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鏡兒看到獨孤玦強忍著怒火的神情,眉頭挑了挑,可是細細一看,她的眼角依然存著一抹水色,大宸天朝在不知不覺中,被人不費一兵一卒就挑掉,他理所當然生氣,接下來還有讓他更生氣的事情。
「獨孤玦,你的親姐姐,大宸天朝的帝后娘娘獨孤香凝,兩個月前,就在你離開大宸後,死於難產,一屍體兩命。」
看著對方憤怒到隨時會暴發的表情,明鏡兒走近獨孤玦兩步,微微一笑:「哦,對了,還有一件事差點忘記告訴你。大皇子前些日子練習騎射,不小心從馬背上摔下來,腿斷了,腰部受傷,他這一輩子都只能躺在床上過,不過我想,皇貴妃一定會派人好好的照料他。」
獨孤玦聽到後,面色驟然一變:「是你們與皇貴妃勾結,謀害了我姐姐和大皇子,你們就不怕被發現嗎?」手上的關節發出細微的聲響。
明鏡兒不以為然一笑道:「當初是你硬插一腳,非要大宸帝取你姐姐,活活的拆散一對有情人,這就叫報應。」大宸帝巴不得獨孤香凝早點死。
不過,提到這位皇貴妃,明鏡兒記得梵明日說過,大宸天朝的這位皇貴妃姓薄,祖上世代經商為主。
大宸天朝的國庫就有四分之一是薄氏所納,是大宸天朝近兩百年前崛起的,最了不起的世族。
數年前,大宸帝還是太子時,在一次出遊時與皇貴妃一見鍾情,原本是娶回府當太子妃,沒想到獨孤氏一族硬插了一腳,非要大宸娶他們的女兒為太子。
兩人無奈之餘,皇貴妃只好以側妃入嫁太子府,太子登基後直接冊封她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貴妃,寵冠六宮,並協理六宮,帝后不過是擺設。
皇貴妃之前在太子府時,就是專房之寵,並且生育有二皇子和三公主,如今他的姐姐獨孤凝香一亡,以陛下對皇貴妃的感情。
繼任帝后必然是皇貴妃,而且論家族背景,皇長子已經是廢物,未來的太子東宮之主必然也是皇貴妃所出的二皇子。
華夏帝朝根本不需要戰爭,大宸天朝的江山就已經變成明氏的江山,若抱是別人只怕早已經被活活氣死,可惜眼前的人是獨孤玦。
看到獨孤玦憤慨的神情,明鏡兒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天下人都以為華夏帝朝要攻打大宸天朝,並籍此機會晉朝成天朝,卻不知道天下只有九洲,而華夏帝朝已佔一洲。
神洲大陸,無論是地域面積還國力方面都絲毫不遜色於天朝上國。
其實晉不晉朝都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宸天朝下一任君王,跟華夏帝朝皇族同一脈,她在天錦高調出場,目的就是了轉移獨孤玦的視線。
獨孤玦想通了一切,忽淡然一笑:「是本王太大意,以為只要除掉梵明日,就能換來大宸的安穩,忘記薄氏一族與明氏一族的淵源。還有,當日若連你也一併除掉,或許局勢將不同。」
嗤……
明鏡兒譏諷的一笑:「你錯了,即便沒有明日哥哥,沒有本宮,天下局勢依然是會一樣。」
當今天下論謀算不會有人比得過梵明日,可是在五百年前,卻有人已經未卜先知,早已經安排好一切,一切在盡他的算計中。
大殿內眾人一陣沉默,一直沒有出聲的青之弦,終於開口:「明鏡兒,你打算把我們怎麼樣?」盯著明鏡兒的目光格外森然,似是憋了一肚子火等著暴發。
「你說呢?」
掃一眼青之炫,明鏡兒扔給他三個字,她永遠忘記不了四把劍同時插入他的胸口,還有他佈滿各種傷口的上身,以及被劃了數刀的血肉模糊的面容,冷著聲音道:「你們對他做過什麼,本宮就會怎麼樣對付你們。」她要以牙還牙,而是千百倍的相還。
青之炫四人聽到後面上皆是一陣沉默,明鏡兒冷冷的一笑:「怎麼,你們害怕了?做得出就要有勇氣承擔後果,就像泰安公主一樣,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人她身上砍出三百七四道舊傷口,無限的手環,直到她死為止。」
當日僅看一眼,她就看到他身上的劍傷、鞭傷、燙傷。
那她沒看到的地方呢?她無法想像在他死前,曾經受過什麼折磨,他的痛,她全眼前四人承受一遍又一遍。
獨孤玦一雙寒眸冷然的看著明鏡兒,古作鎮靜地道:「我們四人聯手,你攔得下我們嗎?」不愧是梵明日的女人,折磨人的手段是如此的狠絕。
明鏡兒抬起眼眸看向對方,譏諷的一笑道:「想不到堂堂戰神中英王也如此天真的時候,你覺得本宮會給你們四人聯手的機會?從你們踏入離火之城的一刻,就注定你們永遠沒有機會,我一定會讓你們看著你們最在乎的東西,是怎麼一點點被毀掉。」
四人聽完後,表情變得有些漠然,明鏡兒淡淡地道:「來人,把他們統統拿下,廢掉武功,挑斷手莇腳筋後,全部關押到大明府的地牢,任可人不得探視。」大明府地牢內,已經為他們準備好一份大禮。
看著眼前聲名遠播的四人,諸國的其他使臣聽到後不由的噤若寒蟬,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惹火燒身,眼前這位公主殿下會把一腔怨恨的怒火發洩到他們身上。
「誰敢?」獨孤玦大叫一聲,毫不猶豫的拔出配劍。
梵明朗也緩緩看向明鏡兒,不冷不熱地道:「本王是華夏帝朝的皇子,是華夏帝朝的人,就算是有錯也輪不到你一個他朝的公主處置。」
就算他是梵明日認定的女人,也不能越俎代庖,代替華夏懲罰他,更何況當日的婚禮是一個秘密,根本沒人知道他們要成親。
「浮華,把玉璽拿上來,本宮就當眾下一道華夏帝朝的聖旨,將舜王梵明朗處死。」
明鏡兒輕輕喚一聲,看著梵明朗含笑道:「你也許不知道,從五年前開始,華夏帝朝朝政就已經由本宮掌管,所有奏折皆由本宮批閱,太子殿下從來不會過問。你一直找不到的太子印鑒,傳國玉璽、以及九洲令,亦全都在本宮手上。」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不由一陣驚訝,華夏帝朝的朝臣更是驚訝得張大了嘴巴,表情一陣石化。
明鏡兒看向華夏帝朝隨行的使臣,含笑道:「不必如此驚訝,至於本宮的話是真上假,你們一會看聖旨上面的字跡就知道,或者是回去問呂相。」
梵明日之所以不願意輕易放她離開,一是因為他離不開她,另一個原因是朝中的大臣們,只認得她的字,卻認不得他這個太子殿下的字,每每是他親自批閱的奏折,下的聖旨,皆會引起來一些小誤會,最後還得她重新把工作再做一遍。
當然,朝中還是少數人知道此事,不過弄清楚原由後,亦沒有反對,連身為百官之首的丞相大人也在知情人之列。
片刻後,果然見浮華端著一個托盤走進來。
看到上面的擺放的東西,梵明朗平靜淡漠的面容上,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縫,沒想到他一直找不到的東西,居然是在這個女子手中。
他真是太大意了,太過小看了這個由梵明日親手帶大的女孩。
想了想,梵明朗露出一抹笑意道:「即便你有這些東西又如何,墨君離不可能出手,憑你和暗衛的武功,根本沒有能力拿下本王嗎?本王想走,誰也攔不住。」
明鏡兒瞟他一眼,不以為然地道:「本宮是女子,所以從不走正人君子之路。」
梵明朗面色一沉,就聽到明鏡兒似笑非笑地道:「本宮知道你的武功不錯,在你到來之前,特意讓人在你所住的行中內,種植了一種草藥,你最好不要隨意動用內力,不然……噬骨之痛馬上會發作。」
跟在梵明日身邊十年,她當然知道梵明朗同樣修習了天經,雖然還沒有大乘,不過比起她的焚月功不知道要強上多少倍,她當然不會傻到以硬碰硬,用毒藥是最輕鬆的事情。
這廂警告完梵明朗,還不忘記提醒獨孤玦一句:「中英王,你亦是如此,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上官若水淡淡地補充道:「因為這種毒藥不發作就永遠不會發作,一旦發作後,就會每隔一段時間發作一次。雖然不會要了你們的性命,但噬骨之痛卻不是人人都能忍受。這是本公子最新傑作,因為尚在試用階段,暫時還沒有解藥。」
面上依然帶著笑容,語氣依然平靜,聲音還是那麼好聽,可是細細回味之後,會反現裡面的怨恨。
明鏡兒沒有多言,一揮手馬上有暗衛突然出現在四人面前,不等眾人回過後,就聽到四人發出一陣陣痛苦的呻吟聲,而四人亦已經倒在地上,面上蒼白如雪。
四人還來及再看明鏡兒一眼,已經被明鏡兒叫來的暗衛連同笑語和孩子一起帶走。
接下來不用她出手,地牢中已經有人等著招呼他們四人,他們都要永遠在痛苦活過,誰也救不了他們。
四人被帶走後,國宴依然在進行,殿上歌舞不動,觥籌交錯,眾人卻覺得淡然無味,目光只是時不時的偷看一眼端坐在宴會上,已經重新換上公主朝服的女子,心裡竟然有種難過的滋味。
其實最不是滋味的是墨君離,他知道她已經沒有心思留在宴會上,可是為了他不得不壓抑著悲傷,若無其事的坐在席間。
看出淡然的神情,有些事情不是他想阻止,而是沒理由阻止,或許這就是命運。
夜色降臨,國宴終於結束,明鏡兒迫不及待的走到後殿。
昏暗的殿堂內,地上橫著一把古琴,浮川抱著膝蓋木然坐在一角,髮髻有些鬆散,白色的衣服上也沾上幾塊污跡,就連明鏡兒和墨君離他們走進來都沒有理會,面無表情,目光空洞無神,彷彿被抽掉靈魂。
浮川什麼都沒說,明鏡兒已經猜到答案,無論中間發生過什麼事情,那封信上的筆跡卻是真的,父王真的已經下定決心要隨母妃一起走。
活,非喜,不如歸去。
死,非傷,欣然往之。
心若悅,何處不仙境。
心若苦,何處不地獄。
……
這一字一句皆顯示,寫信的人都已經看破紅塵,若生而無歡不如歸去。
明鏡兒冷靜地道:「哥哥,父王去逝的消息暫時不要公佈,就是說他留在錦城陪著母妃。」父王不願意露面,就是不想影響到哥哥。
深深地吸一口氣,微微抬起頭努力止住眼中的淚水,直到淚水全部吞回去後,明鏡兒才低頭看向失魂落魄的浮川:「我會派人過去照顧他。」父王最後的心意,哥哥和她都不能辜負,不能拒絕。
「主子。」
浮川忽然出聲,只見她抬起頭,先看向墨君離的方向。
再回眸看向明鏡兒道:「王爺希望奴婢代他照顧陛下一生一世,奴婢經過再三考慮,答應了王爺的請求。」
明鏡兒聽到後一陣沉默,父王的意思她明白,他是不想哥哥太過獨孤,所以他所謂有照顧,就是讓浮川嫁給哥哥為後,代他照顧哥哥一生一世,而她也不想哥哥一輩獨孤,所以她會同意浮川的請求。
沉默良久後,看向墨君離道:「哥哥,浮川出自華夏帝朝古氏一族,是坎洲坎王府的嫡女,以古氏在一族華夏地位,浮川的身份、地位、才學、品貌,當得起大離帝朝的帝后,哥哥可以考慮一二。」
最少,浮川會是一個合格的帝后。
墨君離當然清楚華夏帝朝的古氏一族,古氏一族佔據華夏坎洲,以保護梵氏皇室為己任,以浮川坎王府嫡郡主的身份,確實是可以當他的帝后,可是他對她並無情份。
略遲疑一瞬道:「浮川,你應該知道以朕的性情,很難會愛上你。」
浮川瞟了一眼墨君離,淡淡地道:「陛下,浮川愛的人也不是您。」清冷的聲音異常平靜。
其實,她只是代替那個用情致深,愛到至死不渝的男人照顧他而已。
若將來有一天,他遇上了真心喜歡的女子,而那個女子又是真心實意的對他好,她會主動離開。
因為她不愛他,所以也稀罕那個位置。
墨君離站在窗前,看著除了宮人和侍衛,幾乎是空曠的聖宮,淡然道:「如果有一天,你改變主意了,朕亦會放你離開。」她對他而言,僅是一個適合當帝后的女子,而是當妻子的愛人。
「浮川,為什麼?」明鏡兒唇邊漾開一絲苦澀,愛得太深會痛,她卻毫不猶豫的跨了進去。
「奴婢如果知道是為什麼,就不會愛上,亦不會讓主子愛上太子殿下。」浮川淡然的回答。
聞言,明鏡兒無言以對。
是啊!如果知道為什麼會愛,那就一定有讓人不愛的辦法。
墨君離以帝王最理智的聲音道:「鏡兒,你放心。哥哥明天就傳顧玉延入宮,下旨讓他跟華夏帝朝的使臣商議和親的事情,朕要求娶坎王嫡女古浮川為帝后,再命欽天監另擇王道吉日,著禮部即日安排朕大婚的事宜。」說完,轉身看向窗外。
凝望著站在窗前的男人的背影,明鏡兒淺淺的一笑,眼淚就在一瞬間像斷線的珠子大顆大顆的滴落。
如果可以選擇,她寧願自己在十年前就已經死掉,或者是當年離開,就永遠不要出現在他的生命中。
得到了,又失去了,得到又失去的痛,是痛在靈魂上,終此一生都無法抹掉。
伸手抱起浮華帶走來的,另一個完全沒有打開的盒子,明鏡兒大步往外面走。
「鏡兒……」
墨君離回頭喚住明鏡兒,看著單薄的身影,眼角邊被一抹水光佔據,他自私的想留住她,他也怕獨孤。
止住腳步,明鏡兒卻沒有回頭,害怕一回頭就會捨不得,眼淚不停的滴落,淡然地道:「我害怕時間會沖淡了記憶。」離開他太久太久,沒有這些對他最刻骨銘心的記憶,她怕找不到回到他身邊的路。
踏出宮門,明鏡兒看著前面的路,心裡哭著道:「哥哥,愛很自私,自私得父王和鏡兒都把難過、獨孤、寂寞、痛苦都留給了你,讓你一個人獨自承受。」
就要走了,原諒鏡兒連對你說一聲『祝你幸福』的勇氣都沒有。
若還有來世,鏡兒希望自己不要出現在哥哥身邊,因為沒有鏡兒,哥哥一定會擁有幸福。
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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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府,清冷得跟聖宮一樣,除了下人和侍衛,就只有她孤單一人,如行屍走肉般走向地牢。
厚沉的鐵門在機械的轉動下緩緩打開,地牢內散發著桐油火把燃燒時,散發出的獨特的味道。
明鏡兒面無表情的,一步一步走向地牢最深處,每走一步都潛藏著危險,每一個陰暗的角落內,都隨時有生命在消失,包括李可純的生命。
這是她為墨君離做的最後一件事,離之前為他清掉路上的所有障礙。
經過數重機關後,耳邊隱隱有慘叫聲,越接近地牢的最深處,慘叫聲越清晰,明鏡兒甚至已經能清楚分出是誰在慘叫。
地牢的最深處,四間牢房呈扇形排列,每一間牢房大門都洞開著,裡面四人在接受著不同的懲罰,在牢房外面擺著一把搖椅,搖椅旁邊擺著小几,上面點心、水果、茶水一應具全。
明鏡兒雙手握著茶杯,悠然的躺在搖椅中,閉上眼睛,似是在欣賞著四人的慘叫聲。
腦海中浮現的是她再次醒來時,看到的梵明日血肉模糊的身體,就像十年前母妃支離破碎身體一樣,慘不忍睹,刺痛她的眼睛。
拼盡所有的力氣,燒燬仇人殘留在楓城的罪證,與他一起埋葬在楓城中,可是突然來了一人,帶著她和他悄悄開大火,可是那一段時間待她把一切安排好時,仇人的名單就靜靜躺在她身邊。
那個帶走他們的人卻沒有了蹤影,把仇人的名單記在心裡,然後把浮川、浮華、浮世、浮生傳到身邊。
待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後,她好好睡了一覺,只是再次醒來時,已經忘記楓城中發生的一切,甚至忘記他已經死掉的事實,然後他們就回天錦。
聽著慘叫聲,明鏡兒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梵明朗的封印根本沒有封住她的記憶,封她記憶的是另一個陌生的男人,他說他叫——明烈日,出自大明王府,想要一些他想要的東西。
想到這裡,明鏡兒唇邊忽然露出一抹悲憤的笑容:「明烈日,我也會讓你嘗嘗『得不到』的滋味。」她已經能預想到,明烈日會一輩子生活在悔恨交加中,因為他動了不該動的念頭。
地牢深處的慘叫聲漸漸消失,明鏡兒閉上眼睛道:「好好醫治他們,別讓他們輕易死了,本宮要他們十倍百倍千倍償還。」**的傷再痛也好的時候,可是她的痛卻無時不在。
放下茶杯,明鏡兒原路返回。
回到拾月苑時,初夏、浮川、浮華、浮世、浮生、上官若水他們都在,一看到她走進來,全都不由暗暗鬆了一口氣。
上官若水含笑道:「接下準備做什麼?」
明鏡兒也淺淺的一笑:「收拾一下,我馬上帶你們去一個非常美麗的地方。」那個地方因為有他,所以很美麗,有他的地方都是風景。
拾月苑內一陣靜默,上官若水看了看她,笑道:「我先回去,一會兒讓浮華過來叫我。」如果不能預知到事情的結果,就跟著能讓事情結果的人走。
「浮華,不用帶太多的東西,不過一定不能忘記帶那個盒子。」
明鏡兒指著先是被浮華帶走宮,然後又由她親自抱回來的盒子,那裡面的東西能實現她的願望。
此番出行,真的沒帶多少東西,不用一個時辰用到的東西已經收拾好,並裝上馬車。
拾月苑大門,明鏡兒拉著浮川的手道:「契約已解除,你不再是我侍女,而是我未來的皇嫂。哥哥,我交給你。大明府在大離內的一切,是我送你的嫁妝,你就大明府內好好待嫁,我會永遠祝福你!」
浮川聽到這一番,似是交待遺言的話,心裡一急:「主子……」
到口的話忽然卡在喉嚨中,眼淚默默的落下,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此番主子離開,就永遠不會再回來,是永別。
明鏡兒抬起手拭去她的眼淚,取出一封信道:「這裡有一封信,代我送給顧玉延。」是讓他知道真相的時候,至於顧玉成和溫慎涵,他們都是好人會幸福的。
扶著浮華的手,明鏡兒頭也不回的踏上馬車。
如去年她回滄瀾王府時一般,府上所有下人、侍衛皆列隊相送,只是那時她還是郡主,一身傲氣,尊貴端莊得讓人不敢正視。
「恭送公主殿下離府!」
「……」
洪亮的聲音直上雲霄,一聲一聲送明鏡兒離開,回最愛的人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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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顧玉延發現枕邊多了一封信,連忙打開信封,抽出信紙,打開一看,只見散著淡雅馨香的信箋上面用飄逸大氣的字寫著:「不必再尋找令妹,她死了,為她犯下罪行付出應有的代價。不必去找陛下要交待,一個月後本宮會給顧府一個交待;不必去找慎涵,他只是旁觀者。」落款上只有三片鮮艷朝陽的紅色的楓葉。
紅色的楓葉,明家的標誌。
顧玉延一怔後,目光死死的盯著那三片紅色的楓葉,沒想到雅歌的失蹤竟然是她所為。
他早就應該猜到,只是他不願意相信,可是事實往往相反,偏偏是他不想要的結果。
既然如此就看看一個月後,她能給他什麼交待。
迅速的收起信,若無其事的去上早朝,保是無論如何他想不到,這是一封訣別的信。
明鏡兒一行人出了離火之城後,為了防止墨君離派人跟蹤,馬上找地方換了一身裝扮,棄掉豪華舒適的大馬車,跨上早已經準備好的快馬車,飛快的往前往華夏帝朝的方向出發。
墨君離登基,以他的能力一切已成定局,明鏡兒亦歸心似箭,一路上快馬日夜兼程。
幸好她早有準備,每走一段路就有人安排好馬匹、住宿、飲食,馬匹累了換馬,人累了住宿,餓了吃東西,恨不得馬上就跑到身邊,一秒鐘都不能耽擱。
除了初加入這支隊伍的初夏,上官若水和浮華、浮世、浮生他們每一個人的心很沉重。
因為他們不知道太子殿下人已經不在,明鏡兒回去要幹什麼。
因為未知,所以內心充滿恐懼。
經過一個多月奔馳後,在踏入華夏帝朝的國境後,明鏡兒沒有朝天域之城走,而是換了一個方向,最後到了一片終日雲霧繚繞的山脈,穿過危險重重的瘴氣林,翻過數座高山後,眾人突然聽到了一陣雷鳴的聲音。
上官若水他們跟著明鏡兒繼續往走,視線一個拐角後,巨大的瀑布出現在眼前,
瀑布從排高聳入雲,看不到頂的山脈上飛流直下,當真有銀河落九天的波瀾壯闊的氣勢,瀑布落在地上翻騰怒哮而去,像是一條憤怒的巨龍,正朝大海而去,前面早被急湍的河水沖出一個巨大湖泊,前面亦已經沒有了去路。
正在眾人疑惑猶豫之時,明鏡兒走上前,抬起玉手往深不見底的湖水中一拍,湖泊中間忽然出現一個巨大的漩渦,飛速度旋轉的湖水,看得眾人一陣頭暈噁心。
突然一聲炸雷響起,一個龐大的身影從漩渦中衝出水面,砰的一聲砸在水面上,水花濺起十丈高,水花落下時如落了一陣雷陣雨,把眾人淋成了落湯雞。
待水面恢復平靜後,上官若水他們就看到兩個龐大得像十八人圓桌一樣的身軀浮在水面上,可是他們卻只看到一個頭高高在水中仰起,冰冷的眼眸傲視著岸邊所有人,甚至有一絲不屑。
除了明鏡兒外,其他人不由害怕嚥了嚥口水,不由自主的往退幾步。
浮華、浮世、浮生他們還抽出劍,擋在明鏡兒前面,小心翼翼的戒備著,預防怪物突然撲向他們。
浮華緊緊捂著胸口,顫著聲音道:「沒想到水中居然住都會一個怪物,嚇死我了。」偷偷地瞧一眼水面的東西,看向明鏡兒道:「主子,這是什麼東西?」
見到上官若水他們緊張的表情,明鏡兒淺淺含笑道:「你們不用害怕,這就是華夏帝朝的護神獸肥遺,它有五百年沒有露面了,一會就由它帶著我們穿過瀑布,進入後面的溶洞。」
肥遺,《山海經》裡有記載的,一種兩個身體共用一個頭的神獸。
當年它們可立過大功勞,可惜眼前的肥遺並不是最早的,從雲天大帝墓中出來的肥遺,不然眼前這個湖根本住不下它。
明鏡兒示意浮華他們三人退後,若無其事的走到湖邊,左手的指甲往右手食指上一劃,食指上馬上被劃破一個口子,鮮血從傷口上流出來,染紅了整個手指。
看到她手上的血,浮華不由自主的驚叫一聲,想都沒想就衝上前,為明鏡兒包紮扎傷口,卻看到明鏡兒把手上的水甩到了湖水中。
血滴入水後,肥遺龐大的身軀馬上朝他們游來,一直靠近岸邊為止。
見肥遺靠穩後,明鏡兒連取下掛在馬匹上,那個無論如何也要保管好的盒子,輕輕一躍落在肥遺身上,回頭看向眾人道:「你們都上來吧。」
上官若水第二個跳上肥遺背上,走到明鏡兒身邊道:「鏡兒,我們還走多久才到達目的地?」連日不停地趕路,他的身體都l累得快散掉,但願那個地方的美麗風景,對得起他這一路上的辛苦。
明鏡兒指著瀑布,唇邊含笑道:「快了,再就半天就能到,穿過眼前的瀑布,然後走過一個溶洞,再走過彼岸花海、楓林,就會到達我們要去的地方。」那裡才是她和某人的天堂。
肥遺靠近瀑布時,震耳欲聾的聲音讓眾人不由的自主的摀住耳朵。
只見明鏡兒眉頭微微一皺,玉手朝眼前的瀑布一張拍出,瀑布中間忽然分開一條道,肥遺帶著眾人平安穿入瀑布後面。
就在他們穿過瀑布後,一行人慣性的回頭看一眼,只見一股水流如巨石般從高空砸落,硬硬把下面的水面砸出一個深坑,看到這一幕,眾人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水要是砸在他們身上,豈不是要粉身碎骨,果然是驚險無比。
踏上陸地後,明鏡兒用手拍拍肥遺的頭部,肥遺龐大的身軀馬上退回水中,眨眼間失去蹤影。
看著眼前長滿青苔的石壁,眾人知道路就在石壁後面,而站在最前面的女子,一定會帶他們離開這裡,所以看到這一切,誰都沒有發出疑問。
明鏡兒往前兩步,誰都沒有看到她的動作,只見她衣袖一拂,眼前的石壁上的一塊巨石就緩緩移開,露出一個光亮的山洞。
走進去才知道這是一個巨大的溶洞,無數漂亮的石鐘乳倒佳在上面,看得眾人不停地驚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正如明鏡兒所說,穿過瀑布,走過一個溶洞,然後就是彼岸花海,還有走完最後的楓葉林,就會到達目的地。
看著眼前聳立在群山這巔的雄偉建築物,眾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終於到了,不過看著眼前幾乎直通雲霄的石階,不由一陣唏噓。
見明鏡兒已經往上走,急促的步伐讓人覺得她已經得不及,其他人無奈的歎息一聲,認命的往上爬。
長長的九千九百九十九級石階,正好到建築物前面的一座巨大石碑前,可惜如此巨大的石碑上面還沒有雋刻上字,所以上官若水他們並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明鏡兒卻緩緩走上前,伸手輕輕撫著石碑,背影在不停的顫抖,眾人不由驚訝的喚一聲。
「鏡兒。」
「主子。」
「公主。」
明鏡兒仰起頭,眼淚在眼眶中打轉,深深的看著眼前的石碑。
沒有人知道這裡是他的陵墓,因為她連他的名字都不能刻在上面,更沒有人知道,這裡就是傳聞中的虛雲山,亦是他陵墓之所在。
虛雲,一切皆是夢裡浮雲、鏡裡花。
已經忘了當日是怎麼帶著他來到這裡,抑或是有人帶著她一起來,只知道把他送入後陵墓後,她就忘記掉前面發生的一切事情。
後來的事情,浮華,浮川、浮世、浮生他們都知道。
應該有一個人,不,應該是兩個人在這裡等她,明鏡兒收回眼中的淚水,繼續往前面走,並沒有直接走進那座雄偉的建築物,而是越過它往後走,直到眼前出現一排竹寮才停下腳步。
其中一間竹寮吱丫一聲,門從裡面打開,從裡面走出一道頎長高大的身影。
那出色的容顏只能說是朗月清風,回風流雪,鳳眸明亮得如黑夜裡最亮有星星,一身白袍在他身上,詮釋著最尊貴的風華。
除了明鏡兒外,一行人面上露出一絲愕然,上官若水回過神,含笑道:「原來是烈日世子,沒想會在這裡遇到你。」看來此人對楓城之事也是知情的。
聽到上官若水有稱呼,浮華和浮世、浮生他們連忙見過禮:「見過烈日世子。」
烈日世子,即明烈日,是玄洲大明王明氏一族的後人,跟梵氏皇室是宗親,只是他為何會出現這裡,主子跟他又是什麼關係。
就在此時,另一間竹寮的門也被推開,看到從裡面走出來的人,一行人更是驚訝不已。
呂相,華夏帝朝的第一相,他怎麼也出現在這裡?帶著重重的疑惑,一行把目光落在那臉上帶著淡淡笑容的女子身上。
相信她會給他們一個解釋,現在的她就跟風一樣難以琢磨。
明鏡兒淡淡的掃了一眼明烈日,走到呂相面前道:「見過丞相大人。」
整個華夏帝朝,能讓她從心裡信服的人,除了梵明日,就是眼前鬚髮皆的丞相大人——呂略。
此人無論是才學、能力、人品、皆是人中極品,所以素來「華夏第一相」的美稱。
呂略也拱手道:「老夫見過姑娘。」一眾朝臣,就數他跟明鏡兒打交道最多,也是朝臣中唯一看到過她的容顏,亦知道她代梵明日批閱奏折的事情,兩人算是老本識。
「浮華,把東西拿過來。」
明鏡兒輕喚一聲,從浮華手中接過包袱道:「玉璽、九洲令、太子印鑒,全都在裡面,本宮在此把它們轉交給丞相大人,也算是了殿下的心事。另外還有一件事,希望丞相大人能成全。」
呂相接過包袱打開一看,果然見華夏帝朝的九龍血玉玉璽、九洲令牌、太子印鑒全都在裡面,把包袱交給明烈日道:「姑娘,還有何事需要老夫幫忙?」
明鏡兒轉身看著遠處山峰,淡然如風地道:「楓城出事那一天,原是本宮與太子殿子大婚的日子,可是我們婚禮還沒得及進行就出事,本宮希望丞相大人今日能為我們主婚,讓我們成為一對真正的夫妻。」
想到這裡,時間彷彿飛回到一年前的五月,那時候夏天才剛剛開始,天宮的積雪依然沒有消融,她想回天錦帝朝,履行母妃當年承諾:十年後會有人為她報仇。
天宮上,儘管這裡因為地勢太高,一年四季都跟冬天沒什麼差別,承天宮的彼岸花卻又依時開了,紅的似火,白的似雪,這是她第九次看到彼岸花開。
記得剛到承天宮的時候,也是彼岸花開的季節,看到紅色的彼岸花時,心裡終於有了一絲慰藉。
因為拾月山莊的楓葉也是紅色的,可是後來她才發現,楓葉的紅是因為陽光,彼岸花的紅是因為黑暗。
兩者,一個絢麗燦爛,一個陰暗幽冷。
兩人初相遇時,她就像是陽光底下合成的,一年一飄落的絢麗燦爛的楓葉,梵明日是地獄裡忘川河溺水澆灌出來的,陰暗幽冷、花葉永相錯的彼岸花。
兩人內心的世界,就像光明無法理解黑暗的寒冷,黑暗無法接受光明的灼熱。
九年的時間內,兩人是經過無數的磨合,無數次的誤解和理解,方慢慢地一起走過十個年頭,然後誰也離不開彼此。
想到去年的五月,明鏡兒臉上露出一抹幸福的笑容,神思已經飄遠……
九重殿上,窗戶迎著朝陽敞開的書房內,明鏡兒一邊批著奏折,一邊小心翼翼看著著正在撫琴的男子,幾次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卻又不甘心如此,玉手拿起一份奏折,無奈打開看了一眼,絲毫沒有注意到男子唇邊的笑意。
隨手把批閱過的奏折放到一邊,端起笑語剛沏上來茶,對門外的小太監道:「陶之,把這些奏折發回各地。」
順便無奈的看一眼男子,在心裡對住在玄殿上當甩手掌櫃的何在帝詛咒了無數遍。
批閱奏折明明是帝王做的事情,偏偏早早把這些事情丟給兒子,兒子又直接把事情甩給她這個外人,若是讓朝中臣子知道,這些年來批閱奏折的人一直是她,只怕會把她直接押到廣場上斬首示眾。
梵明日十指彈拔挑按著七根琴弦,面無表情地道:「你有話要跟我說。」明明跟明鏡兒說著話,琴聲卻絲毫不受影響,似是在對空氣說話一般,可是他深邃的眼眸,分明有她的縮影,讓人覺得他心裡一直有她的位置。
明鏡兒放下筆坐到梵明日面前,趴在放置古琴的木案上道:「鏡兒答應過娘親,十年後會為她和明氏一族報仇的,現在就是第十個年頭了,鏡兒想回天錦,報完仇我就回來。」她會盡快回到他身邊。
叮!
琴弦斷了,梵明日看著她道:「到時候,你會合得回來嗎?」
銳利的目光緊緊著她,繼續問:「你的父王和兄長健在,你會捨得離開他們嗎?他們也捨得放你走嗎?」
明鏡兒面上一怔,這麼多年以來,她一直跟在他身邊,接受他安排的各種訓練,父王和哥哥早已經從他的生命中剔除掉。
尤其是知道那個她應該叫一聲父王的男人,娶了皇室的公主後,她已經不再把當他成是父親,她只是明氏一族的繼承者,她姓明不姓墨。
「除了你,我一無所有。」明鏡兒不假思索的回答,她的生命裡只有他。
「我還是不放心,除非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梵明日伸出修長的手,輕輕捏著明鏡兒的下巴,把她的臉接近自己,低頭在上面用力的吻著她的唇。
「什麼條件?」明鏡兒含糊的吐出一句話。
「成親,只有我們成親了,我才放心讓你回去。」梵明日眼眸內閃過一抹灼熱。
成親!驟然聽到這兩個字,明鏡兒心裡一震,猶豫了一下道:「可是太子大婚,得花很多時間準備,我已經等不及了。」
太子大婚絕不能馬虎,就算他和她都不在意,其他人也不會允許。
從擇日子,到準備,到成婚,最少得三個月的時間,可她不能再三個月,必須在十月回到錦都,所以根本不可能在大婚以後回去,況且大婚以後她的身份就會昭告天下,對她回天錦報仇不利。
明鏡兒扁著嘴看向梵明日,梵明日手伸摩擦著她的小臉,露出一絲笑容道:「這個本殿自有安排,你只需要聽從我的安排,本殿擔保你能在十月回到錦都。」
因為他這一句話,便有了楓城的簡單鮮為人知的婚禮,他說:「我們先成親,待你報完仇後,我親自到把你從天錦接回來,再舉行盛大的婚禮,讓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妻子。」後來她才知道,在他們初遇時,他就已經決定要她當他的帝后。
回過神,明鏡看著眼前呂相道:「我想永遠陪在殿下身邊,他一個人太孤單了。」
他們成為夫妻後,可以像在天宮上一樣,日夜相依相伴,永遠也不會再分開,任何力量都不能。
呂相猶豫的看了明鏡兒一眼,明烈日走上前,搶在他之前道:「明鏡兒,本世子繼承帝位,同樣可以冊封你為帝后,你何不……」
「你應該慶幸,本宮沒有砍掉你的手。」明鏡兒冷冷掃他一眼,當日她與獨孤玦、景燁太子交手受重傷暈迷後,而他竟然趁她昏迷之際,用他的爪子碰了她的臉。
明烈日面上一怔:「本世子對你的心意、情意,不比梵明日差。」
從在楓城看到她在城樓上起舞輕歌,再到把她和梵明日從楓城帶走後,這一路上他就在不知不覺中愛上她,為她動了心,動了情。
聞言,明鏡兒心裡不禁升起一絲怒火,冷冷地道:「我的心,在當日你袖手旁觀,看著太子殿下被四人折磨而死時,已經碎了一地。」
當日他若不是一直在袖手旁觀,怎會及時出現的救走他們,若是他肯出手幫忙,殿下不會死的。
明列日聽到這番話,整個人猛的一震,看著她冰冷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後退開幾步,心裡只有濃濃的愧疚感,可是……若是當日他出手了,結果又會如何呢?
不再理會明烈日,明鏡兒靜靜的看著呂相,呂相沉默了好半晌後,才點點頭:「好吧。老夫願意為你們主婚,讓你們成為真正的夫妻,明天……」
「就今天吧。」明鏡兒迫不及待的打打斷呂相的話,她一刻也不想等,只要回到他身邊。
「可是……」呂相還想說話。
「呂相,沒有可是,本宮這就去梳洗,換上嫁衣。」明鏡兒臉上洋溢著喜悅。
回頭含笑道:「初夏,你到下面採些彼岸花來,要紅色的;浮生、浮世,你們去準備熱水;浮華,你把嫁衣熨平,一會再侍候本宮沐浴。」
上官若水看著沉浸在喜悅中的女子,不知道為什麼,他怎麼也笑不出來。
太子殿下已經不在了,可她卻堅持要跟他完成婚禮,難道她要一個人永遠守在這裡,豈不是太過悲劇,可是他無法開口阻止。
呂相沒想到明鏡兒如此著急,遲疑了一下道:「好吧。」
竹寮雖然簡單,內裡卻是一應具全,。
熱水很快就準備好,滿滿的一池子上飄著厚厚的一層紅色的彼岸花花瓣,連空氣中都瀰漫著彼岸花的幽冷清香。
明鏡兒就坐在浴池內,浮華正在洗髮的香露,替她細細地洗著頭髮,極為享受著這沐浴的美好時光。
閉著眼睛,明鏡兒幽幽地道:「浮華,等我和殿下成親後,你和浮世、浮生就回古家吧,或者,你若是願意,就跟在若水身邊,我相信他一定會好好照顧你。」
「不要。」
浮華一口否定,眼圈兒一紅道:「奴婢要永遠跟在主子身邊,侍候主子,主子不要趕奴婢走。」
明鏡兒一笑:「傻丫頭。」
記得第一次來這裡,是梵明日親自帶她進來,那時候他剛把她拐回華夏,途經此地時,順便過來看看。
那時候這陵墓才剛剛選好址,她還很不解的問過他:「為什麼這麼早就選好陵墓的地址?」
當時年僅十歲的他,像大人一樣告訴她:「世事無常,早做好準備,方能做到有備無患,把一切掌握在手中。」
於是,在他死後,她毫不猶豫的把他帶到了這裡。
沐浴過後,明鏡兒用內功烘乾身上和頭髮上面的水,任由浮華替她換上嶄新的,繡著金色彼岸花的紅色兜衣,再穿上雪白的中衣中褲,最後才換上浮華熨燙平整的大紅嫁衣。
奢侈華美的衣袍在明鏡兒身上展開,一隻金色的鳳凰從下盤旋而上,鳳凰頭恰好落在胸前,鳳眸栩栩如生,配合上明鏡兒尊貴古樸的氣韻,顯得大氣凜然,讓人不敢正視。
看到衣服上面繡的金色九尾鳳凰,初夏才發現這是一襲嫁衣,而且是國母才有資格穿上的九尾鳳凰嫁衣,可她要嫁的明明太子殿下?
疑惑在初夏心中升起。
裝衣服的盒子內,除了嫁衣外,還一頂精緻的鳳凰冠,項鏈、耳墜子、手鐲、另名還有一雙刺繡精美的紅繡鞋,一雙雪白的襪子,新娘子成親須用的物品,盒子內一應俱全。
初夏為她梳著髮髻,看著鏡兒子神情有些激動的女子,不由自主地道:「公主今天大喜,還應該上一些胭脂和口紅,這樣看起來更精神……」後面似乎還有話要說,卻沒有說出口。
明鏡兒微微的點點頭,此時此刻,她絕世的容顏上,有一抹屬於新娘子獨有的嬌羞。
正是如此的神情,讓她看起來恍若天人,連初夏也不得不承認這是震撼凡人的天人之姿,可惜這樣的女子卻甘願嫁給一個死人,也不知道那華夏帝朝的太子殿下,是何等風流的人物。
梳妝完畢,戴上華貴的鳳冠,一股母儀天下的帝后氣勢由內而發,讓房間內兩人不由自主的下跪。
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明鏡兒撫著她含羞帶嬌的臉,想到她終於可以嫁給他,心裡有些激動,眼眶中含著淚水道:「浮華,本宮好看嗎?殿下看到後,會不會喜歡?」
浮華含笑道:「主子比天上的神女還漂亮,殿下若看到,也一定為主子的風華傾倒。」心裡卻有一抹濃濃的傷感,淚水也不由自主的在眼眶中打轉,卻努力的不讓它流下來。
初夏看到後,故意責備地道:「今天主子大喜,是高興的日子,你這丫頭哭什麼,該為主子高興。」她跟明鏡兒身邊不長,可是憑借她的敏銳,還是感覺到了非同尋常的氣氛。
明鏡兒含笑點點頭,蓋上龍鳳呈祥的紅蓋頭,扶著浮華和初夏的手臂緩緩走出竹寮,在她跨出門檻的瞬間,早就候外面四人不由的看癡了,即便沒有看到她的容顏,也被她的絕世風華傾倒。
上官若水走上前,含笑道:「你今天真漂亮,殿下看到後,一定會把你收起來,不讓任何人窺視。」然後才小聲道:「恭喜你!」
明鏡兒也小聲道:「我把浮華交給你,希望你能好好照顧她,珍重。」她希望有情人都能相依相守,別像她這樣,充滿著遺憾。
以前她不懂梵明日的心,用執著揮霍著他的愛,用任性傷了他愛她的心,當她懂得時候,一切卻那麼的短暫,她還來不及好好的體會,他們已經陰陽相隔,所以接下來的日子,她會永遠永遠陪在他身邊。
看著這樣的明鏡兒,明烈日壓抑著內心強烈的情感,淡淡地道:「呂相已經在大殿內等你?」為何不是他先遇上她,若先遇上他,他必不讓她為他而傷心,為他而孤獨的過一世。
梵明日,你何其有幸遇上她。
或許還有希望,只要她活著,一定會為他的誠心感動。
感覺到明烈日的目光,明鏡兒微微的抬起頭,一步一步的走向雄偉的大殿,長長的裙裾拖在身後,纖柔的背景尊貴優雅、大氣張揚,彷彿不是太子在娶太子妃,而是一代帝王在迎取帝后。
步入大殿內,呂相已經在裡面等著,明鏡兒從袖中取出一軸黃卷,雙手送上道:「這是太子殿下當日親自擬寫的賜婚和冊封聖旨,麻煩呂相為我宣讀。」這也是他五年內,唯一下過的一道聖旨。
呂相接過聖旨,打開一看,確實是梵明日的筆跡,含笑道:「姑娘放心,本相一定不會讓姑娘失望。」
「明鏡兒接旨!」
展開聖旨後,呂相洪亮的聲音響起,明鏡兒在浮華和初夏的幫助下下跪,只聽呂相念道:「奉天承運,陛下詔曰,明氏嫡女鏡兒,溫正恭良,珩璜有則,禮教夙嫻,慈心向善,謙虛恭順,深得朕心,曾奉太后懿旨,奉聖諭賜婚太子,冊為太子妃,居太子東宮主位。欽此!」
明鏡兒低著頭,抬起雙手道:「明鏡兒接旨,叩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感激萬千的叩了三下頭
「太子、太子妃拜堂行禮。」
明鏡兒把聖旨交給初夏,抱起梵明日靈牌,孑然而立,眾人看著不由一陣心酸。
呂相高聲喚道:「一拜天地!」
明鏡兒抱著靈牌,轉身面向大殿門外,彎腰行禮,呂相繼續道:「二拜陛下、帝后!」明鏡兒又轉身對著天域之城的方向彎腰行禮。
呂相又大聲唱道:「夫妻對拜!」
靈牌被放置在明鏡兒的對面,明鏡兒對著靈牌深深的彎腰,大顆大顆的眼淚滴落在地板上濺開,水花把每個人的心都淋濕。
浮華的眼淚刷一下流出眼眶,靠在上官若水的肩膀上,無聲的抽泣。
明鏡兒回想梵明日的每一句話,心裡輕輕問:「明日哥哥,你說過一個合格的帝后,是要從小陪養的,現在我終於是你的妻子了。我合格嗎?」
「禮成!」
隨著呂相一聲高呼,這場婚禮終於結束,可惜卻沒有洞房花燭夜,一陣風掀起了明鏡兒的蓋頭,露出她滿是淚印的面孔。
看著上官若水,明鏡兒撫著臉道:「若水,我今天漂亮嗎?」
上官若水看著盛妝中的明鏡兒,揚起招牌式笑容道:「漂亮!某人真是有艷福。」笑容中多了一絲苦澀。
婚禮已經結束,明鏡兒含笑道:「我想一個人安靜一下,竹寮中有酒,有好吃的,你們一定要為我好好慶祝,要不醉無歸。」
他們成親,怎能沒有酒席呢?
浮華努力堆起笑容道:「奴婢給主子也送一份進來,不能餓壞了新娘子。」
明明是大喜的日子,可是她高興不起來,她甚至不敢看明鏡兒充滿喜悅的眼睛,生怕她會發生她的悲傷。
送走眾人後,明鏡兒站在梵明日的靈牌前面,想到方才行禮沒有禮樂聲,柔聲道:「明日哥哥,就讓鏡兒再為你唱一首歌你最歡的歌,跳一支你最喜歡的舞,慶賀我們今日大婚之喜。」朱唇輕啟,動人的歌聲飄出大殿外面。
野有蔓草,零吉溥兮。
有美一人,清揚婉兮。
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揚。
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突然聽到這歌聲,剛走下石階的浮華,再也抵制不住的哭出聲,坐在大殿最下面的石階上放聲大哭。
明烈日整個人都僵住了,唇邊忽然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心裡暗道:「我為你動了心,動了情,你卻告訴我,你的心早碎落一地。」
如果當日他沒有袖手旁觀,結果會不會不同。
明鏡兒唱著跳著,他們彷彿又回到了九重殿。
殿外彼岸花開得正好,他就坐在玉鑲金的龍座中,姿態極致的慵懶,神情一派悠然,偶有長風吹入殿內。
一剎那間,他的墨發飛揚,紅衣翩翩,那畫面美得無法形容,她已經醉在他淺淺的笑容中,看到他抬起修長得手,朝她勾勾手指道:「鏡兒,過來。」她就不由自主的撲入他的懷抱。
穿著紅色繡花鞋的玉足,在靈牌前面,大殿中間的位置飛快的轉動,展開的大紅色衣袖看起來像是飛翔的翅膀。
微微抬起頭像是鳳凰望天長嘯,眼淚從鳳凰眼角飄落,沖掉了她臉上的胭脂,連有東西從她衣袖中飄出,她亦全然沒有察覺到。
明鏡兒不知道自己踩到了哪裡,突然聽到一陣機器轉動的,大殿的門窗砰一聲緊緊合上,大殿中間地板緩緩移開,露出一個寬敞的入口。
有石階直通下面,明鏡兒毫不猶豫的走下石階,她要去他的身邊。
就在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入口中,地板重新合上,大殿的門穿才自動的,緩緩打開。
大門才打開一個人大小,浮華和上官若水他們就瘋了似的衝了進來,看著空無一人的大殿,所有人面上都一陣驚愕。
七雙眼睛不停的尋找著明鏡兒的身影,可是裡面就是沒有半個明鏡兒的影子,一個活生生的人竟然就這樣平空消失。
浮華著急地道:「我們分頭找,一定要找到主子。」
上官若水斂起了笑容,淡淡地道:「不必找了,她已經陪在太子殿下身邊,我們都想錯了。」她根本不是要為太子殿下守陵,而是要隨他一起去,失去了太子殿下,她已經生無可戀,唯有生死相隨。
「你說什麼?」
「你怎麼知道?」
「主子去了哪裡?」
「公主去了哪裡?
眾人不約而同的問上官若水,上官若水往旁邊的地板一指,只見一塊攤開的素帕,靜靜的躺在上面。
上面用娟透飄逸的字體寫著:「我去找明日哥哥了,我答應過他,報完仇後就永遠陪在他身邊,不要下來打擾我們。記得明天一早就離開這裡,在正午前必須出了瀑布,不然你們將永遠困在虛雲景。初夏,告訴我哥哥,我跟心愛的人一起,很幸福!」落款是三片楓葉。
「不……」
浮華大叫一聲,痛哭出聲,拉著上官若水道:「機關一定就在大殿內,我們找找,我們找找。找到了我們下去找主子,我們一起勸勸她不要死,她不能死……」強烈的悲傷,讓她一下說不出話,只能不停的流淚。
上官若水把浮華圈入懷中,拍著她的背安慰道:「我們阻止不了她,或許這樣她會幸福。」
他們根本不救不了她,也阻止不了她,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機關在哪裡,即便找到了,只怕也已經……來不及。
明烈日看著那些文字,整個人都在顫抖,他後悔了,後悔那日不應該袖手旁觀。
這樣梵明日不會死,她也就不會死,雖然得不到她人,最起碼她還活著,能聽到她的歌聲,能看到她的舞蹈。
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她甚至連一句話也沒有跟他多說,就如風消失在他的面前,他心痛如恨割。
呂相歎息一聲,第一個走出了大殿,他是華夏的丞相,沒有了誰,他都要繼續做該做的事情。
翌日正午的前一刻,上官若水一行人,終於穿過了瀑布,踏上陸地。
呂相看著已經被瀑布封住的路,想著兩人的傾城才華,就要永遠掩沒在這一片不可穿越瀑布後面,再次發出一次輕輕的歎息。
淡淡地道:「我們走吧。忘記掉這裡,不要打擾他們的清靜。」依然是第一個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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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宮下面,明鏡兒順著石階往下走,然後穿過華麗的長廊,再走過一片鮮紅似火的彼岸花,再走上一段長長的石階,眼前終於出現了一座大殿。
上面的牌匾上,書寫著「九重殿」三個龍飛鳳舞,霸氣尊貴的大字,明鏡兒認得,那是梵明日的字跡。
桃花眼中露出了幸福的笑容,一把推開大門,大聲道:「明日哥哥,我回來了,依照我們約定的時間回來了,沒有讓你久等。」帶著笑容,流著眼淚,一步一步的走向大殿的盡頭。
裡面的佈置,跟天宮的九重殿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時,在殿盡頭,盤龍坐椅的下面,擺放著一副透明的巨大水晶棺槨。
大紅的身影靜靜的躺在裡面,那種安靜就像是睡著一樣。
走到棺槨旁邊,明鏡兒看著裡面如睡著了男子,忽然起身轉了一個圈,趴在棺槨上道:「明日哥哥,鏡兒穿上你準備的嫁衣了,好看嗎?」
「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妻子,誰也搶不走……」
「你當年種在外面的彼岸花開了,白色的像雪,紅色的像火,就像日落時的夕陽……」
「我剛才用那些花沐浴了,你聞聞,香不香?」
「……」
明鏡兒不停的跟著棺槨中的男子說著外面的事情,精緻的小臉上帶著幸福的笑容。
那笑容燦若早上升起的朝陽,人生到了這裡,似乎已經很美滿,她已經無所求,只希望能靜靜的跟心愛的相伴在一起。
玉手輕輕撫過棺槨內男子熟悉的容顏,雖然臉上幾道疤痕,不過絲毫不影響他美,在平靜淡然中透著一股惡魔的誘惑。
明鏡兒把一顆藥丸塞入口中,然後靜靜踏入棺槨內,躺在男子身邊,枕著他的肩膀,緩緩的閉上眼睛……
明日哥哥:
最幸運的事情,是與你相遇;
最快樂的事情,是與你相愛;
最開心的事情,是看著你笑;
最高興的事情,是為你跳舞、唱歌;
最美好的事情,是你對我說「我愛你。」
最想做的事情,是我對你說「我愛你。」
最難忘的事情,是跟你在一起的每天每時每刻;
最幸福的事情,是死後,我能躺在你身邊,與你同穴共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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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因為靈琲的失誤,不得不提前完結,其實就是想寫一個帶著淡淡遺憾,殘缺而美麗的故事,不過靈琲也已經做好了挨罵的準備,準備迎接磚頭。
再有,因為有讀者留言,說靈琲的《丞相的世族嫡妻》爛尾了,靈琲也覺得當時完結得太倉促,所以靈琲會在過完中秋,過完爸爸的生日後,即9月14日重新寫此文,不是番外,而是正文內容,爭取不留下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