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很親暱的叫喚,卻只是源於她一直都是他心中美好的妹妹。
心中有著苦澀的漣漪在漾開,她再度舀起了一勺豆沙,吞入腹中。
當那溫熱的感覺仍舊存在,她緊捏著這段時間,開口:「明天,不用送我了。」
他一怔,抬頭看她,,這刻,她仍舊低垂著頭,讓他無法窺到她的情緒。
然而就算看到,又可以如何呢?
「今天,已經足夠了。明天,我不想看到,又或者讓你看到,別離的背影。」攪動著豆沙的手漸漸鬆了開來,她放下了勺子,平靜地說出了這句。
離開,可以。
然而當面臨離別之際,她並非可以做到無動於衷。
或者,今天的她仍舊可以快樂地笑著,可是,明天,當別離的那一刻到來,她自問沒有能力可以繼續綻開這平靜的笑臉。
當看到那離別的身影,她不敢保證,自己是不是會哭出來。
而這不平靜的情緒,她並不想讓他看到。
「小婧……」昊浩天低低地喚著她的名字,這個要求,他做不到,也不可能做到。
明天,是最後的一天,也是她離開的日子,如果他就這樣讓她離開自己,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離去,他一定會留了一地的遺憾,再也無法彌補。
「這是我最後的要求,答應我。」她低垂的頭頂,忽而抬高,那張白淨的小臉,在燈光的照射下,有著淺淺的笑弧。
而曾經給他可愛感覺的兩顆貝齒,這刻卻在燈光的映射下,泛白得刺入他的眼底。
這是,她最後的要求,他可以拒絕嗎?
唇邊的笑弧在一凝後掀起,他垂低了眸光,淺淺地舀著一勺紅豆沙,吞入腹中。
「嗯。」
低沉的聲音,仿如以往,只是,在尾音之際,有著他知道的苦澀。
「謝謝你。」她笑著,傾身,將手上的瓷碗放置在桌面,起身,淺淺地道,「我上去整理行李。()」
「嗯。」他輕輕點頭,任由她轉身從眼前離去。
當她瘦弱的背影漸漸消失在眼底,昊浩天這才收回落在前方的視線,然而視線在回收之際,落入那碗被擱置在桌面的瓷碗時,停落。
滿碗褐紅的豆沙,彷彿未動分毫。
正仿如誰人的心,看似平靜,卻少了那麼一角。
……
清晨,當夏雪惜兩手空空地現身在大廳之時,她看到了恭候在一側的嚴浩軍。
看著前面的他,她的唇角間,揚起了一抹輕淡的笑意。
他,果然還是很尊重她。
昨晚,在得到他的應允後,她回到房間想要整理行裝之際,才猛然發現,原來自己竟是一樣值得帶回去的物品也是沒有的。
是呀,她是被人強行綁來,而那時的她,其實身上也是一些物品也沒有。
這樣的她,其實還可以將什麼帶回去呢。
或許,就只有回憶吧。
淡笑著斂下了雙眸,她安靜地用完了早餐,便隨嚴浩軍來到了醫院。
當看到了兩天沒見的霍正東,他的精神彷彿好了許多,這刻,他已經整裝完畢,安靜地坐在輪椅之上。
「真的要走?」這是,當她準備上前推動他輪椅之際,他第一句問出的話。
她的手驟然一怔,只停頓了那麼一秒,便推動了他的輪椅,直接向前。
「嗯。」輕聲應著,聲音雖不高,然而卻可以清楚地傳入他的耳際。
而他點了點頭,似是確定了什麼,「好。」
她不再出聲,只是安靜地推動著他的輪椅,一同步下了大樓。
當安置好霍正東後,嚴浩軍便將他們二人直接載到了停靠在某一地點的飛機處。
「雪惜。」在送別他們之際,嚴浩軍望著夏雪惜轉身的背影,突然出聲。
「嗯?」夏雪惜停落,放開握著輪椅的手,半轉過身,望著前面的他,靜待他接下來的話。
說真的,在美國,其實她和他之間,真的沒什麼交流。
每次的交流,如果不是針鋒相對的詢問,就是平凡的客套交際。
這和在中國的他們,實在相差得太遠了。
或者,她可以私下認為,在沒有重擔的環境下,在中國的嚴浩軍才是真實的他?
「……保重。」對面,嚴浩軍深深看了她一眼,啟唇,像是想要說什麼,然而卻又是什麼也不說,最後,只是沉聲說出了這句。
夏雪惜微微怔了一怔,抬眸看向他這刻仍舊平板的神色,其實,她不是從沒發現,只要是浩天哥哥身邊的人,他們都將自己的真實神情收起,不再在他人面前顯露。
或者,這就是他們身處這樣的環境,所必要的偽裝,以及保護吧。
瞭然地勾起了唇角,她放柔了態度,輕輕點頭,「你也保重。還有……」
輕柔的聲音在一頓凝滯下,她轉移了眸光,看向前方那個被陽光照得通體發亮的機場入口。
閃耀的白光,花了她的眼眸,她難受地收回停在那裡的眸光,只覺被那刺目的白光刺痛了雙眼。
「請你繼續幫助他。」一如既往地留在他的身邊,幫助他解決困難的問題。
「……」嚴浩軍聞言,微微怔了一怔。
「你會幫他的吧?」她笑著仰高了頭,用著確定的眼神,望著身前的他。
這是第一次,在美國,他看到她為他而綻放的真心笑臉。
心,在這一刻,就像平靜的湖面,被投入了一塊小小的石塊,竟然體積細小,卻無可壓抑地漾開了一絲又一絲的漣漪。
然而這絲漣漪,他清楚知道,並非為她。
「有時,其實順從自己的心意,或者會更幸福。」
並非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並非不瞭解他們的相處模式,只是,在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其實,她這個局外人,比他們這兩個當局者,更能看清他們之間的關係。
或者,嚴浩軍有著他自己所必要的任務,或者,他無法可以掌控自己的生活,然而在他看似波瀾不驚的神態裡,她總是會在某些時刻發現,他對浩天哥哥的異樣神情。
而浩天哥哥呢,明知道他的別有心意,卻不可以防範,或者,在他的內心裡,他其實是選擇相信他的吧。
只是,他們二人,都將這感情深埋,不讓對方窺視半分而已。
「我走了。」微微點頭致意,她重新揚高了眸光,深深地看著前方的入口幾秒,轉身重新推動著霍正東,步上了飛機。
不來,是她的安排。
不來,是她的希望。
可是,其實這一刻,她仍舊希望可以看到他的身影。
閉眼,平息下眼中的灼熱,她的步伐卻仍舊沒有停下。
這一切,是時候該畫下休止符,他和她,就永遠停在昨晚那個時刻吧。
遠處,那間被陽光映射得刺目的入口裡,在巨大的落地玻璃前,站著一抹修長的身影,,他伸出了手,指尖停落在乾淨的擋風玻璃前,而那雙落在前方的黑亮眼眸,則劇烈地閃爍。
他騙了她,儘管他曾答應她,不會前來。
可是,這一刻,他做不到,也不想做到。
只要不讓她發覺就好,這樣,他的背影便不會落入她的眼中而她也不會知道,她離去的身影曾映入他的眼簾。
「再見了,小婧。」當飛機的門艙被關上的那一刻,他停落在玻璃上的指尖彎曲,閉眼,輕聲道下這句。
哪怕相距這麼遙遠的距離,他仍舊用著最輕微的聲音,和她告別。
這樣輕微的聲音,正仿如他的心意,從不敢讓她知道。
屬於飛機的引擎聲從前方傳來,轟隆隆的聲音,響了一地。
無比響亮的環境裡,他再度睜開了雙眼,滿目不捨地看著那輛直升飛機從原地升起,捲起了一地的煙塵,上升到半空。
他的任務,完成了。
當那抹笑意浮上唇角,能得到的,卻只是更深的酸澀。
他呆呆地看著飛機漸變漸小的身影,仍舊沒有從中抽離回神。
滿室的環境裡,只剩寂靜的蒼白,這裡是隸屬赤焰的飛機場,所以,除卻了安排的飛機,這裡從來都是寂靜的。
就宛如他往後的心情,只剩冷然一片。
靜靜地在原地站立良久,突然,寂靜的室內響起了一陣刺耳的鈴聲,昊浩天這才收回飄散的思緒,臉上再度回神那千篇一律的笑臉。
「喂?」慵懶的聲線,在隔了一段時日後,再度回歸。
只有這些,才真正屬於他的。
這樣想著的他,卻在下一刻,猛然變更了臉上那慣有的神情。
「你在哪裡?!」冷聲質問著對方,他握著手機的手,青筋突現。
他懂得現在的形勢,所以,才會故意安排了幾個比較信任的人將他們帶離,可是,這一刻,他還是算漏了一步。
他們可以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好,我和他會準時到達。不過,邁克斯,我告訴你:。」
聲音中,有著令人畏懼的窒息冷意,昊浩天半瞇的眼瞳,透出了陰鷙的冷芒。
啪的一聲,關閉了通話,他卻仍舊停在原地,沒有離去。
砰的一聲巨響,巨大的拳頭直接砸在眼前的玻璃上,,鋼化玻璃被砸得凹了一個大洞。
而那只停落在玻璃裡的手,因玻璃突出的尖梢,而流了滿手的血跡。
「一次又一次……」他到底要給她帶來多少次的傷害才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