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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20章 文 / 石頭與水

    明湛一來,氣氛更加融洽。

    他本身就是活躍氣氛的高手,面對的又不是讓他堵心的人,自然而然眉目帶笑,竟有幾分少年的青春可愛。

    話說這人的相貌,憑你如何傾國傾城,看久了也就那樣,倒是明湛這生來一般的,如今越看越有味道了。

    喝了盞茶不過癮,明湛吩咐,「換個大杯,倒一大杯來。」每次議政完畢,他都渴的要命。

    他與朝臣尚在磨合期,再加上此人是啞巴開金口變成小話癆兒,沒事都能叨叨的人心煩,何況對著正經事,明湛更是常說的唾沫橫飛,口乾舌燥才肯罷休。

    明湛灌了兩壺茶水,方解了乾渴,那模樣,不似下朝,所倒如同剛走出沙漠的駱駝一般,惹人發笑。

    明湛喝足了水,方對著老永寧侯熱乎乎笑嘻嘻的喚了一聲,「外公,您怎麼也不來別院,真是想煞朕了!」

    老永寧侯頓時高亢的笑起來,他這笑聲別具一格兒,一般人欣賞不來,衛太后與衛穎嘉姐弟不約而同的皺眉,若不是怕老父沒面子,都恨不能捂起耳朵。

    別要欣賞不了,明湛卻能欣賞的來。

    老永寧侯笑答,「老臣亦想煞陛下了。」

    接著,倆人四目相接,心有靈犀,不約而同又是一陣高亢怪笑雙重奏。衛氏姐弟頓時只恨自己不是個聾子,位尊爵高還要受這種苦楚。

    一老頭兒一無賴,倆人對笑片刻,忽然就有了那麼點兒不可言喻的默契。

    明湛從衛太后的寶座上跳下來,一拉衛老頭兒的胳膊,擠股著他那雙不大的眼睛,神神密密的,「外公,咱們出去說。」拽著老頭兒走了。

    留下衛穎嘉看著衛太后,面露不解,莫非有啥機密事兒要跟老頭子說。可老頭子是自個兒的親爹,有事定不會瞞自己的。難道,明湛要瞞的人是自己的姐姐——衛太后?

    衛太后溫聲笑道,「明湛就是這麼個神神叨叨的脾氣,不必理他,咱們只管喫茶,一會兒自個兒就回來了。」

    姐弟兩個依舊說話兒,衛太后雖是女流,對政事走向卻比男人更加敏銳,少不得指點衛穎嘉幾句。

    那邊兒,明湛尋了個四面通風的亭子,並不命人伺候。伸手請老永寧侯坐下,自己也坐了,方道,「爵位的事,估計舅舅已經與外公說過了吧。」聰明人說話,倒不必遮遮掩掩。

    「爵位什麼的並不打緊,恕老臣直言一句,只要陛下在位,誰也虧待不著衛家。」老永寧侯歎道,「老臣是擔心太后娘娘。」他自有更掛心的事。

    明湛沒說話,老永寧侯繼續道,「陛下天縱英才,老臣等皆靠陛下的庇佑,太后娘娘是陛下的生母,陛下在登基前有言在先,日後傳位於皇孫。老臣這句話也只說與陛下一人聽,二十年後,太后娘娘尚不到耳順之年,並不算老呢。」

    那時,明湛若是退位,衛太后如何自處?

    別說什麼養育之恩,碰到個有良心的知你情,想你是養他長大,教他道理的人。碰到個狼心狗肺,還得說這皇位早就是他家的呢。

    要衛太后靠人家良心過活,不說別人,明湛自個兒就受不了。

    如果是別人說這個話,明湛肯定先想,這人是不是別有居心?不過話是老永寧侯說的,明湛歎道,「言出無悔。再則,我有不留嗣的苦衷。外公,父皇雖說遠在雲貴,可這宮裡這朝上這天下,能有這份太平,皆是由我此諾而來。再者,我心中有人,不能辜負他。」

    老永寧侯眼裡含笑,良久,悵然歎道,「陛下是個很有本事的人。」

    明湛謙虛,「您真是過獎了。」

    老永寧侯沒再多說,對於聰明人,點到即可。

    老永寧侯說的也是真心話,以明湛的出身年紀,雖然還藉著幾分運氣,可如果沒有實力,他也走不到這一步兒。

    走到這一步兒的人,明湛還能說一句「我心中有人,不能辜負他。」。老永寧侯真心認為明湛已經脫離了凡人的境界,他這皇帝外孫完全是個神人脫生的哪。

    人與畜牲是不同的,人是感情動物,就是老永寧侯也曾經喜歡過誰,可那也只是喜歡,談不到辜負不辜負的,更沒有說能不能辜負的道理。若是在別人那兒聽到這句話,老永寧侯肯定以為是情種投胎,而情種,是做不了皇帝的。或者說,情種這個品種,即便做了皇帝,那帝位穩與不穩還得兩說呢?

    今天從明湛嘴裡說出來,老永寧侯真心認為,明湛一面做著皇帝,一面當著情種,一面還能把皇位坐穩,簡直是太不簡單,太有本事了。

    老永寧侯覺著自己不必擔心衛太后的事兒了,明湛這樣的本事,斷不會把親娘留在絕路上的。只要衛太后無憂,衛家自然無憂。

    這樣一想,老永寧侯就把心給放開了,開始拉著明湛說起別院裡的風景來,明湛也樂得轉開此話題,他有更重要的事想請教老永寧侯,「外公,我一直想著動一動淮揚的鹽課,卻又有些踟躕。有一難事,想跟您老人家請教。」

    明湛對於真心尊敬的人面前,向來不用「朕」這種自稱。現階段,對於他而言,沒有比永寧侯府更可靠的存在。對他帝位的維護,永寧侯府會比鎮南王府更盡心。當然,鎮南王府無涉帝都事,這也是老規矩了。

    老永寧侯未明明湛心意,「陛下請講。」

    「不瞞外公,自我登基,一直有些力不從心之感。」明湛溫聲道,「我看了看朝中一品大員的履歷,如今湖廣總督沈東舒與戶部尚書徐三都是江南人,族中或多或少與鹽商都有些關係。說句老實話,這是我看到的,我看不到的,估計還有許多。」

    這一句話,便足以讓老永寧侯心驚,明湛著眼的格局遠遠比他想像中的更加廣闊遼遠。不過,老永寧侯也只是微驚,略略思量了一番道,「陛下,您成功的為雲貴鹽課改制。雲貴與帝都相較,雖大小有別,其他的並無太大的分別。」

    「臣在仁宗朝曾在淮揚浙閩為官,對那裡的事也大致瞭解一二。」明湛問的明白,又是誠心相詢,老永寧侯自然不會跟明湛打什麼馬虎眼,組織了一下語邏輯,方道,「不瞞陛下,自您立儲之日起,鹽商們就往老臣這兒送了孝敬。」先把收賄的事兒交待了,老永寧侯見明湛只是淡淡一笑,並不以為意,接著道,「這鹽商還得從商人說起,仕農工商,商人地位最低,僅在奴籍之上而已,商人出身的子弟既不能科舉,亦不能從政。不過,最富有的也是商人。鹽商雖算是皇商,也難逃其低賤的商賈地位。」

    「這世上,除上鹽商,還有浙商徽商晉商,都是帝都中響亮的商賈名號。這些商人,地位雖低,卻不能小覷,他們若聯起手來,富可敵國。」老永寧侯帶著幾分鄭重道,「即便當初老臣三督浙閩二督淮揚,十幾年的經營,行事上還要賣當地鹽商些許面子。」

    「商人有錢,可若是只有錢,就好比『懷璧其罪』的道理。錢勢從來是依傍相生,商人們有錢,便想要勢,除了結交賄賂,他們還會供養族中有出息的子弟去科舉、去做官、去鑽營。」老永寧侯道,「就比如沈東舒,沈大人原本是大鹽商沈玉生的嫡子,因沈大人自幼讀書過目不忘,沈玉生覺著這兒子是唸書的好胚子,便將其過繼給同族科舉過的族弟為子。之後沈大人長大科考,果然少年得志,一路高昇,這其中定有沈大人生父的支持。這是同族子弟。再者,鹽商富庶,在家鄉開設學堂資助學子修橋鋪路的事兒,更是屢見不鮮。」

    「這些事情,不僅讓鹽商得了美名兒,更有其深意所在。」老永寧侯回視明湛,意味深長的一歎。

    明湛沒說話,只點了點頭。

    明湛拉著老永寧侯說了許久的話,老永寧侯在仁宗朝那是呼風喚雨的風雲人物,仁宗皇帝雖然性情軟弱,倒是真心重用老永寧侯。至鳳景乾一朝,老永寧侯閒置在家二十餘年,如今明湛重又向他請教朝政,憋了二十餘年的人開了口,那興頭兒,也不比明湛啞巴初發聲時的興頭兒小。

    一直到衛太后派的人來相請,倆人才意猶未盡的去衛太后的院子用午膳。

    這頓午餐並不豐盛,明湛不喜歡浪費,不過,氣氛極好。

    老永寧侯在午餐後改變了家族前進的方針,他對衛穎嘉道,「我想著,你還是先做好禁軍的差使,倒不必急著去西北。族中選幾個子弟出來看看。」

    衛穎嘉琢磨著皇上這是跟自家老爹說了啥啊,怎麼老頭子又改變主意了呢?

    老永寧侯沉聲道,「沒有什麼事比皇上與太后的安危更重要,起碼在皇上登基這幾年,你得在帝都。」

    「這是自然。」衛穎嘉應道,「父親,可是皇上……」

    老永寧侯輕歎,「皇上是有大志向之人吶。雖有鎮南王府,畢竟遠在雲貴。再者,如今皇上為帝,太上皇去了昆明,鎮南王更不好直接插手帝都事宜。皇上畢竟剛登基,正是用人之際,平陽侯在西北多年,只要太上皇在,平陽侯就忠於朝廷。皇上人在帝都,永定侯是忠心良臣,不過,皇上點了你做禁軍統領,就有皇上的用意。」

    「去西北的事不必再提了,有皇上在,子孫的前程就在。」老永寧侯一捶定音。

    衛穎嘉正要說什麼,就見小廝在外回稟:老爺,魏家二老爺來訪。

    魏子堯來了?

    衛穎嘉眼神微亮,對老父道,「子堯怕是有事,父親,我先去瞧瞧他。父親說的話,我都記住了。」

    老永寧侯心裡不大痛快,面兒上只是微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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