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仲樹立起了大拇指:「薑還是老的辣,老人家言之有理,自古以來就是官逼民反,官法如爐,民心似鐵,要害都在官府,不過,我就這樣走了,也顯得你們一枝花太過小氣,難道就不能管一頓飯吃,我在破馬車裡被顛簸得把腸子都吐出來了,你們怎麼著也得賠償損失吧!」
師爺一聽,樂得鬍子都翹了起來,回頭跟一枝花嘀咕幾句,大聲地說:「來人,趕快安置酒菜,款待朱將軍!」
一說有酒菜可吃,整個氣氛就`輕鬆活潑起來,那邊,霜兒和黃三姑都對毛仲連連使眼色,那是慶幸和後怕。
一枝花讓別人繼續閒話,自己引了毛仲,師爺到後面屋子裡說話,屋子裡依然簡樸,不過幾張桌凳,一張床,幾個人坐了,一枝花非常尊敬,先奉獻了熱茶:「給將軍歉意,剛才言語之間有所衝撞,切勿掛懷,將軍威風,震動乾坤,誰不景仰,小婦人不是不肯聽從教導,實在是血海深仇,無法瞭解!」
毛仲奇怪,問如何事情,一枝花就講了,旁邊師爺也不斷地補充細節,原來,十二年前,一枝花尚為博山城中一中等商人之妻,年輕美貌,丈夫善於計算理財,日子過得相當滋潤,不久,縣令的妻舅看中了他們家鋪面興旺,強買強賣,丈夫不甘心,結下仇恨,縣令妻舅就暗中指使他人污蔑控告,說他通匪,捉進監獄暗害掉了,一枝花多次上官府告狀,都無結果,反而一次被縣令妻舅捉進某處玷污,霸佔了三個月有餘,在玩弄膩煩以後,賣到了濟南城中,在拚命跳下青樓逃生時,她的左腿被摔斷,至今都是瘸子,等傷腿稍愈,她就懷揣利刃,夜間潛入仇敵之家,將之惡霸捅成了肉泥,還一把火燒了他的家,一枝花再次被捕,打入死牢,在轉送濟南府的時候,遭遇了強盜搶劫,官差被殺,她入了盜賊群中,再次遭受折磨,後來,才逃出,其中複雜艱苦經歷,遠非一時可以說清,幾番折騰,家破人亡,丈夫,兒子,公婆都遇害,再後來,她才糾集起貧苦百姓,扯起旗幟,公開造反。
「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啊!」毛仲目瞪口呆,這故事的悲慘,比之白毛女都要悲慘痛苦得多,不由得對一枝花敬佩起來:「堂主堅忍不拔,抗爭命運,令人佩服,對那樣的官員和劣紳,就該千刀萬剮!」
不過,毛仲很快發現,他們之間的交流又有障礙了,他的詞彙讓號稱見多識廣的老師爺都暈頭轉向,不管怎樣,說著,說著,他們的話就投機多了。
毛仲絕對相信這檔子事情,在現在知訊這麼發達的今日盛世,某些政府部門還有很多的違反政策規定的貓膩,一些黑社會的霸道勢力,一些保護傘還敢作祟,古代的百姓有多苦,可以想像了。
「當年惡霸雖然被殺,可是?他的兒子還在縣城裡,就是張都頭。
正在說著,忽然外面一片喧嘩,有人大聲喊:「小姐回來了,小姐回來了!」隨即,一片馬蹄聲,正在說話的一枝花急忙站起來:「將軍且坐,我去看看小女!」
師爺捋著鬍子笑:「我們堂主唯一的女兒回來了,你看把堂主高興的!」
毛仲還在感慨一枝花的命運坎坷,想想現代社會。雖然時有激化之矛盾,可是?多數都能處理,畢竟比之古代,草根百姓們要幸運得多了,忽然師爺笑道:「將軍真是聰明才智啊!」
毛仲問:「什麼意思!」
師爺說:「我們堂主讓你回去引兵來戰,如果你真的就走,其實你根本走不出的,那是死路一條,現在倒好,你成為堂主的座上客了,由此看來,將軍才智,確實是遼東軍的朱總兵!」
毛仲笑道:「當然是真的,如假包換!」
不多時,外面就風風火火闖進來一個大姑娘,穿著綠色衣服,腰束錦帶,腳蹬黑色馬靴,身材高挑,面目清秀,尤其神情風韻,與最近紅火的明星楊冥頗為相像,但是,又遠比後者機靈巧惠,伴隨著濃郁香風而來,看得毛仲一陣窒息。
不是毛仲好色,其實只要男人的荷爾蒙正常分泌,都會對美女關心的,世間每一女子,都有其不同韻味,令人賞心悅目。
「這就是遼東軍的朱總兵!」姑娘落落大方,好奇地盯著毛仲看:「不會吧!」
一枝花怒喝:「胡說八道,快跟總兵大人見禮,總兵武力高強,宅心仁厚,與尋常官員絕不相同!」
「哦,小女子紫玉給大人見禮了!」那姑娘福了一福,眨著歡快的眼睛,歪斜著頭換一個角度看毛仲,還不等毛仲站起來還禮,就噗的一笑:「將軍,你真的長了麻子啊!」
「紫玉!」一枝花不滿地嗔怪道:「你太放肆了!」
毛仲做勢在她的頭上一個敲擊的動作:「這麼調皮的小姑娘啊!」
「誰小呀!」紫玉一面繼續觀察毛仲,一面忍不住又笑:「聞名天下的大將,原來長得這麼好玩兒!」
毛仲給她刺激,說道:「想不到人人懼怕的惡魔一枝花的閨女,長得如此美貌,賽過天仙,要是給別人說起,肯定沒人相信!」
紫玉的臉唰一聲紅了,用手在毛仲的肩膀上輕輕一打:「你亂嚼舌頭,你要是再說,我就用馬鞭子抽你!」
毛仲搖搖頭:「你怎麼這麼野蠻呢?難道非得要我說假話,說你長得很像東施才對!」
紫玉咯咯咯咯地笑起來,因為屋子外面的光線,輝映得雪嫩臉龐晶瑩透亮,瓷器一樣滑潤,看得毛仲一陣心悸。
一枝花倒也沒有責怪女兒,對毛仲也沒有反感,轉移話題說:「坐就坐了,不坐就外面去,我們商量正事兒!」
紫玉道:「我聽聽行吧!」
一枝花道:「那就好好聽!」
他們說的是滿清軍南下以後,濟南的戰亂情景,聽著聽著,紫玉就眼睛濕潤,輕輕哭泣,一枝花氣笑了:「你個傻孩子,去去去,瘋瘋顛顛的,將來怎麼找婆家!」
師爺則說:「哪裡呢?紫玉聰明伶俐,心腸極好,這樣的閨女,要是沒有婆家哭著喊著來求,才是怪呢?」
一枝花憂愁道:「不是沒人,師爺你也知道,可是?這丫頭十六七了,什麼心也不上,看誰都不順眼兒,多少好孩子都被她傷了心!」
毛仲見紫玉正盯著自己,不好意思:「好事多磨,不到時候嘛!」
紫玉對三人做了一個鬼臉兒:「我和外堂裡的姐妹一樣,不嫁人!」
不多時,飯菜準備好了,毛仲也如獲大赦,在這座中,有一俏麗姑娘,當著人家媽媽的面兒又不能說笑,抗拒誘惑的壓力,實在很大,幾人轉進堂屋,與眾頭目一起吃飯,一枝花非常客氣,講了很多奉承話,頭目們也尊敬起來:「我等敬朱將軍一杯!」
「我不能喝酒!」毛仲苦著臉兒。
「嗯!」所有的頭目都愣了,一枝花奇怪:「將軍是不是嫌棄堂裡的酒過於粗劣!」
毛仲搖頭:「我這一輩子,唯一不成功的就是喝酒,滴酒不沾!」
霜兒也在遠處坐,急忙對毛仲使眼色,意思是要他喝了,隨便喝一點兒就行。
師爺道:「你真的不喝酒!」
毛仲道:「對酒過敏呢?喝一點兒就生病,不敢喝了!」
先是懷疑,接著,大家都不高興,一枝花的臉上有些掛不住了,畢竟酒杯已經端起來,師爺本想斡旋的,可是?一時心急,竟然想不出法子。
毛仲也不想掃了大家的興,急忙端起前面熱茶:「要不,我以茶代酒!」
「不行!」
「當然不行,是男人都能喝酒的,我們堂主是女人還能豪飲呢?」
「你不喝就是心不誠!」
「誰叫過有不喝酒的男人啊!」
「是呀,他是不是怕酒一喝,就說出真話了!」
正在這時,紫玉過來:「諸位叔叔姑姑,爺爺姐姐哥哥,我來給朱將軍敬酒,興許是將軍舒坦慣了,沒人敬酒就不能下嚥吧!是不是將軍!」根本不等毛仲回答,她將一大壺酒端到面前:「將軍,鄉野小女子給您敬一杯,我們的酒很香很香的,喝一口,保險你一輩子都忘記不了,下回還想來喝!」
毛仲硬著頭皮道:「紫玉,我真的不能喝!」
旁邊,師爺忽然開竅,用手指指自己的脖子,輕聲提醒道:「將酒倒衣領裡也成啊!」
毛仲正要依計而行,忽然給紫玉搶白道:「將軍,我們給你敬酒,全是一片尊敬之意,念將軍為國立功無數,斬殺靼子萬千,我們才給的面子,別人要來,哪怕他是皇帝老爺,也只有惡水一盆,你要好好喝了,別傷我們一枝花堂裡所有人的心吶,是不是,將軍連那麼多靼子都殺退了,難道還怕一杯酒,我先喝一杯,將軍再喝,行不行!」
這時,邊上有人笑道:「將軍別連我們的小姐也不如啊!」
毛仲道:「本將素不飲酒,既然諸位這麼敬我,敢有不從,喝!」說著,端起了酒杯。
眾人一見,一起鼓掌,就是一枝花,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場面總算是圓了。
「喝!」
紫玉的手,倒也平常,可是?一個人往跟前這麼一站,叫毛仲感到了無形的壓力,看都不敢深看,捉著酒杯,正要順下巴灌溉,紫玉悄然說道:「將軍,這是水,兌了大半的水,你千萬別倒,那丟人呢?」
毛仲見她擠眉弄眼兒給自己示意,非常感動,嗅著酒水,果然非常清淡,於是,就一杯下了肚。
確實沒有什麼感覺,就和冷水沒有多大差別,如果說還有些滋味的話,和啤酒差不多。
眾人再次鼓掌。
「小女子再敬將軍一杯!」
「多謝!」
「今日相見,實在緣分難得,將軍高義,喝一杯!」
「多謝!」
紫玉一連敬了四杯,毛仲都喝了,因為每喝一次,就贏得一陣掌聲,在毛仲個人來看,比戰場打敗敵人,也光榮相當。
不過,素來在特殊環境中訓練生活,和現代社會相當脫節的毛仲沒有想到,紫玉敬了四杯之後,其他頭領,也都來敬酒,一杯一杯敬過來,看得毛仲直皺眉頭,可是?人家那麼熱情洋溢,紫玉壺裡的酒又都是水裡多些酒味兒,毛仲徹底放了心:「喝!」
那邊,一枝花見毛仲這樣豪飲,也非常高興,吩咐手下添菜加肉,為了款待毛仲,堂裡甚至專門殺了一隻豬。
毛仲把持不住,又喝了十數杯,感覺非常正常,不禁暗暗向紫玉看去,只見她一臉得意,因為酒意,臉色紅撲撲蘋果一樣可愛,因為性格活潑伶俐,她絕對是場面上的交際公主,人見人愛,都和她說幾句,堂裡的頭目,十幾人為女子,其中,霜兒也在,不時拿眼睛瞄毛仲,隱隱約約的擔憂掛在臉上,當毛仲和她對眼時,她急忙指指酒杯,又搖晃,意思是不要再喝,關心之情,溢於手勢之中,讓毛仲心頭一熱,轉而有些慚愧,明明有霜兒在關心自己,昨天夜裡剛剛結為秦晉之好,參合連理之枝,現在見異思遷,關注著紫玉,實在不該,於是,他向霜兒使了使眼色,兩人會意地一笑,充滿了情意。
會餐的過程非常簡單,吃了飯,各位頭目就回去,毛仲就要返回的時候,一枝花不放,說還有些事情商量,於是,各頭目紛紛去了,就連霜兒和黃三姑,也要道別,毛仲急忙叫住霜兒:「你給客棧的兩位捎口信,就說我不日就回,別叫她們焦急!」霜兒答應了一聲,見有人關注,不敢有任何意思表示,低著眉眼兒去了,讓毛仲好一陣惆悵。
霜兒的模樣,有些男性化,但是,絕對不是李宇春式樣的中性,而是如某位女星,前額豐滿,臉型稍長,鼻與眉弓之間,洋溢著一股英武氣息,讓人愛不釋手,戀戀不捨。
「喂,走了走了!」正在憂鬱間,面前忽然伸出一隻小手,搖晃幾下,正是紫玉:「你在看霜兒姐姐!」
毛仲給她窘得滿臉通紅:「當然了!」
「你是不是喜歡她!」
「我喜歡所有的好姑娘,連你也是!」毛仲惡作劇地說罷,趕緊解釋:「玩笑,霜兒姑娘給我送音信,我還有倆同伴在客棧呢?」
那邊,師爺向毛仲招手,要他進屋說話,毛仲沒走出幾步,忽然腳下一軟,頭腦一昏,坐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