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知道葉雙飛當時是怎麼想的,也許是為了終於當上了一把手而歡欣鼓舞,當然也可能是為了前途不明而惶惶不安,但是無論如何,他當時都必須帶領其他的倖存者想辦法活下去。
葉雙飛說到這裡的時候語焉不詳,所以程斌並不知道他是怎麼做的,只知道他的確做了很多事,包括從縣武裝部拿到了儲備的槍支彈藥,還組織了一支民兵,但是很可惜,縣城的級別太低,又不是什麼戰略要地,雖然同屬於農林漁業的一部分,但是各種大型消防工具、特種郵政器材一概欠承,就算有漁政船也開不過來,拿到手的武器裝備土則圭矣,這支民兵部隊的戰鬥力還是沒上去,不在戰五渣之下,也不在戰五渣之下。但是不得不說,經濟欠發達地區的人民群眾動手能力極強,發現槍支對付敵人沒有想像中那麼好用後,他的隊伍很快就製造出了一些用來對付喪屍的工具,比起陳舊的火器來,這些簡易工具發揮了極大的效用,最好的時候,他的勢力範圍一度曾經擴展到大半個縣城。
但是好景不長,很快覺得自己站穩腳跟的倖存者們開始分裂,有人認為自己的能力與所得到的地位不相匹配,於是提出了更多的要求。俗話說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葉雙飛本來就是趕鴨子上架,自己也不是什麼胸懷大志的人,這些日子裡為了大家的柴米油鹽殫精竭慮的想辦法,又要擔心喪屍的襲擊,說一夜三驚也不為過,晚上能睡個安穩都是奢望,現在有人主動要上套,他自然樂得輕鬆,權利交接非常順利。國人的政治底蘊也比什麼大宇宙帝國強得多,他這個從前的最高領導雖然下野,仍然掛了個顧問的名義心安理得的享受特權,也沒什麼人有異議,更不要說有人閒得蛋痛反攻倒算了。
本來他還在為自己的決定沾沾自喜,沒想到過了不久,一支森林警察部隊從縣城旁邊經過,看得出他們的隊伍同樣殘缺不全,裡面已經補充了很多平民,還有大量的老弱婦孺。本來他們的車隊是可以繞過縣城的,但是發現這裡還有大量的倖存者後,就停下來聯繫補給。代替葉雙飛位置的自願者很熱情的接待了他們,並且給予了大量的幫助,在葉雙飛看來,這些幫助多得有些太過份了,畢竟縣城這裡也不是地主,再說就算是地主家裡也有沒餘糧的時候,不過看在大家都是為黨國效力的面子上,也就沒有說話,更重要的是,他已經打定了主意退休吃紅利,和新領導人為了這個衝突很沒有必要,從前的官場不是白混的,為了這個得罪人實在不划算,反正物資再緊張也少不了他那一份。
當然新領導人也不是笨蛋,在瞭解了森警車隊的運輸能力後,要求他們帶走一部分倖存者,那支車隊也答應了下來。然後誰走誰留引發了一場混亂,新領導人不得不把葉雙飛請出來主持公道,葉雙飛覺得他的這個決定有些多此一舉,古書上說過,民不患寡而患不均,大家都這樣了,一起苦捱就是,何必自找麻煩?不過想想也覺得新領導人說得對,送走一部人不但減少了本地的負擔,也給這些被送走的人更多生的機會,於是也就站出來同意了。
最後的結果是沒有專業技能,勞動能力比較差的人先走,這個標準是他定的,顯然符合條件的人群是倖存者們的拖累,送他們走更合適一點,而且這些人大多是老人婦女和孩子,也符合人類社會的基本道德底線。他畢竟是幹警察出身,當時就發現很多有點能力的人都在和新領導人嘀嘀咕咕,但是當時太忙,他又以為只是這些人在跑關係,也就沒有在意,這種事情在所多有,實在見怪不怪了。等到森警部隊補給完畢離開後,才有人跑來告訴他說新領導人和從前圍著他轉的一批人都不見了,他才反應過來,新領導人之所以那麼支持森警車隊的補給,其實是早就做好了打算,現在已經帶上親信們跑了。
車隊離開的時候,他一時心血來潮,和他們要了一部電台,縣武裝部的大功率電台操作複雜,最主要的是需要外接電源,用起來太麻煩,也不可能每天開機。森警部隊經常野外作業,配備的電台功率大,體積小,而且使用的電源是可充電電池,顯然比武裝部的設備要好用得多。
大概是不想節外生枝,所以森警車隊的頭頭很痛快的留給了他一部電台,現在正好拿出來用,結果呼叫是呼通了,他的繼任者居然大言不慚的說自己帶領一部分人去需找組織,這裡仍然求給他來領導,而且葉雙飛才是國家指定的縣城負責人,守土權利不能私相授受,他這個民選的不符合組織流程,這就去向上級組織匯報工作,如果得到了上級組織的確認就會回來。
葉雙飛這時侯才知道自己上了大當,當初守土令發佈,多少官員主動自暴其醜,留下認罪書畏罪潛逃宣稱去南方投案接受法律制裁,誓要把牢底坐穿,鬼才相信這傢伙離開這裡還會再回來。而且這個傢伙雖然帶走了一部分老弱,但是也帶走了大量有一技之長的人,有很多技能已經沒有人能夠掌握,顯然繼續生存下來會變得更加困難。
但是這還不是最壞的情況,發現自己被拋棄的人們把怒氣轉向了他,要不是葉雙飛餘威還在,又跑得飛快,恐怕早就成烈士了。沒了領頭人的倖存者們自己又發生了分歧,一部分決定組織車輛追上去,這一部分人不但帶走了縣城裡保持的大部分車輛,還帶走了從前搜集到的全部油料和武器彈藥,然後從此再無消息。
從那以後,縣城裡還留下來的倖存者們就徹底崩潰了,也沒人再有光趣譴責葉雙飛,他就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因為各種原因倒下,有一些人自殺了,還有人選擇獨自離開,當去年冬天過去之後,葉雙飛才發現,偌大的縣城裡,已經再沒有和他一樣的人類存在了。
程斌在藥廠發現的車輪痕跡就是他留下的,他常常去那裡取水,最近幾次他已經發現附近出現了某種大型動物,但是一直沒能確定是什麼,他本能的感覺到了危險,所以昨天冒著大雪又去了一次,多儲備了一些水,本來準備過一段時間才會再去,沒想到在自己的處所聽到了隱約的槍聲。那是程斌和卓安妮在灌裝車間開槍時的聲音,如果不是葉雙飛離得夠近,縣城的背景聲音夠安靜,葉雙飛對槍聲又足夠熟悉的話,他也分辨不出來。不知道當時他的心裡進行了怎樣的一番搏鬥,終於決定冒險出來看看,於是就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葉雙飛訴說的時候,又翻出了一瓶白酒邊說邊喝,不知道他的酒量比起邢志新來怎麼樣,但是至少喝起酒來的兇猛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說到後來,他已經漸漸的開始語無輪次,也不再回答程斌的問題。程斌擔心的看著他,不時用眼角去瞄腿上的軍刀,還要注意卓安妮的反應。尼美舒利似乎起了作用,她的身體不像剛才那麼熱了,但是仍然昏迷不醒。
天邊泛起一絲魚白的時候,葉雙飛終於說完了他的故事,他扔掉已經喝空了的瓶子,費力的轉頭看向程斌:「我從沒見過你,你是外來的?」
程斌點了點頭,說道:「我是從……」這時葉雙飛抬手打斷了他的話,他苦笑了一下說道:「不用告訴我,我不想知道外面怎麼樣了。」
程斌嗯了一聲,乖乖閉上了嘴巴,擔憂的看著他。葉雙飛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走進屋子裡,很快他就又走了回來,手裡拿著一支雙筒獵槍。程斌立刻緊張起來,他們倆個都知道留給葉雙飛的時間不多了,實際上他能夠連續半宿都保持清醒已經讓程斌很驚奇了,誰也不能保證在瀕臨死亡之際,他會做些什麼。
葉雙飛一隻手拎著獵槍,一隻手拿了一個紙盒,他把步槍和紙盒扔到桌子上,腳下踩到了什麼東西,滑了一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掙扎了兩下沒有起來。程斌連忙放下卓安妮過去攙扶,葉雙飛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揮舞著手臂說道:「走開,別靠近我。」
這房子的采光不錯,朝陽的光線從窗外射進來,正好映照在葉雙飛的身後,程斌看到他的雙手上居然都是鮮血,緊張的問道:「怎麼回事?」
「被地上的玻璃劃破的。」葉雙飛嘀咕了一句,定了定神,用雙手撐著地慢慢的站了起來,程斌這時站在他的身邊,可以看到在他的腿上屁股上紮著好幾塊酒瓶的碎片,血正是從傷口外流出來,但是葉雙飛卻似乎毫無感覺,他回頭看了看這窗外的陽光,低聲嘀咕道:「又一天了啊。」然後指了指桌子上的槍:「這是從前沒收的,局裡的庫房還有不少,不過都不能用了,步槍和手槍還有幾支,子彈都打光了,就剩下這支槍還有幾顆子彈都給你吧。」
「要我做什麼嗎?」程斌知道他這是在留下遺言,低聲問道。
葉雙飛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你能做什麼呢?替我活下去吧。」說完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回頭看了一眼沙發上的卓安妮,低聲說道:「都到這份上了,在一起就是緣分,不管她喜不喜歡你,只要你喜歡她,就對她好一點吧。」說完不等程斌的回答,搖搖晃晃的向著對面的房間走去,很快程斌就聽到窗外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他歎了一口氣,慢慢的走進那個房間,這裡的地板上也到外散佈著空瓶子和煙盒,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嗆人的味道。臥室的窗子開著,早晨的風吹進來,清新冷冽。程斌看了一眼窗欞上的血跡,向外探了一下頭,看到一具人體正四肢攤開撲在樓下的地面,血跡四散濺開,在地上畫出一個詭異的圖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