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西屋裡,周穆迪熟練地把手邊的幾件帶破洞的舊衣裳都仔細地縫補好了,便又起身往東屋裡去,取了那還沒有把鞋底納完的千層底布鞋來,在西屋裡做著。經過堂屋裡的時候,她見自己兒子劉東元一副垂頭喪氣、悶悶不樂的模樣,心裡也跟著覺得有幾分不自在,但她又不敢當著自己丈夫劉長祥的面替自己兒子打抱不平,因此也只能默默地走過。
西屋裡,一邊在手不停歇地織著布,一邊在思索著新鮮的賺錢辦法的徐素珍,突然腦子裡靈光一閃,倒還真琢磨出一個新鮮法子來了。
徐素珍擔心說話會被自己公公聽見,便用很小的聲音對自己婆婆說道:「娘,養雞不行,因為怕遭雞瘟,但是養多些鴨子卻是無大妨礙的,鴨子不像雞那樣愛生病,而且生的蛋也大,做成松花皮蛋和出油的鹹鴨蛋都不愁賣不出去,而且每天把鴨子往河裡和田里趕,讓它們自己去外面尋些碎谷子、小魚蝦吃,自家還能省許多餵食的谷子。只是,每天要去外面放鴨子,田里、河裡的,地方都闊大,自己村子裡的東西肯定又不夠它們吃的,少不得還要去到遠一些的地方,這鴨子又是下等的畜牲,腦袋比較呆笨,比不得貓狗來的聰明和聽話,這活幹起來,人必定是要辛苦很多的。娘,不知道您覺得這個法子可是還實在、可行?」
周穆迪也害怕被自己丈夫劉長祥聽了去,便也十分小心地對徐素珍小聲地說道:「你以前見過有別人家幹過這個行當的嗎?能保證只賺錢不賠錢嗎?買小鴨子也得費一大筆錢,不過養鴨子風險確實要小許多,我們村裡還沒有人幹過這個行當,我這心裡還是不放心。」周穆迪說話說到後面的時候,眉頭不禁越皺越緊,說話間不自覺地就帶出了歎氣來。劉家村裡也有幾口很小的水塘,村旁邊還有一條淺淺的彎彎小河,因為不缺水,所以每家每戶倒也都養著兩三隻鴨子,都是隨意放養,並不特意趕著它們往哪裡走,但因為鴨子吃食吃得多,家裡沒有那麼多的谷子來供給,所以大家都不敢多養。這會子聽兒媳婦這麼說,周穆迪的心裡也實在是沒有底,但她想賺錢的心思還是微微動了。
「我娘家村裡也沒有幹這個的,但是時常有一個附近村子裡的老漢趕著鴨子到我們村裡的田里去,因為鴨屎可以當肥料,而且那人並不胡來,只是在等我們把田里的穗子都拾過了之後,他還要問過了村裡的人,才趕著鴨子來,所以村裡的人也不覺得他這樣的做法討嫌什麼的。聽說那老漢趕了有將近二十年的鴨子了,我猜著應該會是賺錢的吧。」徐素珍小聲地說道,但對是否賺錢的事情也並不敢肯定。
周穆迪在心裡思量了一番,又不禁在心裡打著退堂鼓,發愁地在心裡想道:若是能賺錢還好?若是賠錢了,那可就真是要老命了!這樣擔風險的事情還是不要做的為好。
可是轉念又想到:做什麼事情沒有風險呢?就單說家裡種菜和種稻子的事情,要是不幸遇上了蝗蟲仙災、洪災、旱災,那也少不得要打上一年半載的饑荒。而且這幾年家裡的境況是越來越不好了,短短五年的時間裡就鬧了三次蝗災,為了有半飽的飯吃,一家人操了多少心、挨了多少苦和累。若是還依舊靠著這樣的生計下去,依舊只是種田和賣布、賣鞋底、賣竹筐,只怕若是再遇上天災什麼的,日子只會更加難過,若是現在不及早做打算,日後等兒媳婦把孩子生下來了,家裡再接連添上幾個小娃娃,那日子只怕還要更窘迫些。大人們挨苦受累倒也應該,只是如何捨得家裡的娃娃們也跟著受苦呢?唉!
然後又心思百轉地想著:我這村裡的婦道人家畢竟沒有見過世面,膽子又小,這事我還真做不了主,不像孩子他爹,他以前也是在外面做過工的,倒也還有些見識,況且他是一家之主,家裡的大事都還得他拿主意才行。
周穆迪心裡著急著想要去跟丈夫商量這件為了賺錢的事,但是想著丈夫那張整天都不帶笑容的黑臉,又想起丈夫罵兒子「動歪心思,不走正道」的那些話,便又在心裡生出了膽怯來,有些不敢去跟丈夫開這個口。周穆迪一直心情焦躁地躊躇了老半天,也還是沒有鼓起那個勇氣和膽量來。徐素珍知道自己婆婆在公公面前難做,見婆婆一副既著急又發愁的模樣,便止住了話,並不去催促或是慫恿,心裡少不了要歎息一番,因為手臂酸疼,便停下手稍作歇息,在空當裡拿手摸了摸自己稍稍凸起來的肚子,念著肚子裡的小娃娃,不由得面容慈愛,帶著微微的溫暖的笑意,在心裡和小娃娃說了一小會兒話,然後接著勤快地專心織布。
這邊堂屋裡,劉長祥看著身邊已經編好的一堆竹籃子、宛箕和籮筐,大致數了一下數量,然後又去到門外看了看天色,主要是覺得自己腹中已經有了飢餓感,便稍為大聲地朝西屋的方向喊道:「老婆子!要煮飯了!」
周穆迪聽見了,連忙把手裡那還沒有納完的布鞋放到手邊的桌子上,腳步匆忙地出了屋子,見了劉長祥便關心地問道:「老頭子,餓了?」劉長祥不答話,只是稍稍點了一下頭,仍舊回到堂屋的門邊坐著,繼續拿竹條編著籮筐。周穆迪便不再多話,急忙朝廚房裡去了,著手做晚飯。堂屋裡,劉東元見自己爹還沒有歇下手,他雖然心裡早已對編筐的活計感到不耐煩了,但是因為畏懼他爹的嚴肅,便也還是在繼續堅持著,手裡依舊忙個不停,只是心裡和面上都帶著些不高興。而劉長祥只是認真地盯著手裡的竹條,也不朝自己兒子看上一眼,使得屋子裡的氣氛十分沉默,又寡淡得很。
過了兩刻鐘的功夫,周穆迪把菜都炒好了,只是在做最後一道洗鍋湯了,洗鍋的湯上面飄著淡淡的油花和一些細小的碎菜渣,湯裡放了些酸蘿蔔丁和切碎的乾菜,等到快要出鍋的時候,還要再加些蔥花進去。之所以要做洗鍋湯,原是為了不浪費先前炒菜後粘在鍋壁上的一點子油水。周穆迪見用來做洗鍋湯的水已經燒開了,便在廚房裡隨意地大聲喊道:「老頭子!東元、素珍,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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