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力地扶正李學彬的身體,楊思媛內心十分糾結,這大半年來少年每個月固定回來幾天,每次都會出現在自己面前,憨憨厚厚地幫著自己做家中的雜事,偶爾只是傻乎乎地看著自己發呆,還好拉著自己幻想著未來,每當這個時候,自己總是迴避著岔開話題,因為很早就知道自己不會回應少年的愛。
內心也總是想著少年只不過是情竇初開,等遇到真正相愛的人後,總會將自己忘懷,怨只怨他們的血緣太近,畢竟自己並不是鐵石心腸,又怎麼會不被少年的純情所感動,只是心裡的道德底限不停告訴自己,他們不能在一起,否則就是**,即使在這個年代不會有人指責她,可是早接受了近親不能結婚教育的她,根本不能接受自己以後的孩子變成畸形或者是弱智,她的心沒有那麼堅強。
扶著李學彬進了自己和栓子的臥房,攙扶著他躺下,脫掉他的鞋子,默默為他蓋上被子,楊思媛伸手撫上少年稚氣未脫的臉,白嫩的手指輕輕描畫著少年的輪廓,少年並不難看,端正的五官,深邃的眼神,微薄的嘴唇,挺直的鼻樑,配上一頭烏黑的長髮,怎麼看都不難看,其實村裡好多姑娘都私底下傾慕者少年,只是少年很少搭理別人,在他眼裡好像僅僅只有自己的身影。
望著眼眸緊閉的少年,眼角不禁有些泛酸,不想傷害卻已造成最大的傷害了。
「表哥,告訴你一個秘密好不?春花早就死了,在你去學藝的那個春天,此時站在你面前的不過是一抹來自異世的孤魂而已,謝謝你一如既往地照顧著這個侵佔了你心中春花的軀體的我,可是我不能代替春花來愛你,因為你是春花的嫡親表哥,你們的血緣不超過三代,你們結婚只會生下畸形或者是弱智或者是死嬰的孩子,我沒有勇氣承擔這樣的結果,所以只能拒絕你。」
「所以不要怪我好嗎?我可以代替春花照顧她的弟弟,卻沒有辦法代替她來愛你,其實你是個很好的男人,誰能得到你的愛就是誰的福氣,只是我沒有辦法消受這樣的福氣,因為我很膽小,沒有強悍到能接受自己的孩子一個個莫名死去或者是帶著缺陷來到這個世界,所以只能拒絕你,如果有來世,我祝願你能夠和春花有情人終成眷屬。」
輕聲呢喃著,楊思媛默默訴說著心中的無奈,她知道心裡的難過也許就是春花留下的一絲殘念,還有自己的愧疚,不該因為寂寞和疲憊貪戀少年給予的溫情,早就改快刀斬亂麻,狠狠拒絕了少年。
只是楊思媛此刻的愧疚完全是不必要的,半年前的拒絕和半年後的拒絕根本沒有差別,少年早就對這具身體的主人情根深種,總歸是要受一回情傷。
最後為少年掖好被子,楊思媛默默起身離去,卻沒有看到少年眼角滑下的淚水。
原來春花早就逝去,難怪那次回來後,春花才有那麼大的變化,自己竟然還慶幸春花變聰明了,原來不過是一個孤魂侵佔了春花的身體而已。
春花,你在哪裡?這麼久了,我竟然都不知道你早已被人替代了,讓你一個人孤單地離開,就算是想要祭拜,只怕也不知道去哪裡祭拜吧。
默默無聲地哭泣著,李學彬不知道為什麼竟然就是相信了那個女子的話,那麼輕柔的撫觸大概是這輩子最後的親近了,那指尖的餘溫彷彿依然殘留在自己的臉上,熨燙著自己的肌膚,心底的空洞卻在無限地放大,所有的痛苦都無法宣洩,只能狠狠堵在胸口,慢慢破碎、**變質,最後什麼都不會留下吧。
迷糊中,一抹熟悉的倩影出現在自己面前,一身碎花布裙,巧笑倩兮地望著自己,那雙無辜的眼睛裡盛滿了依賴和眷戀,心突然堵得厲害。
「彬哥。」輕啟朱唇熟悉的聲音自對方嘴裡突出。
一時愣神了,好久沒有聽到這個熟悉的稱呼了,只見那人走過來牽自己的手,緊緊抓住自己的手,笑望著自己:「彬哥,我們去後山的山洞吧。」
對了,那是自己和春花的秘密洞穴,以前他們經常去那裡,偷偷在裡面燒烤他抓到的小鳥或者是小魚,有時候是他偷藏起來的窩頭,春花總是一臉渴望地看著自己,雖然她不怎麼說話,只有在他將手裡的食物遞給她的時候,才會露出燦爛的笑容,那笑容就像春天的花,那樣美麗耀眼。
轉眼之間,自己竟然果真來到了這個洞穴,只見春花坐在小小的火堆前,一臉燦爛笑容地望著自己。
「彬哥,過來坐吧。」脆脆的聲音裡充滿了歡樂,不像是往日裡那個只會對自己笑的春花。
沒有說什麼,李學彬沉默地走過去,就在春花身邊坐下,剛坐下不久,春花竟然歪著腦袋靠到自己身上。
李學彬不禁狐疑了起來,往日裡春花不是這個樣子的,雖然依戀自己,可是也不會這樣啊。
「彬哥,春花好開心,再也不用挨餓了,爹娘也不討厭我,我們一起生活在開滿鮮花的國度裡,這裡沒有寒冷、沒有飢餓和痛苦,有的只是無盡的快樂,春花真的好開心。」靠在自己肩頭的小女孩緩緩敘述道,流暢的聲音裡沒有一絲的怨恨。
「那是什麼地方?我能去找你嗎?」不自覺地,李學彬問道。
感覺到肩膀上的頭輕輕搖了搖,「不行,彬哥還要活很久才能到那裡去。」
李學彬心中咯登一聲,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在心底蔓延開來。
「思媛姐姐很好,她幫我把栓子照顧地很好,比起她來,我真沒用,只會成為累贅,拖累身邊的所有人,不管是你還是栓子。」肩上傳來小女孩不開心的聲音。
「你可不可以不要怪思媛姐姐?如果沒有了她,栓子怎麼辦啊?」不能李學彬回話,女孩幽怨地開口。
「你真的是春花?」李學彬不太確定地問。
小女孩猛地抬起頭,充滿生機的烏黑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李學彬,彷彿在控訴著李學彬對她的質疑。
看著這樣的女孩,李學彬竟然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不自覺朝她露出一抹微笑,輕輕摸了摸小女孩的頭,眼中充滿的寵溺,於是小女孩笑了,想那春天的花,美麗而燦爛。
「彬哥,答應我,不要為難思媛姐姐好麼?」女孩要求道。
不自覺點了點頭,面對這個愛了好像有一生的女孩,李學彬沒有辦法拒絕,就像很早以前那樣,只能對小女孩的要求接受,盡力去滿足小女孩的心願。
小女孩又笑了,眼淚卻模糊了李學彬的雙眼,不捨,深深的不捨縈繞在心底,好想大聲說:「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但是話卻被死死堵在嗓子眼裡,怎麼也吐不出來,小女孩伸出稚嫩的小手,伸到自己面前,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水,笑得無比燦爛地看著自己,然後緩緩低下頭,冰冷沒有溫度的柔軟貼上自己的唇,淚眼中只見女孩的眼角同意掛著淚珠兒。
「我會等你,不管多久都會等你,千萬不要太早來找我,否則我會不開心,因為我想讓最愛的你代替我好好活在那個世界裡,把我沒有看到的世界好好看一遍,然後一一講給我聽,可以嗎?」
女孩移開冰冷的嘴唇,帶著淚水的笑眼定定的望著自己,忍著心裡的難受,一如既往地點了點頭,女孩含著淚水在笑,漸漸在自己眼前一點一點慢慢消散,化作無數的螢火飛舞在漆黑的山洞裡。
「不要走……」李學彬發自靈魂深處的嘶喊出聲,回應他的只有寂靜……
再次張開眼睛,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是母親擔憂的臉,望著那種佈滿了褶皺的面孔,還有那無盡的擔憂,李學彬一時竟然無法反應。
「彬兒,你覺得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宋氏一臉擔憂地詢問著兒子。
稍微定了定神,李學彬才反應過來,自己此刻躺的地方是自己的床,明明自己不是去找小媛了嗎?他被小媛拒絕了,然後他氣急攻心昏倒了,被小媛扶到了床上躺著,小媛告訴他一個天大的秘密,之後他就做了一個夢,一個很真實的夢。
只是他怎麼會回到家裡了?
「你這孩子怎麼自己發燒了都不知道,還在小媛家暈倒,多虧了小媛給你配了去風寒的草藥煎煮了,才退燒了。」宋氏念叨,看向兒子的目光慈愛中帶著一絲愧疚。
「我怎麼在這裡?」李學彬有些嘶啞地開口。
宋氏歎了口氣,搖搖頭說:「你都昏睡一天一夜了,昨天是你爹和你大哥把你背回來的,小媛的確是不錯的孩子,我跟你爹商量著讓你大哥聘娶她當你大嫂,你覺得怎麼樣?」
聞言,李學彬一怔,半天回不來神。
「小媛還小,這個事只怕不妥。」半天後李學彬才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