扮正常,但分明是官兵!你看走露的姿勢還有拿刀的樣子。」
薛北凡也皺眉,「略一數能有個二百多人了。」
「蔡廉提早到了?」重華皺眉。
「不是蔡廉的人馬。」
身後有人接話,眾人回頭,就見郝金風不知何事到了,「都是魏新傑的人,這人一大早突然進了金陵,還帶了兩艘官船,載著五六百人馬。」
小刀屁股往一旁挪了挪,讓出半邊板凳來拍著,叫郝金風坐,邊問,「大哥,吃飯沒?」
「還沒,跑了一上午餓死我了。」郝金風坐下,接過小刀給他的碗筷,吃了幾口,邊告訴眾人,「魏新傑突然到了,事情可能有變化,我們這次找東西得盡快,以免惹麻煩。」
薛北凡似乎猜到了些緣由,「該不會,魏新傑要從此處查蔡廉,看來……蔡家算是失勢了。」
「那不是很好!」小刀一個勁給悶頭吃飯的郝金風夾菜,「蔡家人招搖過市為非作歹,查查他,也算為民除害。」
「呵。」薛北凡忍不住笑了一聲,「這世上也就你們這種丫頭片子相信為民除害這檔子事。」
重華也點頭,「估計是利益之爭,我們盡快找到東西後離開,以免淌這渾水。」
「一會兒我和小刀去趟仙雲山,你盡量別露面了。」薛北凡囑咐重華,「別給伯母添麻煩。」
重華笑了笑,點頭。
小刀心說薛北凡和重華算狐朋狗友,倒也還有些義氣,仰個臉問他,「那文四和老尼姑的事情就不管了?」
「你管來幹嘛?」薛北凡反問她,「天下事你都想管啊,小心早長皺紋嫁不出去……嘶!」便宜話沒說得,小刀恨得就踩住他腳趾頭用力碾。
郝金風乾掉三碗飯後,開始認真聽四人說話,一聽到文四公子,便問了句,「那個文四公子,是不是翟家那位病了的姑爺?」
「你也曉得他?」小刀湊過去,「大哥你不是去衙門了麼,他吃官司了?」
「衙門案子堆了不少,有一件讓這糊塗知府頭痛不已,就是翟家的案子。說是翟夫人要告蔡卞在仙雲山養妖尼,用巫蠱之術害她丈夫。」
小刀雙眼一亮,「那衙門怎麼處理的?」
「那知府是個草包。」郝金風頗為不滿,「翟家也是財雄勢大,蔡卞又是地方一霸,他兩頭不敢得罪,正為難呢。」
小刀還想再問,眼前出現一隻手,抬頭,薛北凡擋住她視線,伸手一拉她手腕子,「吃得了沒?走了。」
小刀掙扎著被薛北凡拽走了,郝金風笑著跟她擺手,「回來再慢慢跟你說。」
……
被薛北凡強行拉出聚仙居,小刀跟他往仙雲山走。只是越走,兩人越覺得不對勁……仙雲山附近突然出現了很多官兵,穿著便裝手拿兵刃,正是剛剛從樓下路過的那些人馬。
薛北凡停下腳步低聲告訴小刀,「這些是魏新傑的人。」
「你怎麼知道?」小刀納悶。
薛北凡也沒多解釋,拉著她躲進林子,「從林子裡走,盡快去仙雲山,可能有變。」
小刀本不想進那詭異林子,但無奈被拉進來了,就拖拖踏踏跟著薛北凡往前走。
薛北凡走兩步,見她不怎麼高興,就湊過來問,「你又怎麼了?」
「沒啊,你不是去仙雲山找寶貝麼,跟你去不就得了。」小刀背著手,邊看山路。
薛北凡也猜不透小刀什麼心思,一會兒高興一會兒又突然不高興了,說好話不行說壞話還生氣,女人他見了不少,這麼難搞的還是頭一回見。
「你不就是想查那老尼姑的事兒麼。」薛北凡最後決定由著小刀,「咱們先去仙雲山看一眼,晚上我帶你去翟府暗探,總行了吧?」
小刀朝斜上方瞧他,「當真啊?你不是不想惹麻煩麼?」
「你這麼大麻煩我都惹了,還怕那些。」薛北凡又說了句找揍的話,小刀臉上卻陰轉晴。說來也怪,剛才小刀板著臉,薛北凡莫名有點煩躁,如今她臉上又笑瞇瞇了,他也跟著心情舒暢起來。
兩人快步往仙雲山的方向繞,剛走沒幾步,小刀忽然拽著薛北凡,「上樹上樹!」
薛北凡叫她也嚇了一激靈,「幹嘛?」
「有惡狗擋路!」小刀指指自個兒的鼻頭,「聞見狗味兒了!」
薛北凡聽著都新鮮,不過架不住小刀心急火燎要上樹,只得帶她就近躲上了一棵高樹。
沒多久,竟真的聽到「呼哧呼哧」的喘息聲,像是一大群狗邊走邊嗅地過來。
薛北凡一臉佩服地看著小刀,「鼻子真靈啊,下次我想吃香肉,就帶你上街溜一圈。」
「去!」小刀捶他一記,「不准吃狗肉!」
順著上山的路,有十幾個人排成一排,手裡牽著大狗慢慢走著。那些狗通體黑色,耳朵掛下老長,嗅著地面似是在尋找什麼。
小刀和薛北凡下意識的對視——這是在搜山?!
「大人。」
這時,走在前面的一個士兵回頭告訴帶隊人,「找到了。」
小刀和薛北凡就睜大了眼睛,探著頭張望,心說他們找什麼啊?勞師動眾的。
那帶隊的快步走過去,蹲在了一處深坑前邊。身旁兩隻狗在坑裡刨著土,像在挖東西。
沒一會兒,眾人拽開狗,那首領從坑裡挖出了一樣東西來——是一面鏡子。
小刀和薛北凡差點從樹上摔下去,好不失望,挖了半日,不說挖著點金銀財寶、挖個人頭也還合理些,挖面銅鏡出來是何道理。
小刀轉念一想,暗暗道了一聲,「糟糕。」
薛北凡也跟著緊張了起來——丫頭發現什麼了?
那為首之人捧著銅鏡看了半晌,吩咐屬下,「快去找魏大人,就說找……唔。」
話沒說完,此人突然雙眼凸爆,手捂著脖子跪地,口吐起鮮血來。
薛北凡一皺眉,中毒了?!
「大人!」身邊幾個隨從也受了驚嚇,想上前扶人,就聽小刀喊了一聲,「別碰他!他身上有毒。」
眾人都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四顧,「什麼人?」
薛北凡也看小刀。
那首領已然開始抽搐,似乎快毒發身亡了,小刀索性一躍跳下去,到了坑邊,抽搐匕首繼續往下挖。
那些牽著狗的士兵們面面相覷,被突發狀況弄懵了。
薛北凡也無奈歎了口氣,隨著跟了下去,得!這下全暴露了。
只見小刀快手快腳從深坑裡挖出一個瓶子來,打開瓶塞,將裡頭的藥對著那首領的嘴就灑了進去。
那些侍衛才醒悟過來,再看,他們首領的吐血停住了,身體也不再抽搐,咳嗽兩聲,似乎見好轉。
小刀凶巴巴教訓眼前目瞪口呆的眾人,「這山裡都是機關,地裡挖出來的東西都可能有毒,不過這種機關怕傷及無辜,通常往下再挖半尺必定能找到解藥,下次小心點,別什麼東西都撿!沒嘗試還敢進山裡,嫌命長啊!」
眾人啞然地看著她,最後都點點頭,剛想跟小刀道謝順便問問她是誰,卻見小刀猛地伸手一指林子外邊,「啊!」
眾人趕緊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回頭,小刀趁機拽著薛北凡一縱身……
等那些人再回過頭,已經蹤跡皆無。
小刀和薛北凡悄悄溜走,跑出好一段路去。
薛北凡瞧她,「女俠,滿足了沒?」
小刀撇撇嘴,「那總不好見死不救是不……」
薛北凡也沒怪她的意思,只是問,「那鏡子是什麼東西?」
「我娘跟我說過,在地裡埋鏡子,是一種機關,叫鏡關,是鎮邪氣用的。」小刀晃著腦袋,一臉的不妙,「這地方已經不是邪門了,仙雲山裡一定藏著寶貝,還是有些邪性的那種大寶貝!」
薛北凡倒是真沒料想到事情會發展到如此複雜,而蔡廉和魏新傑,可能也是衝著這所謂的大寶貝來的。是事有湊巧,還是和龍骨五圖脫不開關係?
「你啊!」小刀一戳想心思的薛北凡,「跟緊我,手也別欠別到處摸,這裡處處都是機關,中招了我可不一定能救你!」
薛北凡心頭微熱,痞痞的笑容又上了臉,湊到跟前跟小刀說,「那是!我自然跟緊你,跟到你甩都甩不掉,怎樣?」
小刀耳朵微紅,白他一眼轉身就走了,薛北凡含笑跟上,邊拉她手。
「別拉拉扯扯。」小刀甩手,薛北凡也不放,「你剛說跟緊的,萬一我丟了怎麼辦?」
小刀拿他沒轍,只好鼓著腮幫繼續往前走。
用厚布小心翼翼地將銅鏡裹起來。那群兵士還心有餘悸。遠處林中,魏新傑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那裡,問身邊隨從,「那個白衣女子是什麼人?」
隨從紛紛搖頭,「不過她身邊的男人似乎是薛家二當家。」
「薛北凡?」魏新傑驚訝,「北海派的人為什麼會在這裡?薛北凡不是出了名的不喜多管閒事麼。」
隨從搖頭,「將軍,要不要跟蹤他們?」
魏新傑一笑,「薛北凡的武功深不可測,你們確定能跟上?」
幾個隨從都有些尷尬。
「隨他們去吧,先別打草驚蛇。」魏新傑輕輕擺手,「去查一下那位姑娘的身份來歷,她若是熟悉機關可以破陣法,那就天助我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