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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師姐們親眼看到過?」冉顏不緊不慢地問了一句。
幻空愣了一下,「我不知道。」
「你連這個都不知曉,又怎麼肯定她們說的一定是真?」驗屍是一個嚴肅的遊戲,冉顏喜歡驗屍那種尋找隱秘死因的刺激感覺,但易地而處,她不能遇見屍體就往自己身上攬活兒。
幫助劉讓是因為於自己有利,有得必有失,想偶爾借一借這座靠山的力,犧牲一點點名聲又能算什麼,唐朝也不是那種視女名聲為生命的朝代,那麼多「悍婦」「妒婦」甚至「蕩婦」,不都依舊活得有聲有色?也沒人把她們浸豬籠,只是要承受得住外界輿論的壓力才行。
至於這個小尼姑,冉顏也不是過來普眾生的,管不了那麼多。
「出家人不打誑語,師父都是這麼教導我們的。」小尼姑顯然對她的師姐們深信不疑,固執地覺得,但凡出家人說出口的話都是真理。
「你當真有慧根?」冉顏微微揚眉,一副淡淡的表情,但誰都能看出來她的質疑。
幻空鼓著腮幫,一雙圓溜溜的眼瞪著冉顏道:「當然,你不信就去問問我師父。」
「佛說普眾生,不管有什麼冤屈,你多多誦經,求佛超不就成了?你連這個都想不明白,放不下,我認為,你師父是覺得你笨,故而本著慈悲心出言安慰你罷了。」冉顏慢悠悠地說出這一番話,目光平淡地掃了幻空一眼,轉身對晚綠道:「我們走。」
「師父不會騙我。」幻空覺得冉顏說得似乎很有道理,可她又真的很想求得冉顏幫助,一時心裡紛紛亂亂,面上卻還倔強地頂了一句。
「哦,那也許吧。」冉顏頓住腳步,回過身輕輕淺淺地看了幻空一眼,似乎全然不相信她說的話,「你若是想明白了,也說不定你師父不曾騙你。」
冉顏就是吃準了幻空很在意「慧根」這個事兒,又觀她性執拗,於是便用激將法下了個小小的套兒。
冉顏其實知道,幻空番五次地跟蹤,所求之事無非是驗屍,而且是她比較重視的人。但幻空既然已經遁入空門,冉顏暫時觀察她心思至純,還是不要受這些愛憎恨的苦吧。
但凡和死沾上的事兒,就沒有幾件是舒心的。就算最懲治了兇手,當時大快人心,但事過之後,每每思及,不過都是心傷罷了。
所以冉顏也不管幻空哇哇大叫,逕自領著晚綠一塊兒回了院。
晚綠偷眼瞧了瞧冉顏,心裡再次認識自家娘,心道,沒想到娘狠心起來,卻也一點都不含糊。
至院中時,冉顏交代晚綠道:「打聽一下後面的那片玉簪花圃是誰種的。」
那花圃面積大,整整佔了大半個山坡,但是看起來乾淨整齊,不像是野生。
晚綠應了一聲,便即刻轉身出去,走到門口時,冉顏卻喚道:「回來吧,無需打聽了。」
晚綠依言返回,心裡卻有些奇怪,不過是件小事而已,有這麼難以抉擇麼?
常言道,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能少摻和還是少摻和為妙。冉顏決意是要隔岸觀火,劉刺史若是過來請她去幫忙,她也不會拒絕,但平白無故的為何要身先士卒?
冉顏向來很能管得住自己,她說不管,便真的不會插手。接下來的時日,只偶爾在喝茶賞景的時候會想一想案情,將屍體上的傷痕逐一分析,卻也不過是為了娛樂自己罷了。
這事兒也就這麼擱置下了,冉顏每日只是看書、習中醫醫理、抄經,期間還被邢娘逼著練習下棋、煮茶、刺繡、賦詩。
煮茶這麼高藝術的事情,冉顏實在做不來,經過邢娘一番調教,她煮茶的味道倒是勉強過關,只是那姿勢,總是生硬得很,而且冉顏每次專注地去做某件事時,表情嚴肅,一張死人臉緊緊繃著,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令人看得膽戰心驚,於是邢娘從此以後便禁止她煮茶,尤其在未來夫君面前,絕對不可以。
而後便是刺繡,這是原主得好的手藝,冉顏繼承了原主的能力,繡花自然不成問題,只是邢娘怎麼看她那姿勢都覺得怪異。本來翹著蘭花指慢悠悠地繡花,最能體現女人的柔美,結果到了冉顏這兒,愣是又快速又迅猛,與平時縫合屍體時並沒有大區別,也虧得邢娘她們沒見過冉顏縫合人體。
賦詩……直直戳中冉顏的最弱點,要說繡花是身體是殘留的本能,那麼賦詩是要用腦的,靈魂都已經換了個人,原主的才能那是一點也不曾留下。冉顏絞盡腦汁,腸刮肚,把自己所記得所有的古詩都想了一遍,斷章殘句的加在一塊兒,十個手指頭都能掰得過來。
最終邢娘也只訥訥地說了句,「娘家,識得字,明事理便好。」
唯一的一項,冉顏能做好並且喜歡做的事,便只剩下棋了,但邢娘又偏偏覺得這項其實可有可無。
邢娘推陳出新地折騰冉顏,冉顏便就開始折磨幾個侍婢。
日就在冉顏被折磨和折磨別人之中過去了大半個月。冉雲生其間偷偷來看過冉顏四五回,面上總是帶著淡淡的疲憊。冉顏也就未曾開口詢問他婚事的事情,只暗中派人打聽。
冉雲生不是那麼好拿捏的人,因此冉齊兩家的婚事便一直在議,卻遲遲不曾定下。
時將至中秋,冉顏在庵裡清修已經有些時日,因著她這段時間的銷聲匿跡,關於她的傳言便被別的八卦逐漸代替。最新最熱門的,莫過於發生在雲從寺附近的命案。
因為,這大半個月內,竟又發現兩
具男屍。劉讓並未讓冉顏過去驗屍,不過聽說這兩個人也是剛剛「辦完事」便被人打死。同樣,也發現了花束和頭髮。
更讓劉讓焦頭爛額還不止如此,朝中有人彈劾他管制不利,致使久安的蘇州城接二連發生大案。一時間,長安和整個江南道、淮南道,雞飛狗跳,到處都是議論紛紛,案件也被傳得神神鬼鬼。
這已經上升到對劉讓個人管理能力的質疑,而不是破案不破案的問題。所以也樂得清閒,帶著幾個侍婢滿山地收集各種草藥。
這日晚膳過後,冉顏一如往常地坐在廊下與歌藍弈棋。
冉顏下棋的數平常,卻十分縝密,步步為營,攻守得宜,很難尋出什麼破綻,而歌藍的棋詭詐隱秘,兵走險招,屢屢奇襲,兩人的水平居然旗鼓相當,每每相持不下,和局佔多數。
「娘,十郎來了。」
棋局剛開始還是四平八穩,還是互相戒備、打根基的局面,晚綠便小聲打斷了兩人的對弈。
冉顏抬頭正要答話,卻瞧見冉雲生正站著院裡笑盈盈地看著她,詫異道:「這麼晚了,十哥怎麼進來的?」
「阿顏忘了,十哥翻牆的功夫可是沒人能比。」冉雲生走過來,垂頭看了看棋盤上的局面,也未曾細想。
「這附近不安全,兇手專殺年輕郎君,十哥這樣真真讓人憂心。」冉顏沒有參與案件,但聽說被殺的那幾個郎君長相都還算俊俏,看著冉雲生這個長相,她就覺得十分不安全。
「我是報喜來了。」冉雲生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本是打算明日再過來,可我實在忍不住要告訴你。」
冉顏微微揚唇,淺笑道:「十哥和齊氏的婚事作罷了?」
冉雲生屈指彈了一下她光潔的額頭,寵溺道:「我還道你要繼續裝不知道呢。這個事情拖著拖幾天便好,等我過完中秋,與父親一併回了長安,聯姻之事也就只能作罷。本來這樁婚事,族老們也很難同意。」
經冉雲生一提醒,冉顏略想一下也就明白了,冉平裕可是座大金山,整個冉氏家族一半的用都靠他來支撐,冉平裕只有冉雲生這麼一個嫡,將來家業必然是要交到他手上。如果未來主母娘家是大族,冉雲生可就不是那麼好掌控了,這一點,冉氏族老們不可能坐視不管。所以冉雲生的妻,一定不能是個高門大戶的娘。
冉顏想通之後,覺得既悲哀,又慶幸。
「桑先生真真是沒讓我失望。」冉雲生眉梢眼角都是笑意,顯然心裡是高興的。
冉顏有點不好的預感,每次她一旦沾上那只二兔,絕對絕對絕對不會有任何好事情發生。
果然,她這廂剛剛想完,冉雲生便喜滋滋的給她一記強有力的悶棍,「隨遠先生向大伯提親了!」
這個消息來得突然、意外、震撼。饒是冉顏這樣泰然崩於前也面不改色的人也是一個站立不穩,晚綠也愣了一下,連忙上前扶住她後,轉頭問冉雲生道:「隨遠先生?桑辰?字隨遠?周家村新來的塾師?他怎麼敢……不是重名吧?」
一個出身寒微的塾師,怎麼敢冒然去世族求娶人家的嫡女。
「桑先生是博陵崔氏六房的嫡,娶我們家阿顏,還算我們高攀了,這是門好親啊。」冉雲生見冉顏並不是很開心的樣,遲疑一下,道:「桑先生實在很有誠意,光是見面禮,便送了大伯十方澄泥硯……」
冉顏頓時血氣上湧,若是桑辰在面前,那十方澄泥硯在面前,她真想抄起澄泥硯砸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