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一直維繫著臉上慣有的表情,然而那一刻,他身上透出來的氣息,還有眼底隱藏的情緒,卻無法輕易抹去。
她不懂得發生了什麼事?
如果那個人的死真如他表現得那麼毫不在意,那他為何會在不經意中透露出這些異樣的氣息?
這樣的他,讓她無法安心離去。
所以,那一刻,她選擇走至車庫,走到嚴浩軍的身邊,對他說:今天她不去醫院了。
而他在聽到她的回答之際,仍舊是那張平板的面容。
只是,在他旋身的那一秒,她看到了,他的目光向上一瞟,而那個方向,她自然懂得是誰人所在。
究竟,在他的身邊發生了什麼事?
皺眉,心中的擔憂越濃,她拔打了電話,通知了霍正東,她今天不會前往。
電話裡面,他只是沉默了一下,隨後輕聲應允。
其實,她的情感,他也已經察覺了吧。
只是她自己一直以來自欺欺人而已,其實,她的舉動在落入其他人的眼中早已清晰明瞭。
澀然地結束了通話,她站在迴旋樓梯的底層,目光向上一瞟。
這刻的她,可以為他做些什麼呢?
她知道,他的心底其實並非如表面一樣無異,在他的內心深處,是不是有著一抹無法抹去的傷痛?
楞楞地在原地不知道站了多久,她忽而想到了紅豆冰。
在她最悲傷的時候,唯有它可以治療心底的傷痛。
而他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從它的身上得到一丁點的幸福?
可是,除此之外,她,真的無法為他再做什麼。
探步,走於廚房,在拉開冰箱之際,映入眼底的是滿眼的牛奶。
眼中的光澤微微晃動,她的唇邊在一陣拉扯後,歸於寂靜。
伸手拉開了裡面的櫃子,,如她所願般,看到了那隱藏在內的紅豆。
她眼中的色澤再也禁不住輕晃,而取出紅豆的手,在抱著它之際,加緊了幾許。
有些事,直到現在她才真正地發現。
她,其實真的很遲鈍。
輕輕地關閉了冰箱的大門,她輕倚在冰箱的門際,那垂落在紅豆的目光,開始了劇烈的收縮。
紅豆,一向是她最愛的甜食。
而她也曾在他的面前說過,紅豆有種溫暖人心的感覺。
如果他不是清楚記得,那麼現在她也不可能會找到。
而在中國之時,他如果不知道她是小婧,那為什麼會有紅豆的存在,有巧克力的存在。
唯一的答案便是:他,在騙她!
一直,都在欺騙著她。
她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知道她是小婧,然而她可以肯定的是,早在來美國之際,他便已經清楚她的真實身份。
又或者說,早在他實行他的計劃之時,他其實就已經知道了。
正因為知道了,所以,他才會將自己推開。
也正因為知道了,所以,在面對那個綁架她的男人之時,他才會這樣絕情。
他不想她踏入他的世界,更不想他世界裡面的人知道她的存在,所以,他才會選擇這樣做。
這一切,其實都是為了保護她。
所以,這一刻,他安排她離去,為的,仍舊是讓她不再踏足他的世界。
這個男人,真的很笨。
笨得,要她討厭他,厭惡他,然後要她轉身離去。
然而她可以做什麼?
什麼,也不可以做,能做的,唯有服從他的安排,畢竟,她不是他的同伴,留在他的身邊,給他帶來的,就只有麻煩與負擔而已。
而且,她根本就沒有資格。
斂眸,止下了一切紛飛的思緒,她深呼吸一口氣,向洗手盆走去。
她,不會成為他的負擔,然而請在她離去之前,讓她可以做一些她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寂靜的室內,忽而響起了一聲門鎖被扭開的聲音,她恍惚抬眸,,前面,昊浩天穿著一身干潔的衣衫從中步出。
她瞼盡了眼底飄忽的情緒,勾唇,對上前面的他。
他黑亮的視線自她臉上遊走了一圈,後凝在她唇邊掀起的笑弧上。
這刻的她,竟然在笑。
這抹笑不像之前的牽強,也不是冷冰冰的諷刺笑意,可是,落在他眼中卻有澀澀的韻味。
「時間剛剛好,紅豆沙也涼了。」她柔和的視線自他轉至身後的托盆,轉身捧起了其中一個瓷碗,轉身遞給了他。
他落在她唇角的視線微微下垂,當目光在紅色的豆沙時,微微晃動了幾圈,隨後便伸手接過。
看著他毫不拒絕地接受,她的唇邊再度勾起了一絲的弧度。
她知道,她要求的任何事,他都會應允。
就算是他所不喜歡的食物,她想,他也會心甘情願地吞下。
因為,在他眼中她仍舊是那個美好的妹妹。
這個定義,其實於她,也是不錯的選擇。
起碼,在他的心底,她,還是有一定的份量。
他回望她柔和的小臉,黑亮的目光底下,有的仍是那幾縷晃動的光澤。
她垂低了眸,轉身自托盆捧起了另一碗紅豆沙,上前幾步,來到那張暗色的沙發,不等他招呼,便從容地坐下。
伸手拿起了湯匙,她默默地啜下了一口。
當細滑的豆沙沿著喉嚨,滑進腹中,徙升了一絲的暖意,她的唇角漸漸地彎成了一個淺淺的弧度。
「浩天哥哥。」她輕喃著他的名字,而低垂在豆沙上的目光,漸漸地暈開了一圈圈的光暈。
昊浩天的心,猛然一顫。
這名字,自這些天以來,她不曾再喚他。
「嗯?」微微壓下心中微的湧動,他靜下了心,低眸掃向她低垂的頭頂。
「後天,我就離開了。」翻動著湯匙的手停滯了下來,她低垂的睫毛在一顫過後,猛然抬高,瞅著他,她目光中有著讓人無法迴避的溫暖,「我希望你以後可以過得快樂。」
她會如他所願,離開他的世界,她也會在沒有他的地方,安安穩穩地生活。
只是,她放不下他,她希望,他可以漸漸脫離這一切,然後過上平淡的生活。
可是,她不會說,因為,她不想增加他的壓力。
他,應該是有著自己的道路需要前進的吧?
在完成之時,她想,他或者就會主動離開了。
而屆時,她和他,還可以再見嗎?
希冀地回望著他,她的眼中有著令他顫動的光澤。
心底,有著幾縷壓抑不下的情愫在遊走,他們交匯的目光,在半空中有著異樣的光澤在閃動。
只是,下一秒,他眼中晃動的情感被他壓制,他笑著勾起了雙唇,用著慣有的態度,輕輕回應著她,「別擔心我,你自己要好好生活。」
就算他不在了,他仍希望她可以將自己照顧得好好的。
「嗯。」她輕聲應允,不想他再擔憂自己,斂眸,將眼中的情感一併收下,再當度面對他之時,她的眼中就只有溫暖的光澤,「浩天哥哥,你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
「好。」而他在仍未清楚她的問題之際,便允下了諾言。
對她,其實,無論是什麼要求,他都會極輕易應允。
所以,這一刻,他根本無需瞭解,便可以輕易地允下諾言。
她粉唇輕勾,站起了身,上前,走到他的身邊,仰頭,將自己的要求說出:「我不喜歡你臉上那抹虛假的笑。所以,我希望,當你不再需要欺騙別人之時,別再壓抑自己的情感了。」
笑,其實是一種快樂的象徵。
可是,在他的身上,卻落得了這樣的意韻。
剛才在門外,他的笑聲,她聽得分明。
那低醇的笑,所包含的情感,是這樣地令人心酸,將她的心猛然揪得生痛。
其實,在那次綁架之時,在她掌摑他之際,他臉上的那抹笑,是不是也是這樣地令人心痛?
她不知道。
因為,那時的自己很痛,痛得,根本無瑕去顧及他真實的情感。
直到這一刻,她才知道,原來,他,竟是活得這麼地痛苦。
不記得,曾在哪裡看過:一個人,如果他的臉上有太多的笑,那是因為他心中藏有太多的淚。
當淚水無法渲瀉他心中的痛,那麼,他只可以選擇用這麻木的笑來替代。
而你呢?浩天哥哥,這抹笑,你究竟是從什麼時候就已經存在的了?
是不是,在當年,在她親手推他下海之際,這抹笑便成為他唯一的情感表達方式?
昊浩天驟然一怔,怔楞間,他低下了頭,望向她柔和的眼底,在那熟悉的黑白眸光裡,他看到的,仍舊是事隔多年的溫暖陽光。
她,仍舊是他的天使,一個永永遠遠無法屬於他的天使。
唇邊的笑,在常年的習慣下漸漸地彎起了幾許,就在他意識到它的變化之際,他阻止了弧度更深的勾勒,「好,我答應你。」
當一切都得以解決,他會如她所想,不再整天掛著這抹虛假的笑意。
或者,在中間的過程中會有點困難,可是,這從來都不會是問題。
「謝謝你。」她彎起的唇角,透出了滿足的愜意。
這算是她最後的請求吧。
往後,就算不再見面,她仍會知道,他定必在另一端努力地生活。
…………
……
寬曠的花園,四周有著蕭條的樹木,在一片狼藉的草叢中,有一抹身影,長久而安靜地站在一塊石碑之前。
「芯。」人影緩緩啟唇,低沉的聲音,帶著無法抹去的迷茫,在空曠的草地迴旋,「你告訴我,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為什麼只一天的時間,他竟會無故多出了一個兒子?
為什麼當年明明離他而去的她,竟會突然之間替他生了一個兒子?
他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當他出差回家之際,等待他的,竟會是她的狠心離去。
「芯,我回來了。」風塵撲撲的他,一扭開大門,便笑著向室內說著。
可與以往不同的是,這刻,室內只剩寂靜一片。
莫非她出去了?
疑惑地關上大門,他拉著皮箱,走進了室內。
當走至那間屬於他們溫馨的房間之時,他發現,那抹熟悉的纖細身子正坐在床沿。
他笑著勾起了唇角,放下手中的皮箱,上前,像以往一樣從背後輕輕地擁著她。
「芯,我回來了。」他輕聲在她柔軟的耳際呢喃,溫熱的氣質吹拂在她薄薄的耳際。
她全身一顫,他卻未發覺她的異樣,只是更加寵溺地擁著了她,想讓她舒適地靠在自己的身上。
然而這一刻的她,卻不再像以往一般向他撒嬌,他環在她腰身的手緊了緊,低頭貼著她的頭頂,輕輕摩擦,「生氣了?是不是氣我離開你這麼久了?」
而她在全身一陣僵凝之後,突然掙開了他的懷抱。
「我們分手吧。」這是,她今天的第一句話,在他離開這麼久過後,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他全身一震,卻在一秒過後,繼續環上她背對他的纖細腰身。
「傻瓜,別玩了。這種話,就算是遊戲,我也不想聽到。」
對呀。
就算是遊戲,他也不會允許。
因為,這一生,他只認定了她。
「我並不是開玩笑。」懷中,她並沒有掙扎,然而她冰冷的話卻是冷凝得讓他全身一僵。
「我受夠了。」那背對他的纖細身軀仍舊緊崩成線,而她的話,卻繼續從中傳來,「我本來以為只要和心愛的人在一起,便可以克服世間的一切困難。可是,我的想法太過愚蠢,現實生活並非甜蜜的童話,當一切生計擺在眼前,我才知道,原來比起甜蜜的愛情,我更需要華麗的物質。可是,這一切,你都無法給予我。」
「芯。」睿勝旭環在她身上的手一僵,他不相信,他的芯竟然會說出這種話。
鬆手,扳過她的雙肩,他知道,這一刻的她,肯定是滿臉戲謔的笑意,她肯定想看他緊張過度的樣子。
可當四目相對,迎接他的,竟是與她不相稱的冰冷神情。
「屬於我的東西,我已經收拾好,而你,也不必再等我了。」滿臉冰冷的神情間,她扭開了頭,望著前面空曠如野的桌面,,上面擺了一疊數目不少的鈔票,「你送我的電腦,我也拿走了,畢竟,那裡有太多屬於我的東西,而你,也不想要再看到的吧?檯面上,有足夠買這台電腦的錢,希望你可以接受。」
伸手將他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拉落,她冷冷站起,轉身正欲向大門走去。
可這時她的腰身卻猛然被人從身後緊緊抱住,那緊窒的力度,讓她冰冷的眼神輕晃了數下,然,下一秒,她卻猛然閉上。
「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睿勝旭緊緊地抱著她離去的身子,他不相信,只兩個星期,他的芯就會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
「我說過,我不想再受苦了。」緊閉的雙眼,有著些微的顫動,她大力咬唇,逼自己繼續,「你知道嗎?當我站在那些喜歡的服飾面前,那銷售員看我的目光,和我說的話,有多麼地令我難堪。我從不知道,原來,當你身上沒有了那腥臭的銅錢味時,原來,真的無法得到別人的尊重。而現在的我,只想要取得別人的尊重。」
「芯。對不起。」睿勝旭低下了頭,他從不知道,原來她在外面的生活會這樣難受。他知道他現在很沒用,沒法提供優質的生活條件給她,可是,「我會努力,一定會努力地讓你過上好的生活。」
懷中,那人兒一僵,可只一僵過後,她猛然將他環在她身上的雙手拉下。
「這句話,我已經聽夠了,也聽煩了。」轉身她冷冷地面對他,唇角間,竟有了一絲他從未看過的冰冷笑意,「我告訴你,我已經找到了足夠強大的人,而他從今以後也不會再讓我受到半點委屈。」
他一怔,看著眼前這張冰冷的容顏,這樣的她,還是他所熟悉的她嗎?
她笑著說,她已經找到了足夠強大的人,也就是說,她已經找到了其它更好的男人?。
「那個人……到底是誰?」顫著聲問,睿勝旭只感覺到心間漸漸發冷。
這是一場夢嗎?
如果是夢,他情願立即醒來。
「傑西。」然而這不是夢,因為,他緊握的拳頭,明明是這樣鮮明地痛著。而她抬起了明媚的雙眼,卻只是淡淡地吐出了這個讓他痛恨的名字。
傑西。?
傑西是黑幫的頭兒,是翔東集團的老闆,可是,儘管擁有無數吸引少女條件的他,卻無法抹去一個事實。
那就是
「你瘋了,他有老婆的。」瞳孔,劇烈地收縮,他上前一步,緊扣著她單薄的雙肩。
「那又怎樣?」揮手,甩開了他的鉗制,她冷冷抬眸,瞅視著他,「我就是這麼貪慕虛榮的女人,不行嗎。」
「不是。你不是。」他大吼,他所愛著的芯,是這世間最純淨無瑕的女子,就只有她,會為了他而捨棄了一切。「如果你是這種人,你當初根本就不會跟我出來。」
對。如果她會為了金錢而出賣自己,這根本就違背了當初的舉動。
「我本來也以為自己不是,可是,直到這一刻,我才知道,原來我就是這種人。」冷冷地看著他近乎發狂的面容,她的神態有著異樣的冰冷,「如果你覺得不值,又或者覺得自己有眼無珠看上了我,那麼你便證明給我看,你有能力趕上傑西,並讓我這種貪慕虛榮的女人後悔終生。」
深深凝他一眼,她轉開了身,不再看他,向前踏步離去。
「不,芯。」睿勝旭痛苦地大吼,伸手緊捉著她離去的步伐,他苦苦哀求,「別去,不要去。」
那向前的身影被逼止下了前進的身軀,她卻沒有立即轉身。
「睿勝旭,你還是男人嗎?」極低的冰冷嘲諷,在室內漾開,成功地凍結了睿勝旭緊拉著她的雙手。
,前面的她輕輕轉身唇邊,有著刺眼的譏諷笑意,「這樣懦弱的你,你還想讓我繼續待在你的身邊嗎?告訴你,我情願做別人的第三者,也不願意繼續留在像你這種沒用的男人身邊。」
用力一揮手,她徑直甩開了他的挽留,轉身不再看他一眼,便絕情離去。
她的身後,睿勝旭整個人呆楞原地,望著她絕情離去的背影,眼神漸漸變得空洞。
這是一場漫長的惡夢,而他自那一天過後,便一直沒有從中醒來過。
垂眸斂盡了悲傷的情緒,他上前,細細地撫摸著冰冷的碑身,「芯,告訴我,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只一段短短的時間,你卻要這樣絕情地離我而去?而艾菲爾,又為什麼會成了我的兒子?」
喃喃的低語,有著無盡的茫然,他楞楞地站在碑前,迷茫的目光直直地落在空白的碑身。
然而回應他的,就只有蕭條的風聲,以及滿地狼籍的草叢。
「芯,。」
滿目晃動的茫然間,他的神情漸漸變得堅定,而那落在碑身的雙眼,則閃動堅毅的強光。
…………
……
夜晚,屬於冬天的風,冷呼呼地吹著。
室內,有著一盞殘破的白熾燈,照亮了四周殘舊的傢俱。
有一抹身影,在室內四處遊走,從他的一舉一動看來,似是急切地想從中尋找某樣事物。
「你想找這個?」忽而,寂靜的室內,響起了一抹慵懶至極的聲音,夾著令人聞之發顫的冷冽,在室內的每一個角落遊走。
彎身尋找的人影聞言,僵硬地直起了身,而從他轉身的角落,能清晰地看清他的面容。
那是睿勝旭。
,他的目光在落在對面人影手上的電腦時,劇烈地晃動了數下。
激動地上前一步,下一刻,卻被他強制止下了步伐。
「你要怎樣才可以給我?」他沉聲問,這一刻,屬於他的慣有威嚴,竟消失不見。
「你真的想要?」人影自昏暗的門口處踏入,潔白的燈光打在他的身上,清楚地照亮了他臉上的每一個輪廓,他正是昊浩天。
「不後悔?」唇邊一如既往地揚起了一抹笑意,只是,這抹笑意在如今,卻有著令他窒息的情感。
冷冽,以及惡意的復仇。
這刻的他,就像來自地獄的修羅,有著令人無法抗拒的邪魅以及陰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