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兩個導演終於商量好了,才想起來要喊卡。
林志揉著脖子踢著馬,站城門的龍套們橫橫豎豎的瞬間倒了一地,宋君曜面色冰寒的下了城樓,往城樓下早已擺好的一個靠椅上一躺,有助理自覺的過去給他滴眼藥水。
縱觀全場,只有黃金天一點事也沒有,畢竟他以前身份特殊,再加上強悍的身體,更何況他只要站著不動就好,沒太大要求,因此他只是揉了揉額角。
當導演說再來一次的時候,黃金天才覺得有些鬱悶。
反觀宋君曜依然是那副表情嚴肅的樣子。
又重新拍了一次,太陽已經轉向了西邊,於是導演決定先拍顧成遇襲的那一場。
首先是末日黃昏,鏡頭從城樓上開始,往城外看去,白離帶著數十騎騎兵快馬加鞭的到了城樓下,每個人臉上都是興奮的笑意。
白離跨馬回身看去,不太柔和的臉上出現了憧憬的笑意:「這次,那該死的蠻夷人是該安份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隨軍大笑。
顧成看著白離同樣興奮的道:「那這次將軍,該可以回京了。」
白離仰天歎道:「邊關戰事一了,本將軍也放你們一個大假,都回去好好與家人團圓團圓。」
然後是將士們異口同聲的多謝將軍,接著就是橫遭變故:從斜側突然飛出了一支冷箭,還沒來得及兵荒馬亂,顧成已經從戰馬上墜下,白離抽劍空擲而出,不遠處竄出一支敗軍殘兵,將敗軍風捲殘雲般剿殺待盡,顧成已是奄奄一息。
就這麼一場,說來只有幾分鐘,可拍起來卻要七八幕,切了七八個境頭。
還好林志不算是純新人,以前也拍過幾場小配角的戲,雖說磕磕碰碰的,但最後總算是能過了,至於宋君曜,黃金天總算是知道什麼叫做演技了。
宋君曜經常是前一刻還在跟旁人耍酷,開始拍的時候又瞬間入戲,基本上旁人不出問題,他那裡都是可以一條過的。
這幾場拍完己經是深夜了,接著又開始連著深夜戲,這一場深夜戲是黃金天第一次有單人鏡頭。
顧恆原來是顧成的弟弟,也是皇帝安排的人之一,他以前是大內侍衛,後來才從了軍,可是這個身份除了顧成之外再沒有人知道。
顧成死去,在將軍府偏院設下靈壇,顧恆就站在院門外,看著上香的戰友去了又來、來了又去,從天明至天黑,再從天黑到天明才離去。
拍這一幕,當然不會讓黃金天真的站上一天一夜,事實上也只分了幾幕而已。
第一幕:在將軍府偏院設下靈壇之時,白離帶著顧恆等將士給他上香,說了好一通的壯語。
第二幕:顧恆站在院外,看著靈壇裡來來去去的人。
然後鏡頭偏轉月明星稀,風拂大地。
第三幕:顧恆聽著院外傳來的戰士們喜悅的私語,然後冷著表情轉身離去。
這期間黃金天一句台詞也沒有,但難的恰恰也是這一點,黃金天戲感不足,很難入戲,要他單單用眼神用表情來表達其中的諸多糾結,簡直比登天還要難。
前面有別人在,他又只是當當佈景,相對來說沒有太多的關注度,還過的比較輕鬆一點,這次有好幾個特寫鏡頭,就卡的要死了。
整個劇組的人都要等著黃金天的表情,顧成死後上香時的一個特寫,對著自家親兄長的靈位卻不能相認的隱忍,轉身離開的難過,又重回院前的糾結,然後望著月光逐漸黯然的表情,到天光亮起,聽到屋外表達著勝利喜悅時的不甘與憤憤。
這一連串的鏡頭,從頭到尾在劇中可能就一兩分鐘,可是拍起來卻艱難的要死。
黃金天在第一幕的時候就被喊停重來了。
表情不到位,眼神表達錯誤,太過流於表面,表情太僵硬,一句一句的斥責,他竟是連第一條都過不了。
時近午夜,劇組的人全都受不了了,導演終於喊了停:「先吃宵夜,好好找找感覺,我就不信今天連一條都過不了。」
黃金天聽著不甚坷責的話,閉了閉眼也覺得過意不去,第一次產生了自我懷疑,心情也難得的煩躁的厲害,但是他也知道越煩躁就越是過不去,簡直是惡性循環。
雖然一條條的重來,但是導演還沒有罵人,連黃金天自己都覺得,導演脾氣未免太好了,要是自己的話,說不定已經忍不了的要揍人了,當然,他現在也很想揍人就是了。
黃金天正想的入神,顧炎跑過來給他講戲,這一場應該怎麼演,應該用什麼表情,為什麼要表現出這種情緒,都一一講解的仔細。
半個小時後再來一次,但是很可惜,黃金天還是過不了,說到底他就是入不了戲,沒有戲感。
而且現在除了個別沒有戲份的演員之外,幾乎整個劇組的人都在陪他熬夜,這種壓力讓他覺得,比當初站在萬丈懸崖之巔練功的時候還要大,那是一種叫做愧疚的情緒,但是他已經不習慣於將情緒外露,於是連如此簡單的本性也做不出來。
又一個小時過去。
「娘的,我不幹了!」這次竟然是宋君曜發了難,他演的明明是主角,為什麼要為一個三流配角當了大半夜的背景?近百次重來啊,這人竟然連一個這麼簡單的鏡頭都過不了!
宋君曜一向是專業的,而且也是敬業的,他對演戲有一種責任般的執著,就
算平時再拽再酷再耍大牌,但是就演戲上他很難得的有了耐心,幾乎將所有好脾氣都加在了演戲上。
但是這一次…宋君曜第一個撩了挑子,扯了扯捂在身上的鎧甲,指著黃金天看著導演佟蕭:「你們到底從哪裡找來的這個傢伙?有沒有一點專業精神啊!喜怒哀樂你會不?我看你連喜怒哀樂都做不好,你湊的什麼熱鬧演什麼戲啊!!」
他這話說的很不客氣,而且態度也十分不好,那聲音一吼出來整個場子都安靜了。
黃金天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其實他已經做表情做的臉都僵了,而且這時候他也沒什麼話好說,畢竟他說的話也算是事實,自己確實一點也不專業,如果這點批評都受不住的話,那他又未免太沒氣度了些。
最後還是顧炎出來打了圓場:「行了行了,我看今天先到這裡吧,大家都回去好好休息。」
於是又成了一個不大愉快的夜晚。
時間已經是半夜兩點,黃金天有心想給蘇直打個電話,最終還是忍住了沒有打過去,只又發了一條短信。
依然是一條早已存好的模板,
to:親(蘇直)
今天的戲拍完了,給你發短信,你要記得按時吃飯按時睡覺按時想我。
by:黃金天
雖似雲淡風清卻是一夜難眠。
第二天,黃金天的個人鏡頭全部被推後,幾乎全都是林志和白離的對手戲。
黃金天認認真真的當完了幾個佈景,而後劇組又花了幾天時間,將其它的城門戲也全部拍完之後,才又將黃金天的特寫鏡頭提上議案。
這次,顧曉漫找到黃金天,眼中含著一點點的愧疚:「你如果還過不了的話,就只能改戲了,導演組有心要把你的戲份刪減,把幾個面部特寫,改成遠景特寫。」
這意味著什麼,現在的黃金天很清楚,雖然劇本約是已經簽好的,工資也是定了的,但是戲份減少的話,就有可能從原來的二十幾集的參與戲份變成十幾集。
最重要的是,他現在的身價是一集五千塊錢,雖然三七分成之後剩的錢不多,但是方樂說了,這一個劇本之後,身價有可能直接升到數萬塊錢一集。
黃金天雖然不懂這個世界的規則,但他可一點也不傻,如果被縮減了戲份,再落一個演技不佳的名聲,不說以後身價怎麼樣,就是還有沒有人敢用他,只怕都很難說。
他現在要是接不到戲就是意味著沒有錢,沒有錢就意味著養不起媳婦,養不起媳婦就意味著……
完蛋了!黃金天壓抑了眉毛撫著額頭歎了一口氣,這戲到底該怎麼演啊?!
當導演提出再拍最後一次特寫的第一天,黃金天生病了。
沒錯,就是那麼沒出息的生病了,而且是裝的!
暗衛大人表示,裝病什麼的,給自己點個穴道就行了,簡直不能更方便,什麼醫生都查不出他是裝的。
那麼問題來了,導演組不可能等太久,拍的話是整個劇組陪著他熬,病的話就只有他一個人熬了,最關鍵的是,不管怎麼個熬法,一天兩天還行,過不了幾天,演技依然上不去,戲份還是會被減掉的。
於是,黃金天開始努力想法子。
現在黃金天就躺在韓城的市醫院裡,穿著可笑的病號服,等著左右沒了人之後,開始挖出手機一個一個的打電話求助。
第一個當然打給經紀人,畢竟試鏡的時候,也是靠了他的講解才有了感覺的。
而這時方樂正帶著莊洐拍雜誌,莊衍最近剛有了點要出名的小苗頭,在一本時尚雜誌裡拍了一輯青春特輯,活活的塑造了一個陽光大男孩的形象,最近也開始有人想找他約戲了。
方樂正在忙,黃金天又找得急,再加上方樂根本就沒有認真的看過白離的劇本,最後兩人聊了一通,黃金天依然一無所獲。
黃金天想了想又打電話給蘇小妹,畢竟當初羅欣都說,以蘇小妹的演技和才能,已經足以去當導師了。
說起來,到西安拍戲也有十來天了,除了黃金天這個意外狀況,其它進展都比相像中的還要順利,蘇小妹已經接到了導演組的電話,目前也正打算前往西安。
這時候接到黃金天的電話,還有那麼點受寵若驚,當知道黃金天出的問題之後,才恢復了正經的模樣:「天哥,演戲嘛只有兩種方法,一種是你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在演戲,另一種就是完全的投入進去,當你把它當做了一種真實,那麼自然不用演也是戲了。」
黃金天若有所思的聽著,就又聽那邊蘇小妹的聲音繼續傳了過來:「就像我,雖然不是地球人,但我一直知道自己必須要扮演好一個地球人的角色,因此我揣摩著地球人的思想,學習著他們的行為……」
黃金天默默的掛斷電話,蘇小妹入戲太深,已經拯救不來,不過那意思,他倒是明白了一些。
其實在課前培訓上都是有學習過的,只是真的到了實踐的時候,到了鏡頭前,反而一下子就忘光了。
又或者不是忘了,而是一開始的要求就不一樣,剛開始是沒找好狀態,到了後來卻是越來越亂,越亂就越沒狀態越不行。
黃金天靠躺在床頭,聽著窗外的動靜,大拇指磨蹭著手機,難得的休閒期啊,第一次發現,原來安靜的呆著時,風景這麼美。
要不要,給蘇直打個電話呢?想來這十多天兩人都沒說過話
了,白天拍戲人多,晚上又太晚,他總怕攪了蘇直的睡眠。
殊不知蘇直也是一樣的想法,他怕打了電話,那人剛好在拍戲擾了他,又怕他在拍戲的時候關了機,到那時,好不容易打了電話卻只能聽到忙音,他毫不懷疑自己一定會鬱悶的瘋掉。
總裁大人怎麼可以主動打電話還找不到人呢,但是總裁大人好想自己的愛人了,蘇大總裁趴在辦公桌上,感覺連工作都失去了動力,一條條的翻著一模一樣內容的短信,每一條的時間都在凌晨,似乎很辛苦的樣子。
門外傳來了輕響,蘇直坐直身體,死命的盯著電腦,假裝正在認真工作。
一個長相正直的青年男人推開門進來,放下一份報表,而後用十分正直的聲音開口:「總裁,俄斯那邊傳來的報表。」
蘇直皺了眉頭:「洪哥,我總覺得自己承包礦山風險太大了,而且俄羅斯那個地方的鑽石根本就不適合做首飾。」
洪耀威又拿出一份報表遞了過去:「那麼我們國內最近也有一座金礦正在融資。」
蘇直頭疼的按了按額角:「行,那先放著吧,明天開會再好好的分析一下。」
洪耀威點頭打算出去,卻又被蘇直喊停了腳步:「最近裴凌風有沒有來過公司?」
洪耀威表情不快的皺了皺眉:「沒有。」
蘇直卻沒有發現他的不對勁,依然看著手中的報表點了點頭。裴凌有幾個月都沒消息了,按理說被家人軟禁也該放出來了吧。
而另外一處,遙遠的西安韓城,門外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黃金天連著手機一起竄到被窩裡,閉上眼睛裝睡。
房門開啟,一個毫不客氣的男音傳了過來:「導演組的人說,你再不行的話就只能刪你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