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勁揉著滲淚的眼角,笑得停不下來的韓吉大步走了出去。餐廳裡只剩下兩個少年靠在窗邊,兩個人的目光都看著下方。
房間裡一時間很安靜。
漆如點墨的黑色瞳孔靜靜地注視著古堡大門前正在和利威爾兵長說話的艾倫,笠平靜的聲音突兀地打破了這一刻的寂靜。
「為什麼要和韓吉分隊長一起欺騙艾倫,」
笠輕聲問,側過頭來注視著阿爾敏,細膩的黑髮從他白瓷色的頰邊垂落在他圍在頸上的火紅圍巾裡。
被圍巾籠罩住下巴的帶著東方氣息的臉秀氣而柔美,目光淡淡的,似乎很平靜。
然而,被有著秀美面容的美少年注視著的阿爾敏卻完全不覺得那是一種享受。
他可是非常清楚,就算是他,只要敢做出對艾倫不利的事情,如果不說出理由來就不可能輕易在笠這裡過關。
「笠,你覺得一般來說普通的少年勤務兵能有像我們現在這樣的待遇嗎,」
歎了口氣,阿爾敏回答道。
笠搖了搖頭。
他當然不會那麼天真,何況有時候和韓吉分隊長前往其他轄區的時候,也不是沒遇到過當地分隊裡收養的那些年幼的勤務兵們。
一般來說,能吃得飽穿得暖,那麼那個分隊的負責人就已經很厚道了,更不用說那些就連一個普通新兵都能將勤務少年兵當成最底層的傭人隨意使喚打罵的分隊了。
這麼一對比,他們個人那種甚至還能進行基礎訓練和教導的待遇簡直好得不像話。
尤其是艾倫,能時不時地得到只有貴族和高階長官才能享用的肉食以及甜食,別說勤務兵,對普通的士兵來說這種事想都不用想。
「那你覺得我們能有這麼好的待遇都是拜誰所賜?」
雖然是疑問句,但是阿爾敏顯然沒有讓笠回答這個眾所周知的問題,而是自己回答了出來。
「是艾倫。」他說,「因為利威爾兵長很照顧艾倫,所以連帶著我們兩個也跟著沾光。」
對於這一點,笠沒有反駁。
因為這是事實。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利威爾兵長很寵愛艾倫,而利威爾班的精英士兵們也都很照顧他們人,所以那些本來可以隨意使喚打罵他們的普通士兵們也一個個對他們態溫和,別說肆意毆打,就連斥責都很少。
這在其他駐紮地的少年勤務兵看來根本就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連個士兵都還不是的艾倫之所以那麼膽大妄為,說句不好聽的,他不過就是仗著背後有身為高級軍官的兵長撐腰而已。」
「就算沒有利威爾兵長,該做的事情艾倫還是會去做。」
笠微微皺眉反駁道,阿爾敏話中那種說艾倫是仗勢欺人的意味讓他很不愉快。
「是啊,你和我都知道,艾倫就是那種想做什麼就直接去做根本沒去考慮什麼其他的人。」阿爾敏一攤手,他並沒有批評艾倫的意思,「可是其他人不知道,在他們看來,艾倫敢壞了他們的好事就是仗著兵長的勢。」
「笠,我們想要保護艾倫,可是現在我們沒有那種能力,甚至該說,我們現在都還是得益於艾倫的庇護才能得到現在的待遇。對於很多事情,我們就算豁出命來也無能為力。」
「如果沒有利威爾兵長的存在,那麼艾倫在年前就會因為殺人罪被憲兵團帶走審判………或者會在幾天前因為襲擊憲兵那件事被當場擊斃或者關押。」看著若有所思的笠,金髮少年繼續說了下去,「我們之所以現在還能和艾倫在一起,都是因為兵長的庇護。」
這一刻,阿爾敏那張一貫溫和的臉變得嚴肅了起來。
「所以,一旦失去兵長的庇護,不客氣的說,艾倫也好,你和我也好,那就是任人宰割的對象。」他說,湛藍色的瞳孔掠過一道意味不明的弧光,「所以,讓艾倫親近兵長維持住兵長對艾倫的寵愛這種事情我不覺得我哪裡做得不對。」
「艾倫純粹只是因為喜歡兵長才親近他,並沒有你說的那麼多心機!」
笠抿著唇回答,他微冷的目光看著阿爾敏,大起來的聲音顯示出他心底隱隱的怒意。
阿爾敏歎了口氣,聳了下肩。
「這種事我當然知道,那個一根筋只知道往前衝的傢伙能想到這些那才怪了。」他一臉肅然地說,「你以為利威爾兵長的眼光會那麼差勁搞不清楚艾倫親近他是真心還是假意?雖然兵長很可怕但是他地位就擺在那裡,你以為這麼多年來試圖巴結親近他的人會少?」
「艾倫那個一眼就看得透的傢伙不說,我打的那些小心思利威爾兵長大概也心裡有數,只是我那些心思不會讓他反感他才懶得搭理我而已。」
阿爾敏伸出一根手指,說,「所以……」
「行了阿爾敏。」
冷清的聲音打斷了阿爾敏的絮叨,笠撇著嘴,沒好氣地瞥了一眼阿爾敏。
「別越扯越遠了,你說了那麼多,又是陰謀又是心機什麼的,說來說去其實就是讓我不要在艾倫面前揭穿你是不是?」
正在滔滔不絕進行洗腦教育的阿爾敏臉色頓時一僵,剎那間就破了功。剛才還滿是肅色的臉上露出了尷尬的表情,他摸了摸後腦勺啊哈哈哈地乾笑了起來。
「啊哈,哈哈。」阿爾敏乾笑著,「笠你還真瞭解我。」
「畢竟都在一起年多了。」
「嗚哇~~~~」阿爾敏果斷雙手合十低下頭擺出祈求的姿勢,「那就拜託了!笠,不要告訴艾倫我騙他啊!」
他又不像笠,他又打不過艾倫。
「……我不會說的。」
笠低聲說,他雙手趴在窗台上,細膩黑髮掠過的眼靜靜地注視著下面有著碧綠色瞳孔的少年,目光專注地落在少年展開明亮笑容的臉上。
一隻手撐著左頰,細長的黑色睫毛在他漆黑的瞳孔裡落下名叫溫柔的痕跡。
順著笠的目光看了下去,同樣將上半身趴在了窗台上的阿爾敏也笑了起來。
「說的也是。」
注視下方的好友,他微彎的湛藍色的眼浮現出淺淺的笑意。
「反正對你來說,艾倫開心就好,對吧?」
其實歸根結底,他也好,笠也好。
他們其實都只是想看到艾倫的笑臉。
……
金髮少年含著笑意的天藍色瞳孔深處,隱隱掠過一道意味不明的痕跡。
…………
那是他們必須要守護的東西。
無論用怎樣的手段。
***
雖說本來韓吉是打算送艾倫他們去訓練兵團的,但是在發現訓練場地以及宿舍其實並不算遠之後,她便乾脆地將某個人的話丟到了腦後,於是一甩手讓艾倫他們自己去了
艾倫自然是不會有什麼意見。畢竟這個駐紮地他住了都年多了,很多地方都是熟得不能再熟,閉著眼都走得到,何必還要麻煩韓吉分隊長?
因為阿爾敏提起說要是當天去報道,人多的話比較亂不好收拾,反正他們住得近,乾脆早一天搬過去先收拾好省得麻煩。
於是當天下午的時候,個小傢伙一人背著一床被褥就提前一天直接過去了。
訓練兵團的宿舍不小,但是一個宿舍要住上七八個人,所以還是有些擠。
因為一直以來都是個小床並列睡著,所以宿舍裡那種上下的雙人床讓他們還頗為稀罕。
「喂,笠,你的床位不是那裡啊。」
按照號碼被排到了上鋪的阿爾敏正在費勁地折騰著被褥,一低頭發現笠正在左下方的床邊拍著被角。
但是就算阿爾敏這麼說了,笠也絲毫沒有停手的打算。
「等那個人來了我跟他說換一換。」
他說,輕描淡寫,面不改色地一掀被鋪了下去。
艾倫也是在下鋪,正好靠著窗戶,而笠選中的那張自然就是靠著艾倫床的左邊的下鋪。
啊啊,我就知道。
如此感慨著的阿爾敏縮回頭,繼續費勁地折騰床鋪。
而這個時候,他的好友清脆的喊聲響了起來。
「走了!笠,阿爾敏,到吃飯的時候了。」
「嗯,馬上就好。」
黑髮的少年拍平了最後一個床單的角落,站起身向門口走去。
而另外一邊雙層床的上面,金髮的少年還在慌慌張張地跪在那裡疊被,一聽到艾倫叫他趕緊回頭喊了起來。
「艾倫,再稍微等我一下,我還沒做完!」
「阿爾敏你好慢。」
「你說什麼呢!你是下鋪而且還有笠幫你當然快——」
被好友一句好給反駁回來的綠瞳少年聳了聳肩。
「那我和笠先過去,你的那一份我們先幫你拿了。」
艾倫說完,一個轉身就想要直接衝出門去。
慢他一步的笠本也想跟出去,突然眼角一瞥看到了門外投進來的人影。
「艾倫當心!」
可是笠的話說得慢早已來不及。
砰地一聲巨響,轉頭想要衝出房門的艾倫和那低頭大步邁進門來的人結結實實地撞在了一起。
兩個身形差不多的少年因為差不多的反作用力而同時向後跌坐而去。
艾倫一屁股蹲兒跌落到靠近門口的雙層床的床腳下,而對方卻是恰好向後跌坐撞到了柱上,後腦匡的一聲看來磕得不輕。
「混蛋你走不長眼的啊!」
齜牙咧嘴地摸著磕得生疼的後腦勺,跌坐在柱下的棕髮少年憤怒之下張口就是一頓罵。
「趕什麼趕!急著去送死嗎?」
「你說什麼?!」
艾倫本來就是吃軟不吃硬的性,雖然不全是他的錯,但是他走得急是不爭的事實,所以雖然他也疼得直揉屁股但是沒開口。
如果對方開口道歉,他自然也會趕緊道歉,兩個人彼此謙讓一下也就沒多大事了。現在被對方這麼一罵,艾倫頓時不幹了,他唰的一聲站起來立馬就毫不客氣地給頂了回來。
「明明是你
這個長著一張馬臉的傢伙招呼都不打一聲直接闖進來!誰不長眼啊!」
「你——」
個稍高的淺棕色短髮的少年長得並不醜,眉宇間還是頗為帥氣的,只是一張臉比起艾倫笠阿爾敏那種秀氣的臉便顯得輪廓長了些硬了些,和他們的那種俊氣不一樣而已。
可是被人指著鼻說是馬臉,本來就被後腦的疼痛弄得滿肚怒火的他自然也是不樂意了,他一骨碌地爬起來一臉不爽地瞪著對面那個傢伙,張口就打算罵回去——
「艾倫。」
細膩的夜黑色長髮在空氣中劃開柔軟的弧,泛著黑亮的光澤掠過棕髮少年的眼前。
被火紅色的圍巾圍住小巧下巴的臉的膚色是和黑髮相異的白瓷色,帶著隱隱的神秘的東方氣息的側頰有著柔美的弧。
霞光般朱紅色而柔軟的唇帶著水潤的光澤,從門外照進來的陽光落在那張白淨而秀氣的面容上,像是給那張臉籠罩上了一層淺淺的光澤而分外明亮。
那份精緻得宛如瓷娃娃般而又因為漆如點墨的瞳孔增添上一份安靜神秘氣息的誘惑力的美麗面容,讓棕髮的少年幾乎在那一刻忘記了呼吸。
屋外陽光正好。
大地之上春意傲然,嫩草鋪了一地青綠,枝頭花芽兒展開粉嫩的花瓣。
一曲美妙的交響樂在頰上浮現紅暈的棕髮少年那滿是嫩芽的青澀心靈花園中驟然奏響。
啊——
春天來了——
…………
………………
很顯然在這一刻頰生紅暈心懷澎湃激情蕩漾的少年完全沒有預感到自己有生以來第一次降臨的戀情那慘不忍睹的可悲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