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當天就下了聖旨,著三司會審,又因御史沈興與范青元乃姻親,故而由宰相方辰取而代之,令刑部尚書趙立年、大理寺卿賀如令、宰相方辰主審此案。
對此結果,李松成毫無失望,早在明白皇帝和兩位親王的真實意圖之後,他就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范家雖非傳承多年的世家,卻也連續三代都是國之棟樑,如今正值如日中天之勢,絕非他區區一個大理寺少卿所能撼動得了的,只是,他沒想到皇上居然會做得如此決然,三司會審,自開朝以來,這還是第一次啟動三司會審!
范家這次,恐怕真的要百年基業毀於一旦了。只是李松成著實想不明白,范青元他當初為何要去謀害怡親王妃,怡親王成親之時,他的女兒都已經貴為皇后了,這完全沒有道理。更沒道理的是,范青元明知道自己一家被怡親王懷疑上了,居然還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陷害斐逸修和寧致遠,這不是茅廁裡點蠟燭,自己找死麼?原本眾人都只是懷疑,畢竟事情已經過去了十餘年,涉案之人又都死光了,他死咬著不承認,怡親王也不能拿他怎麼樣,畢竟他是堂堂國舅,皇帝就算再怎麼偏幫弟弟也不至於在毫無證據的前提下強行治范家的罪。
李松成想不明白,回家之後忍不住去問了李老夫人。
李老夫人聽完,眉毛一挑:「此事與你何干?你要想那麼明白作甚?剛剛才保住了自己的官帽,又要去作死不成?」
李松成忙道:「兒子不敢,兒子只是一時想不明白,所以想要問問母親的意思,母親莫要生氣,兒子不問了,也不想了。」
「你父親在世的時候,教過你多少次,身在官場,難得糊塗,難得糊塗!你怎麼就偏生記不住?不論皇上和親王打得是什麼主意,也不論那范青元是不是自己找死,橫豎都是跟你無關的,你去想這些做什麼?天心是你能去猜測的?這事兒是你能去插手的?」
李松成一看老太太火氣又上來了,心裡懊惱不已,忙疊聲地賠不是,稱知道錯了。
李老夫人直把李松成罵的落荒而逃,這才拍著胸脯喘了兩口氣,又歎了一聲:「我怎麼就生了這麼個直腸子的!」
一旁的老嬤嬤忙給李老夫人遞了碗茶水,勸道:「老爺只是性子耿直了些,您別生氣,想必聖上也是明白的,否則也不會給了老爺將功補過的機會。」
李老夫人又歎了口氣:「哪裡是什麼將功補過的機會,分明就是拿他當棋子用了,若是范家這次垮了,他們那一邊兒的人怕是都要恨上我這個傻兒子了!」
「老太太,奴婢說句斗膽的話,所謂樹倒猢猻散,那范家若當真垮了,那些人自保都來不及,哪裡還顧得上記恨誰?再說了,老爺身為大理寺少卿,本就是個得罪人的差事。」最後那句話到底嚥下了沒說。
李老夫人卻聽明白了,擺擺手:「也是我一時想多了。」
……
李松成挨了這一頓罵,心裡頭最後那點兒好奇和不甘也終於煙消雲散了,積極地將手裡之前搜集到的證據都一五一十地交到三位主審官手裡,他這次雖然沒能當上主審,卻也在協同審案的官員名單裡,也因此,他很快就發覺李老夫人那番話的意思,這事兒,果然不是他能插手的。
派人陷害斐逸修和寧致遠的證據只能算得上是誘因,正是這件事給了皇帝一個名正言順審范家的借口,而之後,三位主審拿出來的證據,才是真正能要了范家老命的。
國舅范青元鋃鐺入獄,范府也被裡三層外三層的圍了起來,大搜查足足進行了三天,幾乎將整個范府翻了個底朝天,甚至是掘地三尺。
一時間,京城嘩然。
……
就在皇帝下旨的當天,斐逸修他們一群人也都紛紛悄無聲息地回到了各自的家中。
斐凝玉一早得知斐逸修今日回來,只在佛堂裡待了半日,打發走了斐凝霜,她便去了前院兒,與世子妃一道等著大家回來。
雖然只是短短月餘未見,斐凝玉卻覺得好似隔了幾年那般,這種感覺在看到斐逸修明顯消瘦不少的面頰時,愈發的強烈,眼底不自禁含著淚:「二哥怎的瘦成如此模樣?」
斐逸修心裡一暖,笑著寬慰道:「二哥這次是去查案,難免辛苦些,別看二哥瘦了,身子骨兒可結實了不少,這陣子沒少跟人練手,二哥還學了一套拳法,回頭練給你看。」
斐凝玉點點頭道:「等二哥先休養好了,再練給玉兒看。」
世子見狀,轉而問道:「都正午了,父親還沒回來嗎?」
「剛剛宮裡傳了話過來,父親留在宮裡用膳。」
「那我們先用膳吧,其他稍後再說。」
幾人用過午膳之後,便聽斐逸修說自己查案的過程,明明是枯燥危險的差事,卻讓他說得妙趣橫生,在座的幾人,誰不知道他是個報喜不報憂的性子?可如今人已經平平安安的回來了,范家的人也已經落網了,過去的事便也無需再提那許多。是以一個個都裝作不知,聽得津津有味,到後來,簡直就成了斐逸修一人在說書了。
關心完自家二哥,斐凝玉的心思不由又飄遠了些許,想到另一個陪著斐逸修一同去查案的人,不知道這會兒又在做什麼,是不是也同斐逸修一般在同家人說笑。
斐逸修哪裡看不出自家妹子的心思,便是看不出也猜得出,先將自己誇耀了一番,這才貌似不經意般地提了一句寧致遠,只說那小子運氣好,與他分到了一組,受了他的庇護,平安無事地混到了最後。說到底,斐逸修還惦記著那荷包的事兒,不捨得拿自己妹子出氣,自然就要拿好友下刀子了。
/>斐凝玉沒聽出斐逸修的心思,得知寧致遠也平安,心下安定,面上的笑容也愈發的愉悅起來。
……
太后將皇后懷孕一事如實地告知了皇帝,末了問道:「皇帝打算如何?」
皇帝明顯有些意外,一時間似乎無法決定,只道:「那是朕的孩兒,朕自然是想要的,只是,范家所為……」
太后道:「雖然皇后有錯,但孩子是無辜的,那畢竟是我們皇家的血脈,你的子嗣也並不算多。」
皇帝沉吟片刻,緩緩道:「范家此次犯了大過,皇后亦不能倖免。況且,德妃不是也有三個月的身子了?」
雖然皇帝說的婉轉,太后卻是聽明白了,范家這次是死定了,既然已經有德妃懷孕在先,皇后肚子裡這個,不要也罷。果真自古無情帝王家,連自己的孩子都能下得去手,太后幾番思量,到底不忍心看著一個小生命被扼殺,勸道:「此事不急於一時,那畢竟是你的嫡親骨肉,還是謹慎一些得好。」
「朕知道,朕心中亦有不捨,只是,若是公主尚且還好,若是個皇子,朕怕將來他因范家之事恨朕。」
此時大殿只有他們兩人,宮女太監一早就被屏退,太后仍是壓低了聲音,道:「此處只有你我母子兩人,這話我也思量了好一陣,既然皇后和德妃都有了身孕,兩人的身子相差也不過一月,倒不如就讓她們都生了,若到時候皇后不適合當母親,回頭對外只說她難產,未能保住孩子便是,孩子可以送到德妃那兒去,若是德妃將來不願教導,我這把老骨頭還能動,交由我來養便是。」
皇帝聽後,面上露出歡喜之色:「母后如此安排確是甚好,本該是兒子分內的事,卻讓母后如此憂心,兒子實在是不孝。」
太后笑道:「你是皇帝,忙於國事尚且不及,這後宮之事本就不該由你來操心。我如今還動得,既是你母后,自然要為你多思量一番,你不必如此愧疚。」
皇帝忙趁機道:「若皇后順利誕下麟兒,就由母后親自教養吧。」
太后知道皇帝已經下了決定,當即含笑應了:「其實我也有此意,許是年紀大了,總覺得這宮裡頭太清淨,有個孩子鬧騰鬧騰,倒也不錯。」
……
也是在這天的傍晚,怡親王終於踏進了側王妃的房門。
側王妃清減了不少,一身素色的衣裙,未施粉黛的臉透出一絲憔悴,眉間眼角還有些細微的皺紋,與先前的溫婉相去甚遠,原本一雙顧盼生輝的美眸此刻也失了光彩。
怡親王進門的時候,側王妃正坐在窗邊發呆,聽到聲響,轉頭看了一眼,見到來人,並未露出過多的神情,只淡淡道:「你來了。」
怡親王一頷首,輕輕嗯了一聲。
側王妃幽幽歎了口氣,道:「在王爺開口之前,我想問王爺一句話。」
怡親王彷彿沒有察覺到她的語氣變化,只淡淡道:「你問吧。」
側王妃盯著怡親王的眼,一字一句緩緩道:「王爺,我在人生最美好的年華懷著最美好的憧憬嫁給你,既然你從未想過來愛我,當初又為何同意要娶我?憑白將我的一生困在這牢籠裡?」
作者有話要說:每次寫到這種劇情,總是情不自禁讓主角路人化,傷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