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柳夫妻二人將劉茂德的神情看在眼底,猜到這熏香的來歷恐怕不簡單,當即也沒再多問什麼,起身便要告辭。劉茂德哪裡會肯,連忙將心裡的不安都收了起來,一心一意招待起兩位來,說起來,若不是左夫人,他這會兒還對那熏香一無所知呢。
等到劉茂德把熏香又收了回去之後,三人隻字不提熏香之事,倒也賓主盡歡。直等到宴席過後,將左柳夫妻送出門外,劉茂德才收起了笑臉,捧著熏香急匆匆地去了趟太醫院。
劉茂德趕到太醫院的時候,因為臉色太過肅然,倒叫留守輪值的太醫和學徒們嚇了一跳,還以為是宮裡頭出了什麼大事兒,所以才驚動了這位院使之首,忙上前問道:「劉大人,可是宮裡有急召?」
這一問倒是把劉茂德問得一愣:「宮裡有急召?今日不是你當值嗎?還不快去!」
那太醫一聽,知道自己誤會了,忙笑道:「是下官誤會了,看劉大人行色匆匆,還以為是宮裡有急召。」
劉茂德點了點頭:「不是,是我突然想起年前還有一事未辦,趁著今日無事,特意過來處理。」
「那下官就不打擾劉大人了,若劉大人有任何差遣,只管遣人告知下官便是。」
劉茂德露出一個笑容:「王大人有心了。」
等應付完那位王太醫,劉茂德急忙進了自己的那間屋子,在櫃子裡翻找了一會兒之後,似乎沒有找到想要找的東西,又將熏香收好,這才去了書庫,書庫裡存了各種醫書古籍資料,還有歷來太醫院的行醫問診記錄,這熏香當年也是有備案在庫的,劉茂德要找出當年的記錄,看看是否有那兩個果子的存在。
守著書庫的兩人正昏昏欲睡,冷不丁看到劉茂德,頓時嚇得一個激靈,忙起身行禮:「劉大人。」
劉茂德沒有責備他們的懈怠,直道:「我要查些資料,你們誰與我同去?」
兩人互看兩眼,立刻就定下了其中一人隨劉茂德一同入庫,另一人則是去記錄劉茂德這一次的查閱。劉茂德沒有多言,等那兩人打開了書庫,便直接走向存放備案的書架。
這書庫劉茂德不知來過多少回,各種資料的擺放早已熟記於心,因此並沒有花費太多的功夫就找到了當年的記錄,待細細看過那一頁的內容,又將頁尾落款之人的簽名看得清清楚楚之後,劉茂德的額頭不由滲出了冷汗,發抖的雙手幾乎快要捧不住書卷。
……
正月十三那日,斐凝玉再度踏進了斐凝霜的小院,與她同行的還有世子妃,不為別的,只因為斐凝霜前兩日就可以下床走動了,這也意味著,她即將恢復在怡親王府的走動。
於情於理,斐凝玉都應該來探望的,世子妃也要來表示一番問候。兩人帶著禮物進門的時候,側王妃正親自扶著斐凝霜在屋子裡慢慢走動,兩人輕聲低語,時不時再輕笑幾聲,一派溫馨和睦的景象。世子妃見了,倒是沒什麼太大的反應,斐凝玉卻微微蹙了蹙眉,眼底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
看到兩人,斐凝霜立刻就要躬身行禮,卻不小心牽扯到了傷口,疼得皺眉,世子妃忙道:「快別行禮了,凝霜你有傷在身,不用這般客氣。」
斐凝玉也開了口,聲音有些冷硬:「你傷還未好,應當多休息才是。」
斐凝霜看了斐凝玉一眼,露出一個怯怯的笑容:「謝姐姐關心,凝霜等會兒就去床上躺著。」
側王妃露出一絲不贊同,道:「凝霜已經在床上躺很久了,如今能下床,自然要多走動走動,對身子才好。」
這一開口,連世子妃都察覺到了兩人的變化,不由微微挑了眉,卻沒多說什麼,斐凝霜之前鬧出來的那些事兒她是知道的,如今看到她又恢復了受傷之前那乖巧怯弱的模樣,心裡說不出的奇怪,難道一個人因為受了重傷而性情大變之後,還能隨著傷勢的好轉再變回去?
斐凝玉的眼眸漸漸變得幽深,心中的那個萬一正在一點一點的消散,斐凝霜這樣的舉動,無一不表明了她在心虛,她心虛什麼?因為起初借屍還魂成功,一時間沒能抑制住情緒,太過得意忘形,以至於被側王妃發現了,受了威脅,覺得性命快要不保了,所以想要模仿真正的斐凝霜?
在側王妃的堅持下,原本想要回床上躺著的斐凝霜也被攙扶著坐在了下來,卻很少開口說話,除非是世子妃問到了,時不時還用孺慕的目光看向斐凝玉,只看得斐凝玉心下一陣翻滾,也愈發的肯定面前這人並不是真正的斐凝霜。
斐凝玉的寡言並沒有引起在座三人的注意,畢竟往日裡,她也經常話不多的。看出斐凝玉不想說話,世子妃免不了要多關心斐凝霜幾句,與側王妃也閒聊了一會兒。直等到懷裡的暖爐變得溫熱了,這才起身告辭。
從小院裡出來的那一刻,斐凝玉生平首次動了殺機,她雖貴為郡主,兩世為人,卻從來都不是草菅人命之人,當初能夠重來一次之時,她也只想著就此疏遠斐凝霜,卻也沒想過要直接殺了她。可現在,她絕不允許別人佔據著斐凝霜的軀體。更何況,那個佔據著斐凝霜軀體的人,還有很大的可能,是上一世那個多次挑釁陷害她的人。
只是,殺一個人容易,要悄無聲息的殺掉斐凝霜這樣的人,卻需要好好籌劃一番,斐凝玉不願意為了這樣一個孤鬼髒掉自己的手,毀了自己的名聲。所以,眼下並不是動手的好時機,她需要一個借口,一個能光明正大把斐凝霜置之死地的契機。
走在斐凝玉身旁的世子妃突然心下一跳,不由轉頭看向身旁的人,剛剛她居然感覺到斐凝玉身上有一股子冷冽的殺意?這怎麼可能,這種感覺,哪怕是她也只在當初她在白塔寺遇刺之後,在世子的身上感覺到過,斐凝玉怎麼會有殺意?她
想殺誰?
想通其中的關節,斐凝玉用力閉了閉眼,壓下心中翻滾的思緒,察覺到世子妃投過來的目光,她微微側頭,微笑著看了過去:「大嫂怎麼了?可是累了?還是坐轎子回去吧。」說話間,還伸手扶住了世子妃,打算將她扶到一直跟在她們身後的轎子裡。
對上斐凝玉清澈的目光,世子妃頓時覺得自己想多了,斐凝玉怎麼可能會有殺意,她的這位郡主小姑,生來便是天之驕女,自幼錦衣玉食,又家教良好,全然沒有刁蠻任性的壞脾氣,更別說是殺人這種事了!
世子妃發覺自從懷孕之後,她時常便會胡思亂想,這樣下去可不好,得找點別的事情來做,不然對肚子裡的孩子可不好。懷著這樣的心思,世子妃坐進了轎子,被斐凝玉送回了自己的院子。
……
劉茂德被擺在自己面前的這個隱瞞了足足十年的驚天秘密嚇得不輕,只覺得自己脖子上的腦袋十之八、九是保不住了,雖然當年並不是他負責那熏香的檢驗,可檢驗熏香的那幾位太醫都已經不在太醫院了,更可能,他們早已經不在這人世間了。若不是今日翻出這張紙,劉茂德也決計想不到,這十幾年來或病死或辭官的七八位老太醫都參與了當年熏香的檢驗!
陪同劉茂德進書庫查閱的那人瞧見他的神色不對,忙揚聲將外面記錄的那人喊進來,兩人一同將劉茂德扶到一旁的椅子坐下,順手將他手裡的書卷抽走放在一邊,還想要去請外面留守的王大人來查看,唯恐劉茂德有個三長兩短。
幸好劉茂德清醒地快,一把拉住兩人的手臂,聲音沙啞:「我沒事,不用去叫王大人來了。」
饒是如此,外頭還是有人聽到了剛剛那人喊的一嗓子,這會兒正跑到書庫外頭詢問出了什麼事。那兩人看了看劉茂德,又互相對視了兩眼,才有一人應道:「沒事,我剛剛不小心弄亂了書卷,所以才喊小路來幫忙整理。」
外面的人倒是沒有起疑,哦了一聲便散去了,書庫是太醫院重地,閒雜人等是不得入內的,饒是太醫們想要查閱資料,也需要有人陪同,還要進行記錄。
劉茂德坐了一會兒,原本亂糟糟的腦袋漸漸清醒了,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住自己的性命!身為太醫院院使之首,他幾乎在眨眼間就已經看出了這件事背後牽扯到的人會有哪些,有膽子謀害堂堂怡親王的妻子的人,普天之下渺渺無幾,而有能力讓整個太醫院將近一半的太醫寧死都不敢多言的人,更是屈指可數。如今,自己發現了這個秘密,一旦傳揚出去,劉茂德確信,即便怡親王肯饒了他,那背後之人恐怕也不會放過他。
當天夜裡,宰相方辰的府中突然來了一位客人,那位客人與方辰在書房秉燭夜談,徹夜未眠。第二天一早,那人便逕自去了怡親王府。
作者有話要說:不知不覺又2點了····