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個響指,青雪珂被浮華拎進大廳。
浮川用劍駕著一名陌生卻十分美麗的女子緊跟在後面。
浮世、浮生守在大門上,手上的劍已出鞘,冰冷的劍刃閃著寒光,大不飲飽鮮血不入鞘的氣勢。
青雪珂被浮華扔到明鏡兒腳邊,只見她靜靜的伏倒在地上,眼眸緊閉,呼吸平穩,跟睡著似的,不過實際情況是,她是被人點了穴後,從皇室陵墓一路加急趕送過來。
浮華上前在她身上拍了兩下,就聽到青雪珂口中發出一聲悠長的呻吟,伏在地上的身體微微的動了動。
似是不知道身在何處,青雪珂若無其事的抬起手揉了揉太陽穴,吃力的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排列整齊的白色大理石地板。
看著陌生的景物,似是意識到什麼,喃喃道:「這是怎麼回事?」
青雪珂更加用力的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雙繡花鞋,白色子的底子上面繡著紅色楓葉。
目光一滯,瞳孔瞬間放大,似是吃了靈丹一樣,渾身有了力氣,猛的抬起頭,映入眼簾的一道熟悉且尊貴無比的身影。
回想著之前的事情,她一直在先帝靈前唸經,突然眼前一黑,再次醒來就已經在這裡,而且那個一直算計她、陷害她的女子就在身邊,以最高姿態的冷冷看著自己。
青雪珂一臉震驚地道:「明鏡兒,你把本宮擄來,想幹什麼?」
「想幹什麼?」明鏡兒一臉天真的看著眼前的女人:「青雪珂,你對這裡,就沒有一點印象嗎?」十年前她在這裡,親手殺害了母妃,而且是用極度野蠻殘忍的方法。
經明鏡兒一提醒,青雪珂小心翼翼的看向四周,眼前的畫面似乎有些熟悉。
寬敞空洞的大廳中,只有一把鋪上錦墊的椅子,一道高貴的身影坐在其中,這畫面好似是……
驀然,青雪珂瞪大眼睛,十年前她就是用跟明鏡兒相同的姿態,坐在椅子中,高高在上的漠視著明姬雪。
看著明鏡兒面具下冰冷的面孔,恐懼沿著脊椎一點一點往上爬,慢慢的侵點她的面孔,她不敢再往下想。
瞟一眼青雪珂的表情,明鏡兒冷冷一笑:「終於想來,當年就是在這裡,你當著的母妃的面,殺害了明氏一族。當年你也是在這裡,野蠻殘忍的殺害了本郡主的母妃,足足三百七十四刀,每一刀本郡主都牢牢記住。」
當年,每一刀都似砍在她身上,每每想起來,依然痛得撕心裂肺。
青雪珂埋藏了十年的記憶,被明鏡兒冰冷的笑容,陰冷的聲音一點點勾起。
十年前,那些幾乎被她遺忘的記憶,剎那間從心底湧上,充刺著她的每一條神經,每一個細節都那麼清晰,她甚至有一絲絲痛感,無邊的恐懼籠罩的青雪珂,不由緊緊的抱著自己。
明鏡兒唇邊的笑容更加冰冷:「怎麼,這就害怕了?青雪珂,你還記不記得我母妃當年說過的話,她說過十年後會有人替她報仇,那個人就是本郡主我,你一定想不到,當年本郡主就藏身在這個大廳內,親眼看著你是怎麼殺害母妃。」
青雪珂面上一怔,不敢相信的看著明鏡兒,當年她只是一個五歲的孩子,怎麼可能做到親眼看著自己的母親,被活活砍死而不出一聲。
明鏡兒桃花眼中一片霜華:「若不是因本郡主當時也藏身在大廳內,你以你有機會傷到母妃,她只要按一下身下的地板,就能跟你同歸於盡。」
母妃為了保護她,盡快讓青雪珂他們離開,故意一次一次激怒青雪珂,以致後來被青雪珂活活砍死。
雖然聽不到他們說什麼,但是所有的細節,她看得清清楚楚,尤其是青雪珂摘下面紗時,臉頰上的那一顆殷經的桃花痣。
這顆桃花痣讓她一回到王府,就一眼就認出青雪珂,正是當年殺害母妃的女人,當年的殺母仇人竟然成了她的繼母,老天爺真是會開玩笑。
相同的畫面前,明鏡兒緩緩的閉上眼睛,鮮血在記憶中鋪開,第一個倒下的是外祖父,看了不看的抬起手往外面一指,正正指在太后身上。
青雪珂還沒有回過神,就聽到身後有什麼東西咚的一聲跌落地,隨之就聞到濃濃的血腥味,回頭,就看到太后的人頭落在地上,一雙瞳孔放大的眼眸,正幽冷的看向大廳內。
那不甘的目光,不知是看著下令害她的明鏡兒,還是看著倒在地上的女兒,除了眼睛瞪大,她臉上的表情依然保留著。
啊……
青雪珂一怔神後,慘叫聲陣陣。
母后竟然死了,一聲不吭的死了,眼眶一紅,哽咽著斥責:「明鏡兒,你殺了太后,陛下一定不會放過你,一定誅你九族。」
明鏡兒聽後,眼中冷冷的一笑,當年外祖父他們也是這樣,被死亡和恐懼威脅著,然後倒在血泊中鮮血染紅了外面空地,也染紅了她的眼睛。
「誅我九族。」
明鏡兒譏諷的一笑:「青雪珂,你是睡糊塗了,還沒有認清眼前的形勢嗎?」眼前跪著的,可全都是皇室成員,她眼睛若沒瞎,應該看得很清楚。
青雪珂一臉茫然的看向大廳外面,外面黑壓壓的跪一地的人,誰的頭都好好的留在脖子上,唯獨是她最熟悉的那個人,已經身首分離,正瞪大眼睛看著她,裡面有不甘,也有絕望。
其實青雪珂第一眼看到明鏡兒,以相同的姿態出現時,她就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她不敢相信,也不願意接受現實,再看太后人頭落地,還有外面黑壓壓的,跪了一地的面上充滿恐懼人時,她就知道青氏皇室已經徹底完了。
明鏡兒平靜的道:「青雪珂,十年過去了,你做夢都沒有想到,天錦帝朝會有被滅的一天,你會也有今天吧。」
若沒有明氏一族為他們坐鎮天錦,天錦帝朝早在數百年前,不是被外族所侵,就是被朝中一些野心勃勃的人所奪,可歎他們並不自知。
指著太初大帝所在地方,冷冷地道:「當年,本郡主就站在哪裡的暗室內,看著你們殺盡明家的人,看著你用匕首,把母妃一刀一刀的砍死,鮮血把這片地板都染紅。」抬起玉手,一把沒有刀鞘的匕首,落在她手中。
嫻熟的把玩著匕首,明鏡兒看向門外的夜空,幽幽地道:「這把匕首是本郡主當年,唯一從拾月山莊帶走的東西,我一直把它在身邊,就是想著有一天,用它在你身上留下相同的三百七十四刀……」
「不,不要,不要……」
明鏡兒還沒有說完,青雪珂就害怕得大叫起來。
那個曾經夜夜出現在噩夢中的畫面,瞬間從腦海內爬出來,恐懼佔據了她所有的思想。
青雪珂從地上爬起來,跪在明鏡兒面前,不停的磕頭道:「求你,求你原諒我,原諒我……」她不怕死,可是她不想死得那麼痛快。
「主子,要不要封住她的穴位,免得她自盡。」浮華小聲的問明鏡兒。
「不必,她不敢死。」明鏡兒殘忍的一笑,青雪珂很清楚,她若是敢死,三百七十四刀會毫不猶豫地落在李可純身上。
青雪珂捨不得女兒受苦,就算再大的痛苦,她也一定會努力的承受所有痛苦折磨,拚命的不讓自己死得那麼快。
明鏡兒一揮手,近兩千數的青氏皇室成員,人頭一波一波的滾落在地,最後只剩下皇后娘娘蘇晨曦,貴妃娘娘雲如畫,太子青明和公主青月。
四人早已經被嚇傻,兩眼發直,神情呆滯,雲如畫更是被嚇得失禁,下身一片腥臊味,面無血色的看著明鏡兒,卻連求饒的勇氣都沒有。
掃一眼四人,明鏡兒握著匕首的玉手一指,四顆人頭毫不猶豫滾落地上。
隱在暗室中的太初大帝,看到自己的生母、兄弟姐妹,妻妾兒女在眨眼間人頭落在,幾乎要從暗室中衝出來,可是他根本不知道怎麼離開這個陰暗的角落。
看看血流成河的畫面,明鏡兒再次緩緩的閉上眼睛,捏緊手中的匕首,沉聲道:「你準備好了嗎?青雪珂。」
「我啊……」
青雪珂剛想回答,明鏡兒眼睛驟然睜開,玉手一揮,匕首從青雪珂的臉上劃過,就像她當年劃明姬雪的臉一樣。
捂著臉,青雪珂不由自主的發出陣陣慘叫聲,叫得暗室中的人汗毛緊緊豎起,身體不停的在地上滾動,眨眼衣物已經淋漓的大汗弄濕。
如果有鏡子的話,青雪珂一定會發現那個傷口,跟當年她劃在明姬雪臉上的一模一樣,就連她此時用手捂著臉的動作也一模一樣,不過估計她也沒有心思欣賞自己痛苦的表情。
劇烈的痛楚從臉上一陣陣散開,汗水跟鮮血混合在一起,流得滿臉皆是,似是一張臉已經血肉模糊。
慘叫聲充刺著大廳,明鏡兒眉心一蹙,不冷不熱地道:「比起我母妃,你差遠了,你當年劃下這一刀以後,母妃還若無其事地跟你說了好些,那似你這般無用。」
那時候母妃為了保住她,只想盡快讓青雪珂他們離開此地,已經完全忘記了自身的傷痛。
青雪珂此時是什麼也聽不進去,明鏡兒卻不以為然,繼續道:「當年你在我母妃身上砍了三百七十四刀,本郡主會一刀不少的砍在你身上,不過本郡主的技術比你好多了,即便砍了你三百七十四萬,依然能讓你活得好好的。」
言下之意是,想死沒那麼容易。
明鏡兒拿握緊匕首從椅子中站起來,一步一步走近青雪珂,面具下的眼眶中漸漸濕潤:「母妃女兒終於可以為您報仇,這十年裡女兒和哥哥都沒有讓您失望,九泉之下的您終於可以瞑目。」
匕首在她手中翻飛,青雪珂的慘叫聲,根本無法進入她的耳中,在她的記憶裡不停湧現的,是明姬雪當年慘死的過程,不過她的每一刀落得恰到好處,很痛很痛,卻不會要掉對方的性命。
此時此刻,青雪珂不停掙扎,不停的想躲避那把匕首,可是無論她怎麼掙扎,怎麼閃避,都逃不開那道寒光的包圍,沒有最痛的時候,只有更痛的下一刻,最後她已經痛到麻木,不再掙扎,不再逃避,靜靜的躺著接受命運的安排。
終於,她聽到血液離開身體的聲音……
三百七十四刀結束,明鏡兒月華色的華服上,不沾染半點鮮血,就連匕首上都都沒有沾上半點血。
青雪珂早已經血肉模糊,看不出原形,不過最可怕的是,她依然活著,痛苦的活著,鮮血浸染的胸口正微微的起伏。
明鏡兒拋下匕首,面無表情看向大廳外,淡淡地道:「把她抬下去好生醫治,千萬別讓她死了,記得提醒她,本郡主不讓她死,她最好是活著,不然餘下的痛苦會全部落在她女兒身上。」若不是玉無瑕把李可純帶走,真該讓她也親眼瞧瞧這一幕。
此話一出,本已經頻臨死亡的人,口中發出一聲微弱的呻吟,明鏡兒唇邊馬上露出一抹冰冷和殘忍的笑意。
青雪珂被抬走,外面近兩千屍體被清理乾淨,地板也被清理得乾乾淨淨,看到這一幕,明鏡兒虛脫似的扶著椅子的扶手,突然打了一個響指。
太初大帝和青之絢被放了出來,兩人的神態十分狼狽,卻沒有任何畏懼,只是冷漠的看著明鏡兒,原來她就早知道真相,這份隱忍連他們都佩服。
明鏡兒若無其事的淡然一笑:「兩位滋味如何,本郡主當年也跟你們一樣,躲在暗室,親眼看著到親的人倒人,母妃被人一刀一刀的活活砍死,那一年本郡主才五歲。看著外祖父他們一個接一個的倒下,本郡主卻不能哭,也不能叫,在暗室中待了十天,直到……」
第十天的天亮之前,她終於走出暗無天日的暗室,似乎是從一個世界走到了另一個世界。「
突然,明鏡兒止住了自己聲音,此時,無論用言語也無法表達她當時的感覺。
那十天內,她藏身在狹小的空間內,黑暗、殺戮、恐懼、血腥、慘叫、絕望……還有蒼蠅嗡嗡叫的聲音,一直衝刺著她的感觀。
那十天內,她卻一直不眠不休,睜大眼睛看著一切,分毫不落的體會這一切,無論時間怎麼流逝,她永遠無法忘記掉這一幕。
眼淚突然從面具下滑落,經過下巴滴落在地上,太初大帝和青之絢驚訝看著她,她竟然流淚了,一直從從容容,笑對人生的女子終於流淚。
浮華和浮川、浮世、浮生他們震驚的看著她,他們永遠無法想像,一個五歲的小女孩,是如何一聲不響,安安靜靜的度過陰暗恐怖的十天。
明鏡兒用指拭了一下臉頰上的淚印,一臉平靜地淡聲道:」母妃準備的食物終於吃完,我才敢走出暗室,四處奔走尋找,希望有個人來抱一抱我……可是山莊空無一人。「因為再也無人敢踏進這座充滿死亡氣息的山莊。」我一邊哭一邊奔跑,跑遍山莊的第一個角落,跑到天再一次暗下,我在山莊足足走了一夜,夜很黑,風很大,天好冷、……可是一個人都沒有,他們都走了,沒有一個人等我,沒人要我了,我好怕……「似是被什麼堵在喉嚨上,明鏡兒哽咽得再也說出不一個字。
其實她已經不記得,或者是不知道是如何走出大門。
只記得當時,心裡一直迴響著母妃的叮囑,響著母妃的最後一句話,十年後會有人替她報仇。
記憶的大門一旦打開,就像衝破河堤的洪水,擋也擋不住,痛苦的記憶幾乎要把明鏡兒沖跨,隱忍十年的眼淚毫不猶豫落下。
明鏡兒只感一陣無力,扶著椅子緩緩蹲下,失聲痛哭……
時間像停止了一般,在場的人都靜靜看著,哭得像一個無助的孩子的明鏡兒,不知道要用什麼語言來安慰。
或許,就這樣讓她痛痛快快的哭一場,把壓抑了十年的痛苦全都釋放出來,才是對她最好的安慰。
大廳外面,不知道何時多了數道身影,每一個人都震驚又心疼的看著明鏡兒。
一個小女孩獨自在黑暗中走了一夜,那種恐懼、絕望、無助的感覺,是他們永遠無法想像和體會到的。
看著陷入痛苦回憶中的妹妹,墨君離想都沒有想,一個箭步走上前,把明鏡兒緊緊抱在懷中,眼中全是自責。
如果當年他沒有聽信祖母的話,堅持一直守在拾月山莊上,或許他就能遇到她,就能分擔她的痛苦,可惜世界最難得的就是」如果「二字。」鏡兒,別怕,哥哥在這裡,哥哥帶你回家……「
墨君離緊緊抱著明鏡兒,一遍一遍的重複著這幾句話,忽然想起當年的自己。
當年母妃突然去逝,父王日夜借酒澆愁,整個如行肉走屍,兩年後更是拋下他一走了之。
那種被所有人拋棄的感覺包圍著他,他以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可憐的人,可是今日無意中聽到明鏡兒的一番話,他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痛苦。
他迫切的想知道,在離開拾月山莊之後,一個五歲的小女孩要經歷多少折磨,才能一步一步成長到今天的高度,沉聲道:」溫清衍,代朕擬旨昭告天下,朕於六月下層登基,國號大離帝朝,屆時邀請周邊諸國觀禮,不得有誤。「」臣領旨!「
溫清衍恭恭敬敬的聲音響起,讓太初大帝和青之絢都震驚不已。
看著站在門外的眾人,分明是他以往的臣子,可是他們現在卻毫不猶豫的站到墨君離一邊,奉眼前年僅二十的年輕男子為君主。
他想說些什麼,動了動嘴唇,最後卻什麼也沒有說,讓墨君離在他的眼皮底,成長到今天的高度,他真的無話可說,況且對方是師出有名。
因為他們青氏皇族滅了最不該滅的明氏一族,要知道明氏一族當年在天錦帝朝的影響,毫不遜色於四大聖人的影響。
成王敗寇,無論說什麼都是多餘的,唯有安靜的接受命運的安排。
他在這一對兄妹面前,根本無力反抗,甚至有些依賴他們。這個想法冒上來時,毫無違和感,連他都覺得匪夷所思。
墨君離抱起明鏡兒,緩緩朝外面走,頭也不回道:」把他們二押入天牢,聽候發落。「語氣很淡,卻掩飾不住字裡行間,屬於的帝王威嚴、大氣,每一步都宛若踩踏在天地間,傲視天下蒼生。
自此,天下再無天錦帝朝,而是大千世界中,冉冉升起的一顆全新的帝星——大離帝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