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子堯坐在衛家的小客廳裡喝茶,額上一塊青腫,聽到腳步聲,魏子堯抬起頭看向門口。
衛穎嘉一身常服,高大俊挺,逆光而來時,面目看不太清,魏子堯只注意到衛穎嘉淡淡勾起的唇角。
「唉呀,子堯可是稀客。」衛穎嘉與魏子堯是好基友,不過來彼此家的情況並不多,倆人一人一半銀子在外頭置了私宅,時不時的就要去偷偷情啥的。「腦袋上怎麼了?你哥打的?」
衛穎嘉為人冷峻,不過對魏安卻大不同,格外多了幾分關切。想當年,倆人正在床上翻雲覆雨,魏寧闖到私宅,險些宰了衛穎嘉。衛穎嘉躲家裡好幾天,出去當差都時時小心,好在他能躲開魏寧,魏安卻挨了幾回收拾,衛穎嘉見魏寧臉上帶傷,頭一個想的就是魏寧又下了毒手。
魏安道,「那倒沒有,我家裡出了點兒事兒,我哥想請你過去一趟。」
「行。」衛穎嘉先應了,再問,「什麼事兒啊?你哥每見了我都恨不能扒皮抽骨,別是鴻門宴吧?」
魏安心煩的很,「那你就不要去了!」若不是礙於兄長的堅持,魏寧真樂意叫衛穎嘉攙和他家裡的事。
「那怎麼成,豈不叫子堯你失了臉面。」衛穎嘉笑了笑,他只是隨口玩笑,畢竟彼此都是帝都城有頭有臉的人家,魏子敏再怎麼著,也得顧著彼此的臉面。衛穎嘉道,「時候不早了,咱們早點兒去,別叫你哥挑理。」喚了小廝去裡頭回稟一聲,衛穎嘉便與魏安去了承恩公府。
老永寧侯如今孫子早抱上了,不樂意再去管兒子外頭那些破事兒。只是魏家這身份老永寧侯一直不大喜歡,忍不住皺了皺眉,吩咐侍女去把孫子抱來,不孝子滾了,他打算晚上與孫子一道吃晚飯,順便教導三歲的小孫子成才。
魏安是坐車來的。
衛穎嘉就跟著一道坐車,握住魏安的手道,「有事你派人來說一聲,我也會去的。」
「我沒想來,是大哥說,你現在身份今非昔比,叫我跑一趟。」魏安掃衛穎嘉一眼,「你別多心,你現在可是皇上的親舅舅,皇上就你這一個寶貝舅舅,誰敢把你怎麼著。是我有事想請你幫忙。」
「子堯,我是皇上的舅舅,你不也是皇上的二表叔麼。」衛穎嘉這皇舅做的委實戰戰兢兢,完全沒有外戚的威風。話說著又移了心思,追問道,「什麼事?咱倆什麼交情,你直接說就是了。」
「我要跟杜氏和離了,杜家不依,要找皇上評理,想請你幫忙在皇上跟前美言幾句。」
杜氏?和離?
杜氏是誰?
魏子堯之髮妻——杜如梅,福昌大長公主與北昌侯之嫡長女。
衛穎嘉握著魏安的手,一時沒反應過來魏安話中之意,這年頭兒,男人三妻四妾,或者在外頭有個把相好兒,真是挺正常的事兒。正妻操持家務養育兒女,在內宅有身份有地位,也不會多說,怎麼會搞到和離的份兒上!
衛穎嘉剛要細問,就聽外頭一聲俊馬嘶鳴,車子陡然一個急拐彎兒,倆人不約而同向旁跌去。魏安眼疾手快的抓住車頂吊下的安全吊帶,止住前衝的勢頭兒,好險沒跌翻。這也是古代馬車的安全設計之一,現代汽車安全帶的雛型。它是從車頂吊下來的一個環型吊帶,古代路上多有不平,馬車搖晃時,坐車人拽住安全吊帶,可以穩固身體,增加安全性。
魏安只是微微受驚,倒是衛穎嘉給魏安要和離的消息震的失了神,急剎車時一頭撞到了車廂,咚的一聲,好大動靜。
魏安忙一手去撈衛穎嘉,又揚聲問,「怎麼了?」
車伕忙道,「回二老爺的話,斜刺裡忽地衝出一書生,險些驚了馬。」
魏安推開一扇車門,見一群人正圍著個書生不放,其中一錦衣紈褲抓著書手的衣襟拽到跟前,揚起醋缽大的拳頭就要揍人,那書生嘴裡嚷嚷著什麼,也聽不大真切。
魏安是自幼便混亦於帝都的人,三教九流,他都認得。恰好,那掄著拳頭要打人的,他也認得。
魏安沒說話,他身邊的小廝青羽氣哄哄的喊道,「好你個陸八爺,您老威風都威風到街面兒上來了!」
陸老八隻顧著著急拿人,並未留意驚馬的人家,聽到有人喊話,抬臉一瞧,喲,還是熟人。
陸老八心裡直撇嘴,切,要擱以前他真得把魏安當成一號人物,如今新皇登基,魏老二還太爺似的坐車裡瞧他,切,當以前呢。
不過,誰叫魏家還有個姑奶奶在宮裡做太皇太后呢,陸老八也不大敢得罪魏安,遠著一笑,敷衍的拱了拱手,「喲,魏二弟,你怎麼有空出來了?前一陣兒可好長工夫不見你出來玩兒。」
魏安雖說在仕途上沒什麼進展,可這並不能說他是個傻瓜。相反,魏家男人的智商都不低。魏安見陸老八隻管說著廢話,並不提害他驚馬的事,微微一笑,將另一扇掩著的車門推開,再伸手將衛穎嘉拽出來,掃一眼衛穎嘉額頭的撞出的青包,對陸老八道,「老八,你還少跟我稱兄道弟!我若有你這樣的兄弟,得少活二十年。瞧見沒,你驚了我的車,我皮糙肉厚沒什麼,可是摔壞了永寧侯的細皮嫩肉!怎麼著,你這是有意謀害皇舅吧?」
陸老八一見衛穎嘉冷淡的面容,頓時賠笑上前,「唉喲,唉喲,二弟你可不能亂說。」又對衛穎嘉賠罪,「侯爺,您還好吧?對不住,真對不住。」回頭一揮手,「把那小子押過來,給侯爺賠罪。」
魏安見陸老八臉上那笑,涼涼的問衛穎嘉一句,「陸,前倨而後恭,何也?」
衛穎嘉不動聲色。陸老八雖說游手好閒,人話還能聽得懂,頓時恨不能撕爛魏子堯一張臭嘴,剛要說笑幾句給自個兒找個台階兒。衛穎嘉指了指那書生道,「把他留下,你走。」
陸老八不大樂意,商量道,「侯爺,這,這個……」
那書生皮膚微棕,眉目清秀,年紀不大,極是機伶,聞言立碼掙開陸老八的拉扯,撣一撣衣袖,厭惡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什麼主意,我可是要春闈的,你再敢拉扯不清,想一想趙喜的下場吧!我可不是什麼面皮兒薄的小秀才,被男人碰一下立時尋死,我就是死也得把你陸老八一道帶上!」
聽到這小書生提及趙喜事事,魏安忍不住暗地裡偷笑,打量衛穎嘉的神色。趙喜罪有應得,只是誰有這麼個糟心的母族,也不樂意在大街上被人提起吧。這書生雖機伶,說話卻有些噎人哪,不大周全是真的。衛穎嘉已深恨自己多一句嘴要救那書生,想著這書生如此刁蠻,也不見得就對付不了陸老八。
衛穎嘉一皺眉,書生已跪在地上嗑了個頭,還是對著魏安與衛穎嘉倆人嗑的,口稱,「多謝魏大人與永寧侯救命之恩,沈拙言感激不盡。求兩位大人一定要救人救到底,陸家有財有勢,學生怕您二位一走,學生性命難保。」
圍觀者漸多,沈拙言這一席話,讓雙方均有騎馬難下之感,魏安見陸老八狠狠瞪了沈拙言幾眼,也跟著打量著沈拙言,見這小子衣衫雖有些凌亂髒污,神色倒是坦然,魏安催問,「怎麼著,陸老八?」
陸老八對著魏安衛穎嘉一抱拳,帶著狗腿子們轉身走了。
衛穎嘉淡淡道,「好了,他再不會找你麻煩,你也回家吧。」不待沈拙言說話,拉著魏安回車裡坐了,車門光鐺一關。
車馬長鞭一揚,吆喝一聲,馬車繼續行駛。魏安見衛穎嘉臉色實在臭,笑道,「你這也是見義勇為啊,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行善積德的大好事兒。」毛手毛腳的抱住衛穎嘉的腦袋吃豆腐,「來,給我瞧瞧,喲,侯爺也是帝都四大美男之一啊,如今撞出這大青包,可怎麼上朝當差啊。來,我給侯爺吹吹。」
衛穎嘉笑,「你們又給帝都男人重新排名了?」不用問,這些無聊事都是魏安這些游手好閒的人搞出來的。
「嗯,自從皇上登基,衛侯爺便以皇舅之尊擊拜了大駙馬,名列帝都美男之四。」魏安笑吟吟道。
衛穎嘉對這個沒興趣,只想再問問魏安和離的事兒,尚未張嘴,就聽外頭青羽回稟,「爺,那書生不肯走,還跟在咱們車子後頭,一直央求爺救他到底,收留他五日,待他春闈,再行離去。」
魏安衝著衛穎嘉眨眼,悄聲打趣道,「這要是個小丫頭,非嚷嚷著要以身相報給你做小不可。」
「你這張嘴。」衛穎嘉低聲道,「給那些讀書人聽到,又是一場是非。」高聲喚自己的隨從,「薛二,你派人送那書生回咱們府上去。」
薛二在外頭應了,過一時又折返回來,稟道,「侯爺,沈舉人是要跟著魏大人回去。」您老自作多情了哈。
魏安頓時滿面驚喜,「喲,難得難得。青羽,給他匹馬,一道帶他回去吧。」得意的問衛穎嘉,「你說小言會不會以身相許哪?」
這才多大工夫,稱呼都換了。小言?哼!小言!衛穎嘉瞟過魏子堯那雙水靈靈的桃花眼,似笑非笑,「他要是知道你魏二的名聲,剛離虎口,又進狼窩,非上吊不可。」魏子堯的斷袖,完全是公開性的。
雖然衛穎嘉認為和離之事挺傷臉,不過杜家招了魏子堯做女婿,這些年過來,本身就是件傷臉的事兒。
唉,福昌大長公主相女婿的眼光實在太差了。
衛穎嘉真心認為:離了也好。遂開口相問,「和離究竟……」話剛開頭兒,外頭下人已道,「爺,侯爺,到家了,小的們伺候爺、侯爺下車。」
已到魏府,衛穎嘉沒來得及從好基友魏安口中問出和離的內|幕,只得開門下車,迎臉面對魏家大家長,魏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